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最好的湯圓是媽媽做的

曾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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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2年02月06日訊】我打工的地方離老家七十多公里,坐車的話只需要一個多小時。但我卻不常花一個多小時穿越這段距離回家,通常的理由是太忙,而最深層的原因,卻是覺得回老家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最初的幾年,每逢週五,一大早第一個打來電話的必是父親,他老人家節儉一生,到老終於奢華了一次,買了個手機,但據說通話物件只有一個,那就是我。他的每一次通話都非常簡潔:「你回來嗎?你媽讓我問你一下……」整個通話時間不會超過20秒鐘。
  
如果我說要回家,那邊就會傳來高興的聲音:「他說要回來!」這是父親在向母親轉述。如果我回答說不回家,電話裡便會傳來一聲歎息,接著會說:「噢……工作要緊,工作要緊……」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的回答,直接決定了老父老母未來一天的作息時間安排,以及心境的好壞。
  
如果我說回,在接下來的大半天時間裡,他們會奔忙著上街買我最喜歡吃的東西,經過一整天的忙活,在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時,變成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
  
如果我說不回,父母則很沮喪,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這種失落感,在我當父親之前,是根本體會不到的,總覺得孩子不回來吃飯,正好樂得清閒,哪用得著像丟了錢包似的,失魂落魄的。
  
最可怕的,是第三種情況——事先說了要回,但因為工作或別的原因耽擱而回不了。一旦遇上這種情況,父親母親雖然不會怪我,但會不開心很久。
  
最近幾年,人到中年的我因為工作和家庭的事繁雜擾攘,這種狀況發生得太多了,以至於父母再也不在每週五的早晨給我打電話了。父親母親似乎在用無聲的行動,向我表達著什麼。這一點我心裡比誰都明白,但我更明白的是,父母不會因為我幾個星期不回家而不認我這個兒子,而老闆卻會因為不加班而扣我的薪水甚至炒我的魷魚。
  
因而,儘管內心愧疚的,但卻總還是能找出點理由安慰自己。
  
幾天前,一場長達數十天的突擊工作結束,我終於有兩天時間空下來,想想這些年欠父母那麼多頓飯,於是不打招呼,直接沖回老家。
  
當我站在老爸老媽面前時,已是上午十一點鐘,父親很激動地和我打招呼,母親則局促地在一旁,面帶尷尬的微笑,還下意識地搓著手。通常,母親覺得沒什麼好吃的東西給我們時,就會這樣。少年時代這樣的表情見得太多了,今天我的突然歸家,讓她措手不及。
  
母親埋怨說:你怎麼不事先打個招呼,我好先準備一下。
  
我說家裡有什麼吃什麼,反正不是外人。
  
母親說:這樣哪行?還是得去買點菜。
  
父親應聲要出門去菜市場。
  
我此時因為自己成為不速之客而讓二老為難,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就隨口說:這樣吧,做幾個湯圓吧。
  
從小到大,我都喜歡吃母親做的紅糖餡湯圓,餡是她老人家自製的,味道非常特別,她一直以此為榮。我之所以說吃湯圓,一是想討巧讓她高興,二則是覺得那玩意兒做起來省事,用溫水一和麵,把餡往裡一包,捏巴捏巴就成了,往開水鍋裡一扔,整個過程用不了半小時。
  
但我忽略了一個細節:現在是農曆九月,離做湯圓餡還有一段日子,如果要吃,得現做。當我意識到這茬的時候,已經晚了,母親已開始忙活開了。
  
她先從櫃裡拿出早已備好的花生和芝麻,放在鐵鍋上炒得滿屋生香。特別是芝麻,她買的時候決不含糊,已精心篩選淘洗晾乾了,現在拿出來,不放心,又細細地篩選了一遍,然後放到鍋裡慢慢炒幹,直至整個空氣中都充滿細碎的爆響和香氣。
  
火膛前的母親,滿臉汗水,聽著芝麻爆竹般的爆響,臉上出閃著過節時的微笑。
  
芝麻花生炒好之後,母親又用細篩子將它們再篩一遍,她用手搓著花生,把花生的熟脆的紅內衣搓掉,露出潔白滾圓的身體。她的篩子每揚起一次,雪片般飛起的花生衣就在她的白髮間飛舞,讓人感覺一股想哭的溫暖。
  
接下來的工序便是搓糖。一般工廠或作坊裡的湯圓芯,都是用粉碎機或錐窩來把成塊的磚糖搗碎成泥。母親對那種方式極為不屑,認為那樣會將糖裡的粗渣塊都混進去。她的做法,是用手指像捏泥巴一樣將糖末從糖磚身上搓下來,磚很硬,手很軟,她每搓一次,只能得到少許的糖末,如果要做夠一頓飯吃的餡量,母親的雙手,必須和磚一樣堅硬的糖塊磨擦上千次。多年了,我吃過數百頓的湯圓,但看著母親親手做,還是第一次。以往,我所見到的都是成品,而不是過程。
  
好不容易捏好半碗糖末,把花生和芝麻摻進去。母親突然想起家裡的花椒已是幾天前買的了,於是讓父親重新去買。我說幾天前就幾天前嘛,何必那麼費神。母親笑笑說:你不懂!
  
父親一頭大汗地帶了新花椒回來,放在鍋裡炒得滿屋生香。之後,鐵錐窩裡發出叮叮噹當的響聲,一小堆讓鼻子癢舒舒的花椒粉便呈現在母親面前,母親很小心地試著往糖碗裡勾了一小撮,和好,嘗一嘗,又非常小心地再加了一點,像一個精細的香水師在勾兌高級香水那樣的精密小心。
  
花椒放好後,母親又開始和糖,把手中的糖和花生芝麻的混合物精細地捏揉,像做泥人的師傅面對一堆有靈性的膠泥。與此同時,隔壁傳來父親重濁的咳嗽聲,那是他在燒菜油,被油煙嗆的。
  
據母親講,最後一道工序,應該是加溫度在30度左右的熟油。油量不能多也不能少,以糖剛剛飽和為好。母親用手背試了油溫後,很小心地往糖裡摻油,直至她覺得滿意為止。
  
接下來揉面燒水煮湯圓的場景,是我熟悉的。經過十分鐘左右的等待,我終於吃上了母親親手做的紅糖餡湯圓,看看牆上的鐘,已是下午兩點。這時,我也終於明白,以往許多時候,我事先說要回家吃飯,而中途變卦沒回,搞得老父老母心情不好的原因。因為在父母每一次為我們備下的一桌飯菜中,湯圓只是一道最普通最簡單的甜點,而我親眼見了製作過程,已感到眼暈和愧疚。而它之前的一道道大菜,則讓人實在不敢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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