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匯率爭議 誰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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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吳惠林(中華經濟研究院研究員)


敦促人民幣升值已漸成全球共識,即使中共使出政治手段不調升,但「預期」力量卻已排山倒海般出現,四月十五日就是美國財政部決定中共是否操縱匯率的最後期限了,外界普遍預期中共會在近期內升值人民幣,搶購人民幣的熱潮恐將出現,會不會因而讓人民幣升過頭,值得關注。


一陣子,美國和中國在經貿上起了衝突,最突顯的是「人民幣的幣值嚴重低估」問題再度浮上檯面,說是再度,因為早在小布什政府時代,就由布什總統帶頭要求人民幣升值,而在二零零五年七月二十一日,中國人民銀行開始放鬆人民幣匯率的固定,由其管理當局視市場情況允許匯價在千分之三範圍內浮動。

壓逼人民幣升值聲浪再起

這個動作其實只是應付美國的強大壓力,可說作作樣子而已,因為中國的出超依然強勁,而外匯存底又如滾雪球般的快速積累。雖然美國還是不滿,但民主黨的奧巴馬政府上台初期,對於中國有所忌憚,姿態相對低,在匯率問題上幾乎噤口,其財長蓋特納在二零零九年初提名聽證上,曾公開指出「中國為匯率操縱國」,但正式上任後卻完全不提此事,換由敦促中國領導人從根本上調整外向型經濟,轉為內需導向。

只不過美國對人民幣匯率的忍氣吞聲,換來的是美國經濟的欲振力乏力,於是在二零零八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P. Krugman)的幾發大炮轟炸下,接二連三的各方響應,開始強力攻擊中國壓低人民幣匯率。克魯曼二零一零年三月中在《紐約時報》專欄文章中明白指出「中國壓低人民幣幣值的政策,已嚴重拖累全球經濟復甦」,將層次拉高到全球,期望藉全球力量逼中國就範。


二零零八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P. Krugman)三月中在《紐約時報》專欄文章中明白指出「中國壓低人民幣幣值的政策,已嚴重拖累全球經濟復甦」。(AFP)

由於克魯曼的說法既有學理基礎,又有事實佐證,很值得加以引用,以正世人視聽。他說:「從二零零三年開始,對中國操縱其貨幣——賣出人民幣買進外國貨幣,以保持人民幣弱勢,強化中國出口競爭力——的抱怨就很普遍。當時中國外匯存底每月約增一百億美元,二零零三年中國經常帳盈餘達四百六十億美元。目前中國外匯存底二兆四千億美元,每月增加超過三百億美元。國際貨幣基金預測,中國二零一零年的經常帳盈餘將超過四千五百億美元,是二零零三年的十倍。這是歷來任何大國曾執行的最扭曲匯率政策。」

克魯曼砲轟中國操縱匯率

克魯曼認為這種情況嚴重損害其他國家,再因各國利率普遍趨近於零,無法靠壓低利率刺激復甦,而中國靠操縱匯率得到「不應得」貿易出超,等於對諸多大國施加「反刺激措施」。那麼,世人究應如何才好呢?克魯曼先點名美國財政部,呼籲不要再和稀泥,必須依法每年兩度公布報告,指明哪些國家「操縱其貨幣與美元的匯率」。但美國財政部卻既不願對人民幣採取行動,也不願執行法律規定。原因何在?最近一種沸沸揚揚的說法是:美國受制於中國,若刺激中國則會拋售美元資產。

中國果真拋售美元資產,後果如何呢?克魯曼指出美國短期利率不會變,除非失業率下跌,否則不會升息,長期利率充其量只會略升,在而中國拋售美元資產下,美元將對其他主要貨幣貶值,美國產品的出口競爭力將增強,貿易赤字將減少,對美國是好事,但中國持有的美元將蒙受鉅大損失。所以,事實是中國受制於美國,而非美國受制於中國。

有人還是認為應和中國講理不要對抗,但美國和中國講理多年卻毫無進展。三月十四日中國總理溫家寶宣布,人民幣幣值並未被低估(但根據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估計,人民幣被低估20~41%)。他並指控其他國家的做法和中國一樣,「為了增加出口」企圖壓低其貨幣。

如果講理行不通,有無其他選擇?克魯曼回顧歷史,指出在一九七一年,美國也曾面對外幣幣值低估、但程度輕微得多的問題。當時財政部對進口貨開徵10%附加費,幾個月後德國馬克、日圓和其他貨幣紛紛對美元升值,附加費也告取消。依該經驗,這個時候除非讓中國面臨同樣的威脅,否則很難讓中共改變政策,而這次的附加費必須高達25%。

克魯曼強調,他不主張把此威脅輕率地轉化為強硬政策。但在世界經濟問題非常嚴重之際,中國的匯率政策不啻是雪上加霜,世人是到挺身對抗的時候了。

美中貿易赤字擴大,二百四十萬個工作蒸發

美國指控中國操縱匯率最開始是由其企業界發動的,因為中國人為壓低匯率,使得美國產品喪失價格競爭力,美中貿易失衡也愈來愈嚴重。根據美國經濟政策研究中心(EPI)公布的最新「不公平的中國貿易導致美國失去工作」調查報告,美國五十一州、華盛頓特區和波多黎各都因美中貿易失衡而流失工作;在二零零一至二零零八年間,美國對中國貿易赤字平均每年增加二六六億美元;二零零八年中國對美國出口為美國對中國出口的五倍多,導致美國損失了二百四十萬份工作,相當於每年三十四點五五萬份工作。


美中貿易失衡嚴重,不公平的中國貿易導致美國損失二百四十萬份工作。(Getty Images)

在克魯曼再度吹起壓逼人民幣升值的號角後,美國聯邦眾議院一百三十名眾議員即連署要求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接著聯邦參議院十四名跨黨派參議員也提案,要求奧巴馬政府對人民幣低估採取強硬行動,若中國相應不理,應對中國產品課徵懲罰性關稅。不只美國要求人民幣升值,世界銀行也在三月十七日呼籲中國調高利率和讓人民幣升值,以抑制資產泡沫風險和打壓通膨預期。

看來敦促人民幣升值已漸成全球共識,但中國仍拒絕。究竟中共能抵擋到何時?雖然政治因素很重要,但人民幣的幣值是否嚴重低估仍為最關鍵因素。除了上文提過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估計的,人民幣對美元需升值20~41%,才能反映實際的價值外,英國《經濟學人》雜誌最新公布的「大麥克指數」,顯示人民幣價值被低估49%(麥香堡在美國的售價是3.58美元,在中國只1.83美元,比應有匯率水準低了49%),與彼得森研究所的高值41%相去不遠。即便這些估計值見仁見智,但中國高達二兆四千億美元的外匯存底,大部分來自貿易出超,顯示中國的外匯市場一直是美元大量增加、人民幣被大量需求,依供需原理運作,人民幣應有一連串升值才是,但多年來卻幾乎文風不動,於是人民幣已不只是淹腳目,已快淹到鼻子,早已在通貨膨脹、資產泡沫籠罩中國上活生生的上演著。不但對中國是災難,也將波及全世界。

不過,純粹的泡沫經濟固然令人憂心,中國卻可能用龐大的外匯存底當「政治武器」,更令人心寒。二零零七年八月初就曾引爆中國大量拋售美元資產使美元崩潰的課題,直到今日仍在發酵中,當時中國的外匯存底為一兆三千三百億美元,短短兩年半已增加至二兆四千億美元,問題只會變得更大而非變小。

中共拋售美元資產得不償失

一旦中國拋售美元資產的動作出現,透過媒體報導渲染,國際熱錢就會開始大量撤出美元資產避險,投資人的信心潰散,將造成全球金融市場的失序。這樣的結果,比天災還要嚴重。

當然,如果美元因而巨幅貶值,持有大量美元資產的中國損失將最為慘重。中國固然可能投鼠忌器,不至於發動這樣玉石俱焚的經濟戰爭。但可怕的是,中國的行事作風,根本無法以常理去推斷。我們必須有所警覺,中共極可能在無法處理巨額外匯帶來的游資氾濫及人民幣升值等問題時,選擇將全世界一起拖下水同歸於盡,即使付出屬於全民的巨額外匯存底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今天美國之所以會面對中國可能拋售外匯存底美元的威脅,正突顯出太多美元落於外人手中的風險。美國應如何防範?一,美國必須讓全世界認識到其經濟基礎依然雄厚;二,美國必須加強投資人的信心,使其免於恐慌。當然,真不得已也只好重新發行新的美元。至於美國是否會凍結中國在美國的資產,理論上當然可以這樣做,但是這將使中美雙方陷入互相報復的惡性循環當中。我們已見識到,中國曾在各國不斷舉發其黑心產品時展開反撲,紛紛公布不合格的外國進口產品。當人與人之間失去基本的信用與規矩,其實就已經在走自我毀滅的路了。

人民幣升值近在眼前

人民幣的幣值低估既已成為國際共識,即使中共使出政治手段硬是不屈服於美國和國際壓力,不在調升人民幣匯率上鬆口,但「預期」力量卻已像排山倒海般出現,而四月十五日就是美國財政部決定中共是否操縱匯率的最後期限,必須明確表示,沒有模糊空間。一旦中共被列入操縱貨幣,所有從中國進口的物品都將被徵收大幅的懲罰性關稅。外界普遍預期中共會在近期內升值人民幣,因為緩慢升值,或者一次性升值的代價都會好過被列入貨幣操縱國。

那麼,到底會升值多少,有的預測升幅在3~5%間,有的認為會是5~10%。既然人民幣會升值已是共識,搶購人民幣的熱潮在四月十五日之前,恐怕就會出現,會不會因而讓人民幣升過頭,對於中國的出口產業將造成沉重的打擊,一如一九八零年代中期的台灣中小企業那樣的悽慘,特別值得台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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