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水河在呻吟(27) 衝突──8.13事件

天生橋一級、二級水電站
韋登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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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突 ──8.13事件

97年天生橋庫區移民靜坐大壩的8.13事件歷時一個月,政府對事件描述只有「嚴重後果」而沒有說明也不可能說明釀成事件的真正原因;移民對該事件描述除了以上寥寥數語,大多是口口相傳。

94年、95年開始動員搬遷,後來兩、三年陸續發放搬遷運輸費、40%的零星果木補償、每平米100元的房屋補償。除了房屋補償,另兩項數額都不大,每戶也就一、兩千元。對於第一、二批搬遷移民,如果是農轉農,半山腰以下好田好地全部被淹,山上荒坡荒地留給你,因此沒有一分土地補償及安置補助費;農業戶口轉為非農業戶口的移民因為背井離鄉,每人發給2,000元土地補償及安置補助費。

兩、三年來,因為大壩建設還未完工,水位還未上漲,田地大多還未被淹沒,但不給耕種;房屋也已自願或被強行拆除,一家老小、一村一寨不得不找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移民們要做的最緊迫的就是建房。沒有田地可種,沒有收入來源,補償的搬遷費、青苗費等也被用了一些,本來想用土補費來建房,把房子建好,有住的地方,以後吃穿再另作打算,然而每人2,000元的土補費,一家人一萬左右,能建什麼樣的房屋?

搬到市裏或市郊的移民不可能在新移民點建土牆瓦屋,那有損政府形象。除了原來有一些積蓄或能貸款的移民,其他大多數移民不能建房。無論是後靠還是外遷,移民們有些在指定的移民點搭建臨時住房,有些把拆下來的柱頭木板又只好在原地搭棚居住。政府及移民管理部門—–支重局、還有市公安局等到移民住地催遷,並強行拆除移民在原住地搭建的棚子。

在六月底,移民管理部門召集移民代表到市政府旁的支重局會議室開會:「農轉農沒有土補費,農轉非每人2,000元,如果按照實際補償計算,有些村組已超支,如巴結中心村者安一、二組,每人超支200元」。

移民們並不知道他們被淹了多少田地,不知道他們應得多少補償,只是因為2,000元太少,甚至後靠的移民沒有分文。田地被淹、家園被淹,又沒法建房,無路可走,以巴結中心村為主的庫區各地移民才從97年7月14日陸續到高壩聚集,阻攔工程隊施工。

7月13日、7月14日沒有下雨,但路上還有些泥濘,14日、15日移民開始聚集高壩,有時數百人、有時上千人,移民們在高壩搭膠布遮陽,因是暑天,一卷膠布、一塊床單、一張席子就可以在高壩過夜;移民們有些自帶飯食,有些就在修壩工程隊的食堂就餐。移民越聚越多,修壩的工程隊不得不停工,好幾天過去,上級有領導下來,但沒有與移民對話。

洪水:那幾天都是晴天,可是靜坐大壩第四天即7月18日下午,上游突然有洪水傾瀉而下,那時大壩還未建好三分之二,還未發電,大壩卻關閘,江水不斷上漲,每小時水面上漲五、六米,晚上九時左右水位達到最高點。巴結中心村者安一、二組除了13戶後靠已搬到新移民點,其他移民都還在原地搭棚,這幾天年輕力壯的移民都在下游三、四十里高壩靜坐,「家裏」就只有老年人和孩子,並且無數年以來從沒有這麼大的「洪水」。

洪水來得太蹊蹺、太突然、太快、太猛,當「洪水」繼續上漲,當「洪水」淹到「樓腳」,已至傍晚,他們才想到要搬東西,只有隨身可攜帶的小件東西,想拿走什麼都為時已晚,有些移民戶那時根本就沒有人在「家」。和尚跑了,廟及廟裏的一切的一切全被洪水沖漂到下游,第二天電站開閘,高壩下壩盤村村民去打撈沖到下游的木板、傢俱等什物時,靜坐高壩的者安一、二組移民才知道他們家園有可能已被沖刷。

者安一、二組移民急忙往回趕,整個家園已經面目全非,有些剩下木架,木架內的一切已被沖洗一空,甚至有些整個木棚子被洪水卷走,洪水已消退,他們已沒有家,也沒有眼淚。他們沒有時間仔細思考這洪水、這天災究竟從何而來,因為不可能讓一家老小白天黑夜、晴天雨天都露宿山坡上,任憑日曬雨淋。他們去砍木棒,去買膠布,去抓釘子,又在原地支起木棚。

2008年秋,移民代表黃亨興統計那次洪水沖走什物的有30多家(約一半),以下是其中的幾家:

1, 歐陽書政(做木材生意):松板7丈,杉板30丈,門窗條400多對,長5米的杉樹檁條200多棵,雞50多隻,鵝8只,狗5只,小賣部裏的煙酒等貨物4,000多元。

2, 黃元政(趕鄉場賣成衣):杉板100多丈,松板5丈,門窗條200多對,一盒棺木,多年積蓄的布匹30多件,已經縫好的成衣和帕子價值2,000多元,雞80多隻,糧食及各種生活用具、傢俱。

3, 黃元明:門窗條40多對,,松板5丈,兩張床, 700多斤穀子,500多斤包穀,雞30多隻,一頭牛,一頭豬,一匹馬,一架小馬車,織布機及各種織布工具,整個棚子被沖走。

4,韋裕安:更木1,000多棵,杉板100多丈,小賣部裏的糖煙酒價值3000多元,吃的、穿的、及各種生活用具,80多斤一頭豬,整個棚子被沖走。

5,黃元荷:杉樹檁條600棵,杉板12丈,門條25對,窗條80對,杉尾400節,更木400節,穀子1,000多斤,包穀1,500多斤,鵝30只,雞20只,被子3床,床兩張,布匹8件,打米機、磨面機、電動機及各種用具、傢俱、農具。

6,張詳芳:更木200節,紅椿方100多對,松方50對,整個棚子裏的生活用具、農具及現金3,000元。岑金玉:檁條100棵,門窗條300對,整個棚子裏的食品、用具、農具,兩盒棺木。

7,黃亨值:杉樹100多棵,杉板50丈,更木200節,床一張,被子一床,毛毯一床,柴油4桶(每桶200斤),及棚子裏食品、用具、農具。……

曾有移民在高壩時聽到從上級來的某位領導說:「把水閘關掉,讓水淹上來,我看他們還搬不搬」。領導的魔咒靈驗了,靜坐幾天後即來了大洪水,安龍岜皓那位老村幹部說靜坐開始那幾天沒有下雨,但他不敢肯定究竟是上游引發自然洪水還是魯布革電站故意放水,「只是水上漲得太快,有點怪」。即使是被淹的者安一、二組移民,開始時也不能確定這場洪水是天災還是人禍,因此,在中心村向中央及各級政府反映材料中都沒有提到,「這事想起來太嚇人!又沒有足夠證據,我們不敢寫」。

淹沒貴州、廣西交界興義市、安龍縣、隆林縣的天生橋電站屬紅水河上游南盤江,南盤江發源於雲南,流域面積不大,上游魯布革電站也有一定防洪能力,並且「那幾天我們這兒沒下雨,是漲了洪水以後才下雨」。即使大壩關閘,上游發生自然洪水,南盤江不是一條河,江面寬闊,者安一、二組距高壩還有三十多裏,水位不可能每小時上漲五、六米,自古以來他們那兒也從沒被淹過。我和巴結移民們都沒法知道這場洪水的真正原因,只能靠推論。

如果不是下壩關閘,上壩開閘,不知道「專家」們還有什麼更能讓人信服的解釋。

2008年春夏,巴結往上幾十公里的歪染鄉納沙村的袁老伯說:「那一次洪水是魯布革電站沖洗大壩」。

7月18日「洪水」前,曾有上級領導到高壩「視察」,沒有與移民接觸;一個星期後,7月24日,貴州省委、省政府有官員又到高壩,還是沒有找移民談話,各地移民繼續靜坐。高壩下游200米處有一座橋,是貴州興義市至廣西隆林縣必經之路,除了高壩停止施工外,交通並沒受影響,「你們想坐多久就坐多久」。直到靜坐高壩整一個月。

8月13日下午,巴結中心村靜坐高壩移民黃亨興、王振江等人被抓,晚上,上百名公安戴鋼盔、執盾牌、橡膠棍開始清場。

「我們知道早晚要有這麼一天,不過真的來的時候移民們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幫警察嚇懵了」。移民們幾乎沒什麼反抗,逃得慢或是想抓衣服揀鞋子的就是一陣亂棍,8月的中國南方,是一年中最熱的,移民們大多光著臂膀,清場時有些只穿短褲內褲,甚至有些赤著腳,向廣西方向四散奔逃。「逃命要緊,那些棚子、膠布、席子、床單……隨它嘍」。有些人往山腳急沖直下,有些人往山上亂竄,有些人誤入建設工地──馬窩(後改為天生橋鎮),本以為落入虎口,幸好民工們立即把電焊防護罩給他們戴上,有些把車門打開,讓他們躲進車裏,有些「往這邊、往那邊有條路」……當晚,馬窩的每家每戶、各個角落全被翻兜。移民們連夜逃回幾十里、幾十公里外的老窩。

第二天,有四艘船從上游而下,他們還不知道已被清場,還準備到高壩聲援,還準備到高壩繼續靜坐,當他們剛下船上岸,被等候多時的公安一擁而上一陣亂棒,移民們又一次四處逃竄。

在巴結,第二天深夜即第三天凌晨,有移民半夜起來小便,突然看到巴結小學內有許多警察,立即大喊:「鬼子進村嘍」!「鬼子進村嘍」!中心村移民們都被吵醒,他們又聚集在一塊,警察要從小學出來,移民就扔石頭,警察後退;再出來,又再扔磚塊,雙方僵持不下。廣播裏高聲「宣傳」,引起移民們憤怒,年輕人擁上去把電杆推倒,警察擁出來準備抓人,移民們又從供銷社樓上,從他們的臨時住地,從幾個不同方向向警察扔瓦片、磚頭、石塊,有些一同前來的機關幹部、工作人員躲在竹林後大喊:「你們不要打我們,我們也是被逼才來的啊」!有一個警察後退時不小心陷進江邊的泥地裏,移民們向他扔石塊瓦片,情急之下他掏出槍開了槍,兩名婦女小腿被打穿,另一名婦女的腿被擦傷。當警察退去後,憤怒的移民們把車子掀翻,燒掉巴結鎮政府的臨時工棚。

距巴結住地約兩公里的箐口道班有數十名從貴陽來的防暴公安把守,巴結群眾不能外出,外面的人也進不了巴結,受槍傷的三位婦女就由其親戚背著繞道送往黔西南州醫院醫治,也即前述中州長等提著水果前來「慰問」的那三位婦女。

貴陽防暴公安撤走後,巴結移民租了十輛車,貼滿標語,準備到興義市區即黔西南州府所在地遊行,剛進興義市郊下午屯鎮即被攔截,有一輛小車堵路被移民掀到路邊,警察、便衣及官員幹部人數太多,移民們進不了興義,只好返回。

這就是轟動一時的天生橋庫區移民的「8.13堵壩事件」。(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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