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669)

第五部第七卷
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
font print 人氣: 5
【字號】    
   標籤: tags: , ,

二 洩露的事裡可能有的疑點(1)

  馬呂斯的心裡亂極了。

  對珂賽特身旁的這人他為什麼一直都有著反感,從此就得到了解釋,他的本能使他察覺到這人有著一種不知怎樣的謎,這個謎,就是最醜的恥辱——苦役。割風先生就是苦役犯冉阿讓。

  在他的幸福中突然發現這樣一個秘密,正如在斑鳩巢中發現了一隻蠍子。

  馬呂斯和珂賽特的幸福是否從此就得和這人有關?這是否是一個既成的事實?接納這個人是已締結婚姻的一個部分?

  是否已毫無辦法了?

  難道馬呂斯也娶了這個苦役犯?

  儘管頭上戴著光明和歡樂的冠冕,儘管在享受一生中黃金時刻的美滿愛情,遇到這種打擊,即使是歡欣得出神的天使,或是在榮光中神化的人也會被迫戰慄起來。

  馬呂斯捫心自問,是否應歸咎自己?這是一個人在這種突然的徹底改變時經常產生的現象。他是否缺少預見?是否太不謹慎?是否無意中魯莽從事?可能有一點。他是否不夠小心,沒有把四周的情況瞭解清楚,就一頭鑽進這個以和珂賽特結婚告終的愛情故事裡?他察覺到,經過一系列的自我觀察,生活就是如此一點一點地把我們矯正過來;他察覺到,他的性情具有妄想和夢幻的一面,內在的煙霧是很多體質的特徵,當戀愛和痛苦達到極端時,它就擴大了,心靈的溫度變了,煙霧就侵佔全身,使他只能有一個混沌的意識。我們不止一次地指出過馬呂斯個性中這樣一種獨特的成分。他回想起在卜呂梅街當他陶醉在戀愛中時,在那心醉神迷的六七個星期裡,他竟沒有向珂賽特提起過戈爾博破屋中那謎一樣的悲劇,其中的受害人在鬥爭裡古怪地堅持緘默,後來又潛逃了。他怎麼一點也沒有向珂賽特談到?而這是不久前發生的,又是這樣駭人!怎麼他連德納第的名字也沒有向她提過,尤其是當他遇到愛潘妮的那一天?現在他幾乎無法理解他當時的沉默。其實他是意識到的。他想起當時他昏頭昏腦,他為珂賽特而感到陶醉,愛情淹沒了一切,彼此都陶醉在理想的境界中,也可能有那麼一點不易察覺的理智混入了這強烈而又迷人的心境中,有一個模糊的隱隱約約的本能,想隱瞞消除記憶中他害怕接觸的這一可怕的遭遇,他不願在裡面擔任任何角色,他逃避這件事,他不能既當這件事的敘述者或證明人而同時又不成為揭發人。何況這幾個星期一閃就過去了;除了相親相愛之外,無暇他顧。最後他把一切衡量了一下,在反覆檢查思考之後,他認為即使他把戈爾博的埋伏綁架案告訴珂賽特,向她提出了德納第的名字,其後果又該如何呢?即使他發現了冉阿讓是一個苦役犯,這樣能使自己發生變化嗎?會使珂賽特發生變化嗎?他是否會退縮?他是否會對珂賽特愛得少一點?他是否會不娶她?不會。這些對已經做了的事會有一點改變嗎?不會。因此沒有什麼可後悔的,沒有什麼可自責的。一切都很好。這些被稱作情人的陶醉者有一個上帝護衛著他們。盲目的馬呂斯遵循了一條他清醒時也會選擇的路。愛情蒙住了他的眼睛,把他帶到什麼地方去了呢?帶進了天堂。

  但這個天堂由於有地獄相隨,從此變得複雜了。

  過去馬呂斯對這個人,這個變成冉阿讓的割風的反感現在則又夾雜了厭惡。

  在這厭惡中,我們可以說,也有點同情,甚至還有一定的驚奇的成分。

  這個盜賊,這個慣犯,歸還了一筆款子。一筆什麼樣的款子?六十萬法郎。他是惟一知道這筆錢的秘密的人。他本可全部留下,但他卻全部歸還了。

  此外,他自動暴露了他的身份。沒有什麼來迫使他暴露。如果有人知道他的底細,那也是由於他自己。他承認了,不僅要忍受恥辱,還要準備災難臨頭。對判了刑的人來說,一個假面具不是假面具,而是一個避難所。他拒絕了這個避難所。一個假姓名意味著安全,但他拋棄了這個假姓名。他這個苦役犯盡可永遠藏身在一個清白的人家;但他拒絕了這種誘惑。出自什麼動機?出自良心的不安。他自己已用無法抑制的真實語氣闡述了。總之,不論這冉阿讓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肯定是個對良心悔悟的人。他心裡開始有一種不知什麼樣的神秘的要重新做人的要求;而且,根據一切現象來看,在很久以前良心上的不安就已支配著這個人。這樣極端公正和善良的心是不屬於庸俗的人的。良心的覺醒就是靈魂的偉大。

  冉阿讓是誠實的。這種誠實看得見,摸得到,無可懷疑,單憑他付出的痛苦代價就足以證明,因而一切查問都已沒有必要,可以絕對相信這個人所說的一切。這時,對馬呂斯來說,位置是古怪地顛倒過來了。割風先生使人產生什麼感覺?懷疑。

  而從冉阿讓那裡得出的是什麼?信任。(待續)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外祖父極為舒暢的心情為節日定了調,每個人都為這將近一百歲老人的熱誠而行事,大家跳了一會舞,笑聲不絕;這是一個親切的婚禮。真可以邀請「往昔」這位好好先生來參加。其實吉諾曼老爹也就等於是「昔日」這位好好先生了。
  • 冉阿讓回到家。他點起蠟燭上樓。房間是空的。杜桑也不在了。冉阿讓在房中的腳步聲比往日要響些。
  • 他已到了最重要的一個善惡交叉的路口。這個暗中的交叉點就在他眼前。這次和以往在痛苦的波折裡一樣,兩條路出現在他面前,一條誘惑他,另一條使他驚駭。究竟走哪一條路呢?
  • 痛哭對冉阿讓來說是一種幸福。這樣可能使他清醒。但開始時相當猛烈。一陣洶湧的波濤比過去把他推向阿拉斯時還更強烈,像脫了鎖鏈似的在他心裡爆發出來。
  • 幾分鐘過去了。冉阿讓沒有動,仍待在巴斯克離去時的地方。他臉色慘白。他的眼睛因失眠陷進眼眶,幾乎看不見了。他的黑色服裝現出穿了過夜的皺紋,手肘處沾著呢子和墊單磨擦後起的白色絨毛。冉阿讓望著腳邊地板上太陽畫出來的窗框。
  • 耳朵聽到的尖音有一個對思想和耳朵都可以超過的限度。這幾個字「我過去是一個苦役犯」,從冉阿讓口中出來,進入馬呂斯的耳中,是超出了聽到的可能。馬呂斯聽不見。他覺得有人向他說了話;但他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他呆住了。
  • 有些突然洩露的事使人承受不了,它好像毒酒,使人昏迷。馬呂斯被新出現的情況驚得不知所措,他在說話時甚至像在責怪這人暴露了真情。
  • 一陣沉默。兩人都默默無言,各人都沉浸在思想深處。馬呂斯坐在桌旁,屈著一指托住嘴角,冉阿讓來回踱著,他停在一面鏡子前不動,於是,好像在回答心裡的推理,他望著鏡子但沒有看見自己說道:「只是現在我才如釋重負!」
  • 這時,在客廳的那一頭,門慢慢地開了一半,在半開的門裡露出了珂賽特的頭。人們只看到她可愛的面容,頭髮蓬鬆,很好看,眼皮還帶著睡意。她做了一個小鳥把頭伸出鳥巢的動作,先看看她的丈夫,再看看冉阿讓
  • 馬呂斯的感受可能並沒有達到應有的程度,但一小時以來他不得不忍受這樣一件可怕的出乎意外的事,同時看到一個苦役犯在他眼前和割風先生的面貌逐漸合在一起,他一點點地被這淒涼的現實所感染,而且形勢的自然發展使他看出自己和這個人之間剛剛產生的距離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