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到了。這裡是最後一站。」
為了讓超過一個月的中國之旅有個美好結局，我們從大理搭乘夜間火車，來到了雲南省的省都—昆明。由於這裡距離越南國境不遠，所以我們預定在昆明為中國之旅畫下句點，再出發到越南。前往旅館的路上，某個廣場上的太極拳打得正起勁。如我所料，被長途移動搞得全身僵硬的老媽逮到機會，便脫下背包，衝進人群裡面。哈，我已經見怪不怪了。老媽在這一個月內，已經重生為完美的背包客了。讓我想起立為她鼓掌。
不過，在這裡暫停一下！現在得冷靜地來個中途檢驗。
可說是為這趟旅程暖身的中國之旅，已進行一個月，即將落幕。首先，仔細檢查老媽的狀態。不管別人怎麼說，這趟旅程的主角是老媽。若沒老媽參與，這次旅行根本連起頭都沒有。而且旅行開始以後，只要老媽出了半點異常，那天就是旅行的終結之日。根據背包客的三大難題來評分吧，旅途中，「飲食」、「睡覺的地方」跟「長途移動」，是每個長期旅行者最大的憂慮，何況是正統韓國人又來到花甲之年的老媽，能順利熬過這一切嗎？
第一，飲食。起碼老媽在中國很會吃。她在韓國頂多吃兩餐，開始旅行後，一天三餐還不夠，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吃點心。不僅不嫌棄油膩膩的食物，連韓國人都難以吞嚥的香菜也嘓嘓吃下肚。許多老人家在飲食這一關都舉白旗投降，但老媽第一項任務成功！
第二，睡覺的地方。我們是連續六個月以上的長期旅行者，所以沒預算天天住飯店。除了在青島和洛陽住雙人房以外，其他全都擠一間四人、最多十人的多人房解決睡覺問題。雖然價格低廉，但相當不方便。所幸老媽沾枕就睡，反而是我因多人房的不便，輾轉難眠。因此，老媽第二項任務也成功！
最後，長途移動。中國是個遼闊的國家，長途移動無可避免。而且，10 小時以上的長途移動往後也會接連出現，直到旅程終點。光是在中國境內的長途移動已經四次。嗯⋯⋯老實說，這部份看起來有些困難。老媽歷經長途移動後，都要在旅館休息半天才恢復正常。不過，真的只要經過半天，她就變得精力充沛，彷彿能再走上好幾公里。所以，最後一項任務也成功！
老媽在不能說年輕的年紀，背起沉甸甸的行囊，搭乘當地交通工具，投宿在多人房，卻不曾適應不良。如果老媽的旅行事蹟被拿到奇人軼事的節目介紹，我也毫不驚訝。
針對這段期間的行程，我和老媽展開深度面談。首先，老媽的成績相當優秀。A+。我給的閃亮評價是：只要中途隨時調整狀態，照現在這樣走下去的話，征服世界不過是時間問題。
啊⋯⋯不過有點奇怪。從剛剛我的下腹就開始隱隱作痛（肚子痛在韓國是雙關語，意指見不得別人好），彷彿腸胃從遠方朝著我大喊：「別擔心老媽，顧好你自己吧！」
***
從晚上開始，我的肚子不太舒服。本以為是晚餐吃的配菜不新鮮，但老媽安然無恙。心想睡一下就沒事，便抱著肚子努力進入夢鄉。到了半夜，我猛然睜開眼。一股完全無法忍受的惡臭從窗戶縫隙飄了進來。
昆明位在南部地區，儘管是三月底，天氣已開始熱了。肯定是有人打開窗戶睡覺。從那縫隙鑽入的難聞氣息，正是發酵的豆腐！又名「臭豆腐」，是中國熱門點心之一。但那股味道臭到不僅麻痺你的嗅覺，還會破壞所有神經。
我那穩定下來的五臟六腑，和臭豆腐的味道發生劇烈的化學反應，終究翻攪了起來。我全身冷汗直流，臉上交雜著淚水和鼻水，體內全部 的液體已經準備好要依序噴發。不能在這裡吐，無論如何都要阻止！我在黑暗中使出吃奶的力氣，撐起上半身。
啊，偏偏我睡在上鋪。我緊捏腰間，好不容易下了床，吃力地爬到廁所。下腹部不停蠕動，彷彿有隻異形要從裡面跳出來。幸好我趕在大爆炸之前，踹開廁所的門進去。我公平地讓上面吐一次，下面拉一次，輪番將吃的東西排出體外。偶爾也會同時進行。最後再也沒東西吐，連黃色胃液都嘔了出來，也不見好轉，我開始誠心祈求讓我昏過去算了。
但我不能那樣。沒錯。如我常說的，我有個要守護的女人。我趴在超級骯髒的廁所地板，移動到淋浴間。想到剛爬過廁所地板，再度讓我感到噁心，又開始吐了起來。你有過躺著淋浴的經驗嗎？我有。從上面落下的水柱打得我又冷又痛。我勉強挺起身體走回房裡的瞬間，臭豆腐味道的襲擊又再次展開！回到房間的路上，我是扶著牆，勉為其難地踏出一步又一步，但那股惡臭一刺激到我的神經元，讓我奇蹟似地全力奔向廁所。我已經進到這輩子從未經歷過的痛苦新世界。我坐在廁所馬桶上，重新思考要是我就這樣死掉，那老媽該如何是好。而且屍體躺在床上勝過在馬桶上被發現，所以我死命地將腸胃清乾淨，摀著口鼻進入房間。不知道我現在情況的老媽，像個孩子，一臉天真爛漫地熟睡著。
「還是別將我在廁所的痛苦告訴老媽吧。」我結束激烈的戰鬥，壯烈地戰死在床上。
「河口⋯⋯河口⋯⋯」
一醒來，老媽率先映入我的眼簾。在這個情況下，我仍無力地反覆唸著中國鄰近越南國境的都市名稱。
途中我好像醒了幾次，卻沒鮮明的印象。現在已經是稍晚的午後了。老媽跟語言不通的旅舍員工拿到藥，趕緊餵我吃，我吃了藥以後睡睡醒醒，不，是反覆昏迷又清醒，最後才恢復意識。
我是誰？這裡是哪裡？我在這裡做什麼？荒謬的問題在腦海裡翻騰，冷不防地，「河口」這個單字撞擊我的腦袋。明天是要去越南的日子。配合這個時程，後面的行程也都排好了。手中的中國人民幣也是快要見底的狀態。無論如何今天都要訂到開往河口的巴士票，一切才能順利運轉。我必須休息，不過要休息，也得等訂到票再說。
我不顧老媽懇切的挽留，以像是餓了一週的乞丐模樣，前往不知所在何處的巴士轉運站。在老媽的攙扶下，我們轉了兩趟公車，終於抵達河口行巴士出發的東部轉運站。脫水症狀使然，我用抖個不停的手接過河口行的車票，朝老媽無力地揮舞著。老媽忍不住咂嘴。
說來害臊，我到五歲都還斷不了母奶。多虧臭豆腐那猛烈襲來的噁心感，讓我在極限的情況下發揮了「吃奶力量」的威力，並靠那五年母奶累積的免疫力，在半天內擊退可怕的腸胃病痛及渾身不適。餵奶那當下雖然辛苦，但老媽是否知道，這段旅程能延續下去都是託母奶的福呢？
回到旅舍後，我們邊看夜景邊吃晚餐，感覺一切已恢復正常。多災多難的中國最後一日，風暴般的一天終於拉下黑幕。老媽直勾勾地盯著正在吃飯的我，笑著說好在最後是Happy Ending。哈哈。我這兒子也跟著笑了。
#老媽的旅行筆記
兒子不常生病，但現在額頭卻佈滿了汗珠，令我相當害怕。在異國土地上我無法為他做什麼，更讓我不知所措。幸好兒子很快康復，再度為我指路，謝謝你！以後別再生病了！@
摘自《帶媽媽去旅行：幸福與夢想的背包客之旅》 EZ叢書館 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