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山水畫

【藝文薈粹】山水畫之尊

張清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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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挑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唐‧李白〈山中問答〉

‧滄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峽雲,洞庭天,彭蠡煙,瀟湘雨,廣陵濤,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少陵詩,摩詰畫,佐傳文,馬遷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窻。
──清‧錢坫《篆聯》

  在中國繪畫的領域裡,山水畫主盟了中國的藝壇,歷世不替,因此有所謂「夫山水,迺畫家十三科之首」的說法,明朝董其昌、莫是龍之南北分宗的論調,是以「山水」作為繪畫討論的主題。炎黃子民,自三皇五帝以來以迄於今,一直秉承着「天地感而萬物化生」的一貫信念。伏羲氏的〈八卦〉,是觀察天地后的結晶。中國人民常口不離有關「天地」的成語,諸如:「天經地義」、「天生地養」、「天時地利」、「天文地理」、「天高地迥」、「天圓地方」、「天玄地黃」、「天尊地卑」、「天災地變」、「天誅地滅」、「天崩地坼」、「天昏地黯」、「天荒地老」、「天長地久」、「天造地設」、「天公地道」、「天南地北」、「天羅地網」、「天堂地獄」…乃至「天地良心」、「談天說地」、「上天入地」、「德配天地」…等不盡枚舉。

  緣於太古之時,初民悸於洪水猛獸,天災地變,於是敬天畏地,祈神禱鬼,宗教起於恐懼;崇拜朝向自然。自然崇拜(Nature worship),在天為日月星辰,雷霆風雨;在地為山河大地,巖石草木。所以在天者為天神,在地者為地祇。吾人慣於「呼天搶地」之心態,實源於「皇天后土」的共鑒意識。《周禮》〈大宗伯〉之職是「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禮以佐王建保邦國」、「以吉禮事邦國之鬼神示」、「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以槱一燎祀司中司命飌師雨師」、「以血祭杜稷、五祀、五嶽」、「以貍沈祭山林川澤」、「以疈辜祭四方百物」。又:「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傳世的中華文物,諸如:璧、琮、圭、璋、琥、璜……等,乃是從「自然崇拜」而為「天地禮讚」下之工藝美術。

  仰觀天上,眼裏無非一片青氣,因此「天」可為「靝」;俯視地下,腳底原是山水土質,所以「地」原是「埊」。有自然之崇拜、而后有天地之禮讚;有天地之禮讚,而后有山水之美感;有山水之美感,而后有山水之文藝。天原虛空,是為「天空」,地本實際,故為「現實」而日月經天,是以高明在上;山川歷地,因此瑰麗於下。高上者耀其明,低下者競其麗,而人處於天地兩極之中,「經天緯地」,是效天法地。由「人」而「大」,由「大」而「天」,由「天」而「夫」,大丈「夫」自有衝「天」之志,是以「頂天立地」,「氣充斗牛」。人參於天地化育之中,通於上下兩極,是為「王」,所以「天大,地大,王亦大」,「大王」是由「人」而「大」,由「大」而通「王」之「大王」;道統順列下之「天、地、君、親、師」,「君」即「王」,為「人主」之位,在天為「天主」,在人為「人主」,「人主」是「君」,所以說「天大、地大、王亦大」;地大於人,天大於地;所以老子說「人們應向大地學習,大地應向上天學習」,語云「高明在天,清明在躬」,這是引「天」入「人」的吸收主義,更是人極仿效天地兩極的自然精神。天主神遊,地貴體歷;神遊心契幽明,體歷志在訪勝。因此在天為高明境界,在地為清明世界。人處於地上,屬於清明氣氛之中,故當保得「清明」在躬。有天上之高明,然後有地上之清明;地明則山淨水秀,然後有「仁智之樂」。

  「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這是孔子對於山水的體趣。山水並列,動靜互陳,其於人格的通化則是一知性,一仁性。知者自樂,而仁者歸壽,主客交融,情性竝作。宗炳在劉宋時,特愛山水,他把愛山水的美感人,歸諸聖賢者流:「聖人含道應物,賢者澄懷味象。至於山水,質有而超靈,是以軒轅、堯、孔、廣成、大隗、許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又稱仁智之樂焉。夫聖人以神法道,而賢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樂,不亦幾乎」。據他所看,聖人是契含道體以應對客體,而賢人是澄澈胸懷以品味萬象,因此二者面對山水體質之時,其精神自然超形入靈。

  山水之美,由來共談,宋朝郭熙在其〈山水訓〉中對於雅愛山水的人士稱為「君子」這與孔子、宗炳以來的聖賢觀點前後是一貫的,他說:「君子所以愛夫山水者,其旨安在?泉石嘯倣,所常樂也…林泉之志,烟霞之侶…山光水色,滉漾奪目,豈此不快人意,實獲我心哉?」,又:「山水大物也,人須遠而觀之,方見得一障山川之形勢氣象」。欣賞山之法,不外其造形氣勢與色彩變化。山水之為物,是自然造化最為奇特者,以其體大,所以要遠觀取其「形勢氣象」之雄渾,近看悅其「山光水色」之象味。劉悟元以一道士的胸次來看山水便是:「鳶飛魚躍藏真趣,綠水青山是道圖」這是藝道一體的人生觀照,不止於純粹審美而已!

  中國幅圓廣闊,山水亦緣於四方體貌,是以景物各異;宋朝韓拙在其《山水純全集敍》說:「東山敦厚而廣博,景質而木多。西山川峽而峭拔,高聳而險峻。南山低小而水多,江湖景秀而華麗。北山闊墁而多阜,林木氣重而水窄」。郭熙《林泉高志》之〈山水訓〉又說:「東南之山多奇秀…其山多奇峯峭壁而斗出霄漢之外,瀑布千丈飛落於雲霞之表…西北之山多渾厚…其山多堆阜盤礡而連延不斷於千里之外,介丘有頂,而迤邐拔萃於四逵之野」。南北阻遙,山水異趣,塞北荒寒,江南溫潤,所謂「駿馬秋風冀北,杏花春雨江南」。前則雄峻冷健,後則秀朗溫麗。清朝沈宗騫有「南人北禀」、「北人南禀」之論調,以其「天地之氣,各以方殊,而人亦因之。南方山水蘊藉而縈紆,人生其間得氣之正者,為溫潤和雅,其偏者則輕佻浮薄。北方山水奇傑而雄厚,人生其間得氣之正者,為剛健爽直,其偏者則粗厲强橫。此自然之理也。於是率性而發為筆墨,遂亦有南北之殊焉」(《芥舟學畫編》)。郭熙對於各地之山水特色甚為瞭然,其說「生吳越者寫東南之聳瘦,居咸秦者貌關隴之壯闊,學范寬者乏營丘之秀媚、師王維者缺關仝之風骨」。他對於各地名山都能道出其各個特色:「嵩山多好溪,華山多好峯,衡山多好別岫,常山多好列岫,泰山特好主峯,天台、武夷、廬霍、雁蕩、岷峨、巫峽、天壇、王屋、林慮、武當皆天下名山巨鎮,天地寶藏所出,仙聖窟宅所隱,奇崛神秀,莫可窮其要妙」。好山樂水者之所以悉為博雅君子、隱逸之士,韓拙有更進一步的敍說:「…是以山水之妙,多專於閒隱逸幽之流,名卿高蹈之士,悟空識性,明了燭物,得其趣者之所作也。況山水之樂,林泉之興,豈庸魯淺隸、闤闠鄙夫、惑於饕餮者之所為哉!」。讀書養氣、開拓胸次者莫如山水之對應。陶宏景深體山水之趣,無由分享他人而說:「山中何所有,嶺上白雲多,只可自怡悅,何堪持贈君?」,其〈答謝中書〉時寫着:「山川之美,古來共談,高峯入雲,青流見底。兩岸石壁,五色交輝。青林翠竹,四時俱備。曉霧將歇,猿鳥亂鳴。夕日欲頹,沉鱗競躍,實是欲界之仙都」。按「仙」之一字,乃是「山中之人」,因此深山遂為幻想神仙之鄉,所謂「仙人」實乃活生生之山人也歟?魏晉名士,雅尚自然,競談山水,所謂「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文心‧明詩篇》)。左思〈招隱詩〉:「巖穴無結構,邱中有鳴琴,白雲停陰岡,丹葩曜陽林,石泉漱瓊瑤,纖鱗或浮沉。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左思從大造化中山水之自然營造裡,參悟了太古元雅的琴音,更進一步地從山水的自然音韻裡直造其生動悅耳的音樂消息,所以不必等待人為器樂的多煩,而可直接體入山水本體的清真境界。陶淵明之無煩樂器的弦響,其心靈自動即可透入宇宙的樂心,大概是由其天縱其天質有關。他說:「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他天生對於自然界的音樂氣韻已有先天的條件。故其所寫詩作,悉多韵合自然。此外王羲之《蘭亭序》與陶靖節之〈歸去來辭〉實是同一時期自然主義下山水田園文學之雙璧。

  中國人愛好山水,是靜觀習性下的結果。「蹤浪大化中」、「養真衡廬下」,是美感與人生的一致。李白〈山中答問〉:「問余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太陽之下,所有愛好山水自然莫如中國之民;普天之下,深體山水之趣者,莫若華夏之人。宋朝程灝觀物有得:「閒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從「山間」的明月到「江上的清風」,是全球之人所可有。是以「取之無禁」,「用之不竭」。自然山水是美的泉源,滾滾不絕!不虞匱乏,無煩爭持。李白從絢爛之極歸於自然的平淡,其心境自是以笑作答。笑的語言,有時甚於口頭語言。微笑是神泰的表徵,口語為行為的詮釋。李白以笑代語,要把棲隱碧山中桃花流水的杳然趣味用語言來分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別有天地的山中生活,與煩躁的市井環境自是大異其趣。所以陶淵明也從田園的自然、南山的悠然,終於說出「昨非今是」的審美觀照。《宋書‧謝靈運傳》稱道:「…出為永嘉太守,郡有名山水,素所愛好,遂肆意遊傲,徧歷諸縣,動踰旬朔。民間聽訟,不復關懷。所至輒為詩詠,以致共意焉」,謝靈運之「泉石膏肓,煙霞痼疾」一致「 民間聽訟,不復關懷」,雖不足為訓,而山水美感襲人之深,於此概可想像一斑矣!欣賞山水形象而入音樂境界如左思、陶淵明…等之文人畫家比比皆是,如:文徵明〈自題琴池詩〉:「流水高山自賞音,千年古調暮烟青,後來珍重臨卭客,湖海茫茫何處尋」。又成公綏在〈嘯賦〉中所提:「晞高慕古,長想遠思,將登箕山以抗節,浮滄海以游志…良自然之至音,非絲竹之所擬,是故聲不假氣」。中國音樂美學觀,一向緣於道體自然下之價值體系。從《樂記》以來,乃至於今,傳統音感汲飲,仍孜孜於自然之音聲。蓋聲音之道,有器樂之聲,有人體之聲,有自然之聲。《文心雕龍》亦曾沿承《樂記》之人位精神說:「器寫人聲,非人寫器聲」,器聲未若人聲,人聲未若自然之聲。考之易理,應之老書,則人從自然,則「無閒言」矣!山水自然之至音,良非人為器樂所能形諸其萬一。伯牙彈琴,亦「志在高山」,「心期流水」而已。藝術始乎模仿自然,運乎象徵。模仿、象徵良非「美體」之本如:藝術、美感之化身而已!審美對象中之自然山水,實美感之大本營,陽明陰晦雲蒸霞蔚,四時變幻,神奇莫測;日遇之而為色,耳悅之而成音。雄奇瑰麗,音韵清澈。仁人君子由是樂於其仁,悅於其知,軒冕上士所以遊於其所,息於其間。清錢坫善體藝術與自然兩美而成〈篆聯〉一對,上聯:「滄海日,赤城霞,蛾嵋雪,巫峽雲,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廣陵濤,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下聯:「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馬遷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窻」。上聯純是大自然之山川之美的觀照,下聯則又是人類行為之文藝創作。錢坫之於審美二端,真能叩其大要。漢時董仲舒作〈山川頌〉以為「山則巃嵷畾崔,槯嵬嶵巍,久不崩阤,似仁人志士…水則源泉混混沄沄…既似知者。」

  有山水之美,必興山水之思;有山水之思,則有山水之游;有山水之游,必有山水之誌;有山水之誌,必有山水之畫。宋玉〈高唐一賦〉,虛構「雲夢之台」,其形容山水之氣象則:「惟高唐之大體兮,殊物類之可儀…登巉巖而下望兮,臨大邸之稸水」,晉人畫家顧愷之有〈畫雲台山記〉,是山水畫祖之記錄,其是否胎息宋玉〈高唐賦〉中「雲台」意象,吾人無從得知,就其二文夢幻意境求之,則頗多感通之處。蓋魏晉人士,篤尚天真,崇尚自然,是以雅好山水,故有「厭世不厭生」之說。山水文學、乃及繪畫,由是興焉。這是遠紹前賢,告退山水的避世之必然心態。「山陰道上桂花初,王謝風流滿晉書」,所謂「山陰勝槩」,是指魏晉間人,陶淬山水,競以風韻相高,虛曠為懷。《晉書‧隱逸傳》盛稱高士達人,或三五相聚談天說地,或呼朋引友,尋幽訪勝。晉人尚雅,特高風韻,其於高朋士林較為人津津樂道者如:虎溪三笑,竹林七賢、元康八達…等。其抒諸人生懷抱、形諸文字之著者如:阮籍〈達莊論〉、稽康、葛洪北齊武成帝之〈養生論〉、潘尼〈安身論〉;發於文學者:

  阮籍〈首陽山賦〉、張華〈歸田賦〉、陸機〈文賦〉、潘岳〈閒居賦〉、孫綽〈遊天台山賦〉,成公綏〈思遊賦〉、〈嘯賦〉、陶潛〈感士不遇賦〉、〈歸去來辭〉、鮑照〈遊思賦〉;頌銘則有:江淹〈雪山讚〉、〈草木頌〉、鄭道昭、鄭述祖〈天柱山銘〉,庾信〈至仁山銘〉,〈明月山銘〉;序跋則有:郭璞〈山海序〉;傳誌則:梁元帝〈廬山碑〉,敍記則:王羲之〈蘭亭集序〉、桓玄〈南遊衡山詩序〉、陶潛〈桃花源記〉、釋慧遠〈廬山記〉、宗炳〈畫山水序〉、謝赫〈古畫品錄〉、陶弘景〈尋山誌〉、顧野王〈虎邱山序〉、酈道元〈水經江水注〉…等。

  從顧愷之〈畫雲台山記〉一文,雖未可肯定為山水畫祖,卻已為山水畫立命。據載中同時代之衛協有〈宴瑤池圖〉、戴逵之〈剡山圖〉、吳中〈溪山邑居圖〉、史道碩〈金谷園圖〉、夏侯瞻之〈吳山圖〉、戴勃之〈九州名山圖〉與顧氏其他之〈雪霽望五老峯圖〉,以及〈廬山圖〉等文字資料,與上述列舉文學羣記參較,吾人不難明瞭晉時山水繒畫意識已臻於相當圓熟境地。稍後南宋宗炳〈畫山水序〉一出,為世公推山水畫論之祖,文中之「豎劃三寸,當千仞之高,橫墨數尺,體百里之迥」,與王微〈敍畫〉所抒:「望秋雲,神飛揚;臨春風,思浩蕩」之句,同是膾炙人口,傳誦千古!南齊謝赫《古畫品錄》所標舉之六法,更為千年以來,繪畫家之金科玉律。六法中第一標項「氣韻生動」,為千古以來,文人畫家最后上訴所皈。由是以知東晉而下,三家理論,其於山水繪畫旨要,可謂體大思精,切入閎中矣!

  梁元帝〈山水松石格〉稱山水繪畫是「天地之名,造化為靈,設奇巧之體勢,寫山川之縱橫」,他盛稱山水畫之作者定是「格高思逸」的秉質,「筆妙而墨精」的藝能。宋朝郭若虛《圖畫見聞志》述說中國傳統特色是「依仁游藝、高雅之情」,他以為傳世奇蹟,多出諸「軒冕才賢、巖穴上士」的手筆。其繪畫之先,必定是自律品格,自高氣韻,然后其流為書畫糟粕,必然高人一等,其運作是「得自天機,出乎靈府」!句中之「巖穴上士」,範圍可廣,舉凡悠遊山林,樂志泉石之高尚之士人如:高士、漫士、居士、處士、道士、達士、德士、儒士、幽士、隱士、文士、雅士、羽士、名士、通士、方士、開士、逸士…等一皆允入「上士」之列,下筆自是氣格清雅,體質高尚的畫作。易言之,山林之人,一股清氣,全體風雅,所以山水畫貴為十三科之宗者,由來有自。明朝唐志契體得大要「山水原是風流瀟灑之事」。袁中朗亦云:「有錢難買青山翠」。中華民族,秉好山水,常說「遊山玩水」、「閑話山水」,縱談名山大川,這是常有之事。仁人君子雅尚山水,文人畫家競技山水。山水繪畫之所以千古獨尊,萬流仰宗,考其原因,不外下列幾項趣要:大體的氣勢、雲水的繞動、四時的變幻、偉傲的雄峙、迤邐的開脉、清新的境地、無憂的淨土、仁智的體趣、動靜的得配、自然的回皈等十項以概其梗。

  語云「千山競秀,萬壑爭流」(顧愷之),如是「嵩華之秀,玄牝之靈,皆可得之一圖矣」。宗少文據〈歷代名畫記〉所述:「宗炳字少文,南陽沮陽人,善書畫。江夏王義恭嘗薦炳於宰相前後辟台不就。善琴書,好山水,西陟荊巫,南登衡岳,因結宇衡山,懷尚平之志。以疾還江陵,歎日:噫!老病俱至,名山恐難遍遊。唯當澄懷觀道,臥以遊之」。人生有涯,名山大川,何能遍歷?無已,祇好圖之於室,聊供臥以遊之,壁上觀之,其高情雅致,遂有「撫琴動操,欲令衆山皆響」之名句。畫山水在於大家氣象,雄渾體勢,因此氣勢雄遠,方號大家,神韻幽閒,斯稱逸品」(清‧湯貽汾《畫荃析覽》)。山水是大物,「人之看者須遠而觀之,方見得一障山川之形勢氣象」(郭熙《林泉高志》)。因此其諸性情有:「聳拔、偃蹇、軒豁、箕踞、盤礡、渾厚、雄豪、精神、嚴重、顧盼、朝揖」;「水活物也」,其形欲「深靜、柔滑、汪洋、回環、肥膩、噴薄、激射、多泉、遠流」,欲「瀑布插天、濺撲入地、漁釣怡怡、草木欣欣、挾烟雲而秀媚,照溪谷而光輝」。以上二段是郭熙對於山水二性的動靜體趣的觀照。其對於各種畫科的品第亦自出見地:「畫以人物為神,花竹禽魚為妙,宮室器用為巧,山水為勝。而山水以清雄奇富,變態無窮為難。」五代荊浩對於山水繪畫的積極功能認為是「名賢縱樂琴書圖畫,代去雜慾」。文人畫家咸認以山水為難,東坡〈跋蒲傳心燕公山水〉則云:「山水以清雄奇富,變態無窮為難」。《唐志》亦以為「山水所難在咫尺之間,有千里萬里之勢」,自古論調山水畫家,必通天地蘊奧,讀千卷書,行萬里路,而后山水自然想像出之,所以古人說「不破萬卷,不行萬里,無以作文,即無以作畫」,信乎山水畫之難為,山水畫之貴為尊,儼為宗。

  由來文人達士,多喜言遊,然而若無高曠之胸襟,就不能真賞會山水。孔夫子極力稱許風雩詠歸,而深山大澤之所以亙古長峙,是皆天地示人之法象,文教之所本。會當窮其一生以歷其遊,造物與遊,生機在手。誠則陶寫胸次,涵泳天地,朝夕晤對名山大川於几席之間,是幾於〈學記篇〉「君子之於學也、藏焉、脩焉、息焉、遊焉」之旨,宋朝朱景玄以為「畫者文之極」,繪畫是文人之頂極,吾人何嘗不可謂山水畫為「畫之尊者」!山水畫為「畫之極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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