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娜伊谷,我們從頭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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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山山美村迄二十一日仍斷電,連外道路中斷,幸未傳人員傷亡,但阿里山鄉最具鄒族代表性的高山魚保護據點「達娜伊谷」已經全毀,族人在不勝唏噓之餘,升起了重整家園的勇氣。


月十八日,「八八水災」過後第十天,我攀過阿里山鄉山美村產業道路的亂石、泥漿,經過半天的跋涉,來到了曾文溪河岸邊,三位居住山美村第五鄰的族人悲傷的告訴我:「Dannayiku(達娜伊谷)全毀了。」


原橫跨曾文溪的山美大橋被洪水沖得無影無蹤。前方右岸是昔日的達娜伊谷。

站在土石雜亂的曾文溪堤岸邊,遠處青山仍然翠綠,而腳下的曾文溪河床已被山壁崩坍下來的土石填滿。這裏原來是「達娜伊谷」的入口,入口道路及橫跨曾文溪通往達娜伊谷的山美大橋已經被大水沖走,連一點蹤跡都找不到了,腳底下渾濁的溪水仍然滾滾流著,遠處綠色的青山與滿溪滿谷的亂石看起來搭不上調,成了一幅美麗與醜陋的拼貼圖。

大水沖下來的那一天

從左邊山壁殘缺的一塊不規則的柏油路面,依稀能夠看出這裏原來是通往山美大橋的道路,岸邊山坡上一片紅色屋頂從黃土裏冒了出來,我與三位族人站在堤岸邊,他們望著那個紅色屋頂,情緒又回到大水沖下來的那一天……


土石流沖進第四鄰一片狼藉,幸無人員傷亡。

那棟紅色屋頂的房子本來是山美村的多功能活動中心,八日被土石流淹沒了,旁邊還有一棟青年聚會所,能夠容納整個村的人,也被山上滑下來的土石流全部蓋掉了。姓杜的男性族人怯怯的說:「那天早上雨下得太大了,我們看到土石從活動中心上面滑下來,旁邊那棟房子已經不見了,我們就衝過去救人。」

另一位姓莊的族人拿手掌比劃著膝蓋說:「土石流已經淹到這裏了,連走路都很困難。那個房子住了三個人,一對夫妻、一個小孩,男人行動不方便需要坐輪椅,我們冒著風雨衝到那裏時,以為房子連人都被大水沖走了,就拚命往溪谷裏喊,結果沒有找到,就折回來了。」

他們擔心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有人通報說找到了,於是他們連夜又趕過去。「就是他。」這時前面山坡上有人影移動,這位姓莊的族人指著那個人:「還好他們往山上逃,就是他現在走下來那個方向,他在地上爬,小孩子在前面拉他,太太在下面推他,他們逃到了比較安全的地方,在草蓬裏躲了兩天,第二天傍晚才被發現,我們就上去把他們背下來。」

另一位安姓族人開懷的說:「我們整天一直想他們,水都爆滿了,土石流還在滑動,一定凶多吉少,為了救人還是要過去,找到的時候,大家都很高興。」他說:「救回來以後又擔心另一戶,一個人住在溪邊的養雞場,就是六鄰對面那戶,後來發現他也平安,大家都非常高興,那天晚上就小酌了一番,我們最擔心的就是這幾位。」

現在,雨已經停了,這三位族人坐在涼亭裏,表示水災傷害再大,他們還是要從新做起。

收不到空投物資

時間要往前推到八月七日,中度颱風「莫拉克」從東方海面直撲台灣,以後的二十四小時內台灣從七年來最嚴重的乾旱,進入一個五十年來最嚴重的水患時刻。

豪雨不斷,十日高雄縣甲仙鄉小林村即音訊中斷,國軍派直升機進入災區,救出了四十四人,生還者並無劫後餘生的喜悅,被救援至旗山的小林村民徐吉祿說:「我聽到轟隆轟隆幾聲,抓著妻子、兒子往外衝,朝山頭看,土石流排山倒海傾洩而下,才五秒鐘全村就不見了。」十五日,甲仙鄉公所在小林村死難者「頭七」法會現場公布全村失蹤人數四百九十一人,失蹤者可能慘遭活埋。

與高雄縣三民鄉相連的阿里山鄉災情慘重,阿里山風景區包括番路、阿里山、梅山、竹崎四個鄉,累計降雨量近三千毫米,約近萬災民受困,「這是阿里山公路受創最慘的一次。」台灣公路總局表示,沿線隧道崩塌,路基流失,鐵路騰空懸崖上,損傷多達二百九十處,阿里山地區有十八個村落對外交通中斷。

十七日傳出,一位阿里山鄉山美部落的鄒族女子,透過網路號召了一批大學生,幫助收不到空投物資的山美村搬運物資上山,並且號召族人返鄉重建達娜伊谷。

走進山美村

十八日早晨,我穿過阿里山公路十八線38k附近崩塌最嚴重的泥濘路段,從龍美進入山美村,車子把我放在第一鄰一家小商店前,然後一位熱情的原住民青年用摩托車載著我轉了幾段山路,在一個居家前停了下來,他指著綁在麻竹枝幹上的藍布條,告訴我要走捷徑的話就順著藍布條的指標走,「第二鄰以後就不好走了。」


兩位軍人在山美村產業道路上巡防。

從龍美下來,山美村蜿蜒的山路從海拔一千公尺左右至五百公尺,在群山環繞中向山谷盤旋而下,我不準備抄小路,順著產業道路往下走。走了一小段,路就被一堆巨石阻斷了,眼前整片山坡裸露出肌骨,亂石像天上落下來似的,從山頭一直推向腳下的山谷,似乎要衝向對面的山坡,把轉彎的路幾乎打直了,幾條清澈的水,卻細聲的流過石頭隙縫。我在亂石上跋涉,艱困地走過一段坍方。

一位壯碩的族人在前面向我招手,他頭上遮著毛巾,穿著短褲雨鞋,是一個退伍營長,住在山美村六鄰,今天是游泳過來的。他告訴我,曾文溪對岸就是山美村第六鄰跟第七鄰,今天來看看自己種的麻竹筍有否損害,他說這裏從八月七日起連續下了五天四夜的雨,七日就停電了,「山美部落及附近山區的麻竹筍大致從六月至九月開始採收,因路不通沒辦法採收,長大的竹筍不割掉新筍就長不出來。」他拉著我走到路邊,指著遠方的溪流說:「那是曾文溪,河床已經被土石添高將近五十公尺。」

前面的村落就是第三鄰及第四鄰,那是山美村最大的聚落,遠處的曾文溪已成一條黃色的河,河床上隱約能看到一堆堆的飄流木。我想起了曾文溪支流達娜伊溪谷成千上萬在溪流中閃爍的魚,我決定走到那裏去。

路斷了,靠人員運補物資

退伍營長走遠了,在斷橋、殘壁、塌陷的道路上,仍然隨時可見背著竹籃運補物資的族人,也有三三兩兩或整隊的穿著綠色迷彩衣的軍人從路上走過去,讓我感覺有一股生命力在緩緩流動。

架設「達娜伊谷」路標的這段路面被拋下十來公尺,形成一個陡降坡;有一戶人家爬上了這個陡降坡,他們是從溪邊走來的,正要到第一鄰接運物資,他們告訴我,山美橋被水沖走了,下游原有的一座吊橋也被雨水沖斷了,曾文溪對岸的居民只能靠臨時架設的流籠進出。


第六、七鄰在曾文溪對岸,人員與物資暫靠流籠渡河。

我急急趕著走向第三鄰,山坡上滑下來的石頭傾洩整個路面,一根粗大的水泥電線桿倒向下坡處,挖土機正在軋軋的翻動著一塊大石頭,我要走過去時,挖土機停在半空中,駕駛座裏的操作人揮著手,要讓我先過去,一位在旁邊指揮的族人說,道路必須趕快搶修,不然族人都沒法工作了。

山美村產業道路上處處都有塌方,我正擔心可否走到溪邊時,一輛登山車的司機大聲吆喝著要我上車,開車的司機是個七十五歲的族人,精神好得像個年輕人。上了車我才開始後悔,車子在石頭上跳躍前進,顛得我的腸子都快要跳出來了。他說:「我六十年來第一次碰到這麼大的雨,下得太快了,這裏大多種麻竹、茶業、生薑、朝天椒,這次水災農產品傷害很大……也不要怪誰了,就是趕快把路修好最重要。」他握著方向盤,談笑風生,我真正感受到鄒族人樂天豁達的天性。

走過了第三鄰,我走進山美國小,操場一片泥濘,兩個籃球架傾倒地上,幾位軍人正在忙著清理校園。

我終來到了曾文溪邊,剛剛在路上碰到的退伍營長正坐在流籠裏準備過河。岸上的人把繩索鬆開,他抓緊繩索,流籠穿過河面,滑向對岸。

如何走好將來的路

一架執行空投物資的直升機飛過頭上,在天空盤旋著,我準備告別達娜伊谷。

我又走在往第二鄰的產業道路,一群鄒族少年在路上橫溢的水裏嬉戲,一個少年說:「我們搬好了物資,可以玩了。」他拉緊彈弓,專注的眼神也跟著望向天空,我覺得少年純真好玩的動作,與大自然渾然一體。

趕了一段路後,天空已經下起了小雨,我希望能在天黑前趕回去,還好我又攔到了一輛敞篷小貨車,車上的鄒族青年給山美村的長輩族人送鹹豬肉去的,這是他們喜好的食物;回程順便送一位孕婦跟她的女兒下山。他說自己種的三公頃茶葉還有溪邊種的高麗菜,全都被水沖走了,他說:「水災過去了,我在想如何走好將來的路。」

我坐在小貨車上,雨越下越大,山美村已成一片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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