【南崗區看守所】
———2008年7月21日———
八點鐘,我們剛剛吃過飯,大家一動不動、一聲不出地碼坐著。院子裡很嘈雜,有人群的說笑,還有汽車的轟鳴。
不一會,葉管教過來跟馬太平說,一位退休管教見到同事,一激動「唄」一下死了,作惡到了一定時候就會遭到老天的報應。
氣溫在持續地往上爬,這是真正「坐」牢的體驗,每個人都汗流浹背,好像坐在火爐裡,熱浪不斷向臉上撲來,馬太平又把小棉襖穿上了,他犯了毒癮就冷得發抖,他瘦得只剩下了一副突出的骨頭架子,他是個跟員警混得非常熟的老賊,因為以前改造次數多,很勝任坐班這個職務。
管教終於良心發現,允許中午沖涼水澡。號子裡像個蒸籠,大家像沙丁魚一樣擠在一起,馬太平一聲令下,大家爭前恐後脫光了。再不洗個澡,身上化膿的地方更慘了。馬太平給我剃頭的時候,動作囫圇得把我頭上劃出了口子,在這樣炎熱的夏天裡不斷地發炎。
馬太平蹲在牆上給每個人澆水。我們一次上去五個人,先把滾燙的身體淋濕一下,退到茅坑下面蹲著用手摸一下肥皂,在頭上和下面再摸一下,我們再挨個上去把泡沫沖掉,大家都在狹小的空間裡緊張地忙活著,沒人敢於把次序搞錯,每個人的洗澡時間不到二十秒。
「大個」特別規定我不許用肥皂,我在積滿了水的瓷磚上摔到,後腦勺磕得天昏地暗。馬太平拿拖鞋抽了我幾下,笑嘻嘻地說:「跑到這裡還想顛覆啊!」「大個」上來一拳打在我臉上,接著第二拳、第三拳…
不到半個鐘頭被驅趕著都洗完了,大家光著腚蹲成了一排,用褲衩扇著風。看著夜班把搓泥心裡癢癢的,大鋪犯人身上像牆皮一樣隨時脫落。
沒過幾天「大個」的脖子後面突然長出來一個很大的粉瘤,幾乎就在一夜之間。他痛苦得不得了,歪著頭走路。勞動號給他做了手術,切口處把膿液導流出來,裡面有一個硬瘤子,還動不了手術。
「大個」幾乎是犯人的一個縮影,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監獄就是他的家。他偶然想一下如何才能活得像個人,沒錢的時候他是迷茫的,有了錢以後又迷茫了,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錢,無論怎樣都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有了意義,每次他想不通這些問題的時候,「大個」就咚咚地用頭去撞牆。
我記得以前在國有企業有個領導班子,一共有十二個「老闆」想把那十一個副的排序記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這裡面更加的嚴格,每個鋪位都代表一定的等級秩序,最尊貴的坐班挑一邊的頂頭睡覺,一個人要占三個人的面積,其他犯人的位置都是坐班確定的,最卑微的人睡在最差的位置。如果有新人進來或者某人有了新的安排,當天晚上坐班就要直接插手安排此事。
「老鳥」進入監室的時候一看就知道誰是什麼地位,我們不光睡覺有一個排序,碼鋪、吃飯、看電視還有一個排序,必須把每一個排序都記住,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才不至於挨打。我碼鋪時候坐在嚴管組的中間,無論誰看不慣,都會伸出手來教訓我一番。
馬太平吃飯時間不固定,吃飯的時候槽子都是單獨一桌。表面上看好像坐班為我們操心勞神,其實全部犯人都在為坐班服務。我們這個社會的核心價值觀是等級制,人的眼睛只盯著等級制度的最高層,上層的全部工作就是看管下層為自己工作,下層是被奴役的物件。坐班這個崗位是管教指定的,負責全面管理監號,官方稱呼為「值班員」要得到這個位置,一定繳納了一定數額的金錢。既要有錢又得具備惡性,有一定社會影響力的社會人最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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