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688)

第五部第九卷
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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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墨水倒反而使人變得清白了(8)

  德納第坐到一張有軟墊的椅子上,再拿起那兩張報紙塞進信封裡,小聲嘟囔,一邊用指甲敲著《白旗報》說:「這一張是我費盡心血才弄到的。」然後,他翹起二郎腿,靠著椅背,這種姿勢正是說話有把握的人所特有的,於是進入正題,嚴肅地說著下面這些有份量的話:「男爵先生,一八三二年六月六日,大概一年前,在暴動的那天,有一個人在巴黎大陰溝裡,在陰溝和塞納河的接頭處,殘廢軍人院橋和耶拿橋之間。」

  馬呂斯忽然把他的椅子靠近了德納第的椅子。德納第注意到了這個動作,慢慢地繼續他的敘述,就像一個演說家吸引住了和他對話的人,並感到對方聽了自己的敘述在激動起來,心驚膽戰。

  「這個人,不得不藏起來,其原因和政治無關,他把陰溝當作住家,並且還有一把鑰匙。我再說一遍,這天是六月六日,大概在晚上八時左右,這人聽見陰溝裡有聲音。他大為驚奇,就躲了起來,窺伺著。這是走路的腳步聲,在黑暗中有人在向他這邊走來。這真是怪事,除他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在陰溝裡。陰溝的鐵柵欄出口離此不遠,從那兒射來的一點光使他能看見新來的人,並看見這人背上背著東西。他彎著腰前進。那彎著腰走路的人是一個過去的苦役犯,背的是一具死屍。如果有現行的殺人犯的話這就是一個。至於說到搶劫,那當然不成問題;沒有人會無故行兇的。這人正要把屍體丟進河去。有一點請注意,在到達鐵柵欄出口之前,這個苦役犯來自陰溝遠處,他一定會遇到一個可怕的窪地,他好像也可以把屍體丟進去,但第二天,通陰溝的工人在窪地工作時會發現被殺害的人,殺人犯不願這樣做。他寧願背著重負越過窪地,他一定花了驚人的力氣,他冒了最大的生命危險,我不懂他怎麼能夠活著出來。」

  馬呂斯的椅子又挨近了一點。這時德納第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繼續說下去:「男爵先生,一條陰溝不是『馬爾斯廣場』,那裡什麼都缺,也缺地方。兩人在裡面總得見面。這事也發生了。住戶和過路的人不得不打招呼,雖然雙方都不願意。過路的向住戶說:『您看,我背著這東西,我得走出去,你有鑰匙,給我吧。』這個苦役犯力大如牛,當然不能拒絕他。但有鑰匙的人和他談判,為了故意拖延時間。他察看了這個死人,但看不清什麼,只知他是個年輕人,穿著講究,像一個富家子弟,面部血跡模糊。他一邊談話,一邊設法撕下死者背後的一塊衣襟,而並沒有被殺人犯發覺。一種物證,您明白了吧,這是可以重新抓到線索的辦法,並可以向罪人證明他所犯的罪。他把物證放在口袋裡。這之後,他把鐵柵欄打開,放出這人和他背上的負擔,再關上門就逃跑了,他不願再牽連進去,尤其不願在兇手丟屍入河時自己還在旁邊。現在您明白了,背死屍的是冉阿讓,有鑰匙的人此刻正在和您說話,還有那塊衣襟……」

  德納第在說完這話的同時,從口袋裡抽出一塊撕碎了的沾滿深色斑點的黑呢碎片,他用兩個大拇指和兩個食指夾著,舉得和他的眼睛一般高。

  馬呂斯站起來,面色慘白,呼吸困難,眼睛盯著這塊黑呢一言不發,他目光不離這塊破布地退到牆邊,用右手向後伸去,在牆上摸索著尋找一把在壁爐旁邊的壁櫥鎖眼上的鑰匙。他找到這把鑰匙後,打開壁櫥門,伸進手臂,不用眼看,他驚愕的眼光不離開德納第展開的破布。

  這時德納第繼續說:「男爵先生,我有充分理由認為這個被殺的年輕人是一個被冉阿讓誘騙來的、身上有著大量錢財的外國闊佬。」

  「這青年就是我,衣服在這裡!」馬呂斯大聲叫著,把一件沾滿血跡的舊衣服丟在地板上。

  然後,他把德納第手上那塊碎片奪過來,蹲在衣服前,把撕下的這塊湊在缺去一塊的衣擺上,撕口完全吻合,破布正好補全了那件衣服。

  德納第目瞪口呆,他心想:「我完蛋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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