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654)

第五部第六卷
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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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八三三年二月十六日(3)

  一切都可以被滑稽地模仿,甚至連模仿的東西也要被模仿。農神節,這個古代美的模仿,由於不斷誇張擴大,後來發展成為狂歡節。酒神節,從前的巴克科斯(1)頭戴葡萄籐,沐浴在日光裡,露出絕妙的半裸的身體和大理石的雙乳,今天卻很憔悴,穿著北方襤褸的濕衣,最後變成了狂歡節戴面具的人。

  化裝車輛這一傳統起源於最古的王朝時代,路易十一的開支中就曾撥給宮中法官「圖爾城鑄的二十蘇作三輛化裝競賽馬車在街頭活動」的費用,今天這群喧鬧的人一般是由老式的雙輪馬車運載的,他們擠在車子的頂層,或者這群活躍的人是由一輛官辦的敞篷四輪馬車拖著。六人坐的馬車載著二十人。有的坐在位子上,有的坐在可折疊的加座上,有的坐在車篷側面和轅木上。他們甚至騎在馬車的燈籠上。有站著的,臥著的,坐著的,蹲著的,掛著腿的,婦女則坐在男子的膝上。在蠕動的人頭上很遠就能看到象金字塔那樣的一堆狂人。這些滿載的車輛,在嘈雜的人群中如同一座歡騰的高山,出現了科萊(2)、巴那爾(3)和畢龍(4),滿口黑話更加強了氣氛,他們向群眾噴出一大串褻瀆的粗話。這輛馬車因載人過多,顯得無比龐大,有著一種勝利的神情。前面人聲喧嚷,後面一片混亂。人們在車裡怒吼、吊嗓、亂叫、發怒,高興得前俯後仰;歡樂在咆哮,諷刺噴出火焰,輕鬆愉快像帝王一樣統治著。兩個乾癟的女人演著一台劇情發展已到頂點的滑稽戲,這是歡笑的勝利車。
  (1)巴克科斯(Bacchus),酒神。
  (2)科萊(Colle,1709—1783),法國民謠戲劇作家。
  (3)巴那爾(Banard,1674—1765),法國民謠戲劇作家。
  (4)畢龍(Piron,1689—1773),法國詩人及歌謠作家。

  這厚顏無恥的笑不是爽朗的笑,的確這種笑是可疑的。這種笑有一項任務,它負責向巴黎人證實狂歡節的來臨。

  這些下流的車輛,它們使人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黑暗,會引起哲學家的深思。其中有屬於執政者方面的,從那裡可以接觸到官方和公娼的神秘相似之處。

  卑鄙醜態拼湊成逗樂的東西,用下流加無恥來誘惑群眾;支持賣淫的私下偵察在和人對峙,它使人開心,群眾愛看四輪馬車載著這堆活妖怪走過,飾著金箔的敝衣,一半污穢一半光亮,這些人又叫又唱;人們為這由羞恥彙集而成的勝利鼓掌;如果警察不讓這長了二十個頭的歡樂水蛇在人群中巡遊的話,大家就不認為在過節,這些事實在令人感到可悲。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這些兩輪垃圾車裝飾著緞帶和花朵,被人群的笑聲凌辱著又寬恕著。大眾的笑是普遍墮落的同謀。有些不健康的節日腐蝕人民,使他們墮為群氓;而群氓和暴君都需要逗樂的小丑。帝王有羅克洛爾(1),老百姓則有巴亞斯。當巴黎不是一座卓越的大城時,它就是一座瘋狂的大城。狂歡節是政治的一部分。我們應該承認巴黎心甘情願讓無恥在那兒裝腔作勢。它只向它的大師——如果它有大師的話——提出一個要求:「替我把這些污穢抹上脂粉吧。」羅馬也有同樣的氣質,她喜愛尼祿,尼祿是巨人型的裝運工。
  (1)羅克洛爾(Roguelaure,1544—1625),法國元帥,以說風趣話取悅路易十四。

  我們剛才提到了一輛大型四輪輕便馬車,帶著一群畸形的蒙面男女,停在大道的左邊,碰巧這時結婚的車輛行列也正停在大道右邊。從大道那邊到這邊,蒙面人的車輛看見了對面新娘的馬車。

  「咦!」一個蒙面人說,「參加婚禮的人。(1)」
  (1)法語「婚禮」(noce)這詞,可以是「參加婚禮的人群」,也用在「花天酒地」這一短語中。

  「假的,」另一個說,「我們才是真的。」

  距離太遠,不便向婚禮的行列打招呼,再說又怕警察來干涉,那兩個蒙面人就瞧別處去了。

  不到一會兒,整個蒙面車裡的人都忙亂起來了,群眾開始向他們喝倒彩,這是群眾對戴假面具人的隊伍的一種親熱的表示;剛才談話的兩個蒙面人就得和同伴們一起對付大家,他們用盡了菜市場慣用的所有的謾罵,用那種武器才勉強回擊了群眾的唇槍舌劍,蒙面人和群眾之間交換了一些可怕的隱喻。

  這時,另外兩個同車的蒙面人,一個有大鼻子、大黑鬍子、模樣顯老的西班牙人和一個瘦小的罵街女子,她還很年輕,戴著假面具,他們也注意到了婚禮車,當他們的夥伴和過路人在互相對罵時,他們正在低聲對話。(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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