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投書: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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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3年02月12日訊】舊曆的初四年已經過去,然而這一年的這一天,卻帶著一抹深紅的血痕,銘刻在我記憶的畫屏上,算起來那已經過去九個年頭了。

年三十的晚上,我們大監對面的「禁閉室」關進了一個從古柏來的精神病人。

大約六點鐘,兩個兵押著一頂「破鑽帽」跨進了大監的鐵門。幾根稀硫的癩毛從氈帽頂露出來,知道這是一個癩子。他被捆著,爛棉襖的破絮被寒風吹得瑟瑟作響,身上也在微微的顫抖,剛跨進壩子裡,一雙憔悴的眼裡射出飢餓的光,死盯著壩裡正吃「年飯」人們的碗。

我接過他那又冷又餓的眼光,又看看擺在面前的碗裡盛著幾片回鍋肉,一份洋芋片,一份炒白菜和四兩米飯,這年頭掙扎在荒漠邊陲上,骨瘦如柴的囚奴忘了人生苦樂,從不認為這是一頓「年夜飯」。但從他那鐵青臉上,理解得到,他此刻在想甚麼。

癩子剛走了幾步,便停下腳來,嚥了一下口水,回過頭去正想向押解他的軍爺說話,卻被猛推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向前一個趔趄跪倒在地。這時,他才開口哀求說:「我還沒吃飯,我要吃飯。」

當兵的根本不理他,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推進了對面的「5號」反省室。隨著沉重鎖門聲後,從五號房傳出來了一迭喃喃的叨念:「我要……吃飯……」

這一夜,北風傳來了他求乞的喊聲,沒有間斷,但沒有人理他。

我不禁想,過去除夕之夜中華民族哪一個年代,哪一家不是全家團聚?

唯獨在這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文化大革命年代,破四舊的「壯舉」甚麼都幹得出來,他們要求全國老百姓過一□「革命化」的中國新年,意在勒緊褲帶按規定吃穿,何況這監獄裡關的囚奴?把無辜的精神失常者,在除夕前關在「反省室」裡凍餓一夜又何足為怪?別說抗議,連哼都不敢大聲吭一聲!

但那刺心的慘叫不時與崗哨上陣陣的歡笑,猜拳行令之聲交織在一起構成說不出的樂章,摧打著我的心。

第二天天剛亮,一切平靜了許多,昨夜從五號監房傳來的哀號,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叨念。

第三天、第四天叨念聲沒有停息!

第五天夜裡,叨念聲終於變成喊聲,變成了低微的抗議!聞聲我已預感到甚麼不幸將要發生,暗自為他祈禱。果然的,這不安的叫聲惹惱了崗哨上的軍爺。

天剛黎明,四個彪形大漢拿著繩子雄赳赳地走下崗樓,來到了五號監。

一個軍爺抱來一捆青槓條,「文革」時代,這些都是「文鬥」的工具。四條漢子把他拖到房前的壩子裡,四根棍子雨點般刷下,向著這繞亂監規、可笑可憎可悲的精神失常者劈頭蓋腦的砍去。

頓時,癩子的狂喊變成了慘叫,那慘號聲撕裂著我們的心,令人毛骨悚然。我們的心隨著鞭打節奏,陣陣緊縮,整個監所靜聽棍聲一片慼然。

但反而一想,卻對他反覺得離脫慘絕人生比遭此折磨強得多。
嘶啞聲漸漸變成呻吟而後變成囁嚅,最後又消逝在一片「撲」「樸」的棍聲中。
十分鐘、二十分鐘,天已破曉,喊聲已平息,監中的肅靜從新恢復,一切都像沒有發生。
一個小時後,軍爺班長吆喝我,叫我快去倒尿,我才從牆下立起身來,挑起早已準備好的糞桶,跨進圈圍禁團室的圍牆小門。

正此時,兩個高個子軍爺提著兩隻腳,倒拖著一個血肉模糊的身軀向大門拖去,從那稀疏的癩毛尚能依稀辯出的頭,血從嘴、耳中流出來,還在不斷發出抽吸聲。
拖過去的地方留下一條從稀疏癩毛裡沁出的血路,唯有那在5號監門檻上留下的破氈帽,帶著它主人的血跡向他告別。

門口停著一輛人力車,車上擺著一床破席,四個軍爺七手八腳用蓆子裹著拖出來的屍體,然後從我們監捨中叫出兩名囚奴,抬上架車,拖著翻上監獄後坡的山路。
當我倒完糞挑著桶,順著二號梁後坡的山路往上走時,正看到那幾個人在山岥上挖好一個小坑,還沒到中午,一個無辜的生靈又安息在這荒山野嶺中了。

勝儀
1980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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