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
喬吉,山西太原人,字夢符,號笙鶴翁,又號惺惺道人,因北方戰亂和政爭流寓杭州。在元朝統治下,文人地位低落,失意考場的他因而寄情作曲並留連青樓。作品中常表達出對於現實的不滿,題材則多為寄情山水和聲色詩酒、客居異鄉、貧困生活之作。喬吉現存的三本雜劇作品皆為愛情故事。雖文辭清麗,但於題材上仍不脫才子佳人的窠臼。因而有學者認為其作品有「過於縱情的毛病,不免失之淺俗」。然而在他的散曲作品方面,不僅後世評價高於雜劇許多,成就更可與張可久相提並論,作品數量在元曲家中,僅次於曲壇宗匠張可久。喬吉曾於作品中如是寫下對自己此生的看法:「不占龍頭選,不入名賢傳。時時酒聖,處處詩禪。煙霞狀元,江湖醉仙。笑談便是編修院。留連,批風抹月四十年。」由此可看出他內心的悲憤與消極的人生觀。
藝術成就與寫作特色
元曲大致可分為清麗與豪放兩派。作曲家喬吉和張可久並稱元曲雙璧,兩人同為清麗派代表作家。在創作上時常有詩化、詞化、格律化的現象,在文藻的雕琢堆砌和修辭的運用方面也多細心經營,還十分講究用典與音韻。作品風格以雅麗為主,但在功名、成敗、借古諷今等題材上,時而瑰麗,時而悽涼,以多樣複雜、雅俗兼具的曲風間接表達元朝高壓統治下自己的孤寂與矛盾感。
作品簡介
根據史料記載,喬吉共有雜劇作品十一本,然今傳世者僅剩《唐明皇御斷金錢記》、《玉簫女兩世姻緣》及《杜牧之詩酒揚州夢》三本,收錄於《元曲選》內,其中又以《玉簫女兩世姻緣》較為著名,描寫書生韋為在求學途中和洛陽名妓韓玉簫相愛,玉簫母親嫌韋為尚未求得功名,強硬拆散兩人。韋為離去後,玉簫相思鬱結而終,死後轉世為節度使張延賞的義女,在宴會酒席間與順利考取功名且遠征吐蕃而立下大功的韋為見面,最後奉旨成婚的愛情故事。
至於散曲作品,則主要收錄在《惺惺道人樂府》、《文湖州集詞》、王學奇的《元曲選校注》、李開先的《喬夢符小令》、任中敏的《夢符散曲》及隋樹森的《全元散曲》當中。以下選錄幾首喬吉著名的散曲作品:
【雙調】水仙子 尋梅
冬前冬後幾村莊,溪北溪南兩履霜,樹頭樹底孤山上。
冷風來何處香?忽相逢縞袂綃裳。
酒醒寒驚夢,笛淒春斷腸,淡月昏黃。
首三句雖全無動詞,但透過「冬前」、「冬後」、「溪北」、「溪南」、「樹頭」、「樹底」表達對於尋找梅花的苦心、熱切與仔細。中間先以問句突顯梅花之香,再來化用蘇軾詩〈次韻楊公濟奉議梅花〉「月黑林間逢縞袂,霸陵醉尉誤誰何」的典故,把梅花譬喻成白衣仙女,襯托出梅花高潔的本色。接下來的「酒醒寒驚夢」化用隋朝趙師雄夜夢梅花仙子的故事,梅花雖冰清玉潔但終有凋零之時,喬吉於此聯想到自己坎坷的人生,年輕時的雄心與抱負,終難敵現實的摧殘,句中「驚」字不僅打破前面的喜悅,也開啟了末段悲傷的情懷。末句「淡月昏黃」化用林逋〈山園小梅〉詩裡的「暗香浮動月黃昏」,象徵性的寫出自己貧困潦倒、看不見一絲希望的困境。「尋梅」的過程,事實上是作者對於自身理想的追求過程。「斷腸」二字,尤其把心情的愁苦突顯出來。作品情感迭宕起伏,真實的刻劃出作者難以實現理想的感歎,間接反應出對當時社會現實的無奈。
【越調】天淨沙 即事
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
此作品共二十八字,全為疊字。開頭用白描手法,寫出春天鶯燕雙雙飛舞,活潑可愛。第二句的「真真」,暗用《松窗雜記》裡的故事──唐朝進士趙顔曾有一幅美女圖,據說畫上的女子是叫做「真真」的仙女,只要呼喚她的名字,百日內必復活應聲。因而「真真」乃代指天仙般的美女。此句描寫佳人在花柳婆娑的美好春光襯托下,如畫中的仙女般嬌柔清純。後三句讚美佳人行為舉止端莊得體,處處皆富風情韻味,又如此優美嬌柔,一切都完美妥貼,恰到好處。此作品音韻和諧,情溢於詞,極具清麗派的特點。
【中呂】山坡羊 寓興
鵬摶九萬,腰纏十萬,揚州鶴背騎來慣。
事間關,景闌珊,黃金不敵英雄漢,一片世情天地間。
白,也是眼;青,也是眼。
「鵬摶九萬」引用《莊子.逍遙遊》大鵬鳥「摶扶搖而直上九萬里」的典故,比喻人們多渴望順遂的仕途和飛黃騰達的光榮。接下來兩句則化用梁朝《殷芸小說》裡的故事──有客相從,各言其志,或願爲揚州剌史,或願多資財,或願騎鶴上升(成仙),其一人曰:「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欲兼三者。故此處「腰纏十萬,揚州鶴背騎來慣」即指人們希望能同時擁有升官、發財、和成仙三件人間最渴求的事。間關,指艱險不順利,闌珊,指衰敗凋蔽。表達真實生活中充滿艱辛挫折,一片困窘殘破的景象,與前三句那人人皆希冀追求的美夢強烈對比。末四句作者道出自己的心聲:真正的英雄好漢不會為財富金錢所動,即使世態炎凉、人情冷暖,即使得志時人人以青眼(眼睛正視)投以親近的眼光,阿諛奉承;失意時,立刻改以白眼的鄙夷眼神對待。作者依舊堅持自己的理想和節操,決不動搖退卻。「白,也是眼;青,也是眼」簡單八字,卻鮮明地勾勒出勢利小人投機逢迎的嘴臉,傳達對社會現實的嘲諷抨擊與感慨。
軼聞掌故
(一)流傳至今的鳳頭豬肚豹尾
喬吉曾說:「作樂府亦有法,曰:鳳頭,豬肚,豹尾六字是也。大概起要美麗,中要浩蕩,結要響亮;尤貴在首尾貫穿,意思清新。苟能若是,斯可以言樂府矣。」這是他對於作曲的經驗談,在元代懷才不遇的他,連自己的作品都無法印行於世,卻在逝世後影響了無數曲家和作家,「鳳頭豬肚豹尾」更在現今社會中,廣泛應用,成為考場應試作文和商場行銷廣告的最佳指導。
(二)無疾而終的愛情
據史料考證,喬吉題贈過的歌妓總共十八人,而其中又以送給歌妓李楚儀的散曲最多,可見李楚儀對他而言,絕非無足輕重的青樓女子,而是有著實際交流的戀情。中文教授趙景深於是根據喬吉題贈給李楚儀的七首散曲,試圖勾勒出這段無疾而終的愛情故事〈喬吉與李楚儀〉,在此節錄片段:
詩人喬吉在維揚席上見到一個亭亭玉立的可人兒,……這時他的靈魂,已被楚儀勾攝去了,……從此兩人卿卿我我,大有相見恨晚之慨。楚儀還餽贈他一只香囊,……誰知好事多磨,賈侯竟奪其所歡,要把楚儀帶到揚州去,而楚儀也不得不為金錢所屈伏。喬吉一面替賈侯餞行,一面心中異常不悅。……楚儀臨走的時候,他更說出這樣可憐的話:「從今別卻文章士。至如小子,十分不是,好處也想些兒!」楚儀雖是「侯門一入深似海」,還是掛念著陌路蕭郎的,她托文從周州判來致意。之後還曾探望過喬吉兩次,喬吉雖嘲笑地問她丈夫:「殢酒歸未?……今夜何如?」恐怕心兒是苦悶到了極點吧?……而他所受的刺激之深,也就可以由此想見。
喬吉的作品〈歌者為豪奪〉當中雖未明說「歌者」為誰,但由多處推敲,這「歌者」應當李楚儀莫屬。至於「豪」者的身分,到底是中文教授趙景深所猜測的賈侯還是另有他人,目前仍無定論,但可以確定的是,作曲家喬吉與李楚儀曾有段浪漫甜蜜的愛情,卻終因第三者的介入,使這段戀情終成悲傷悽楚的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