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破柙記 (59)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攝/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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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 ……」《論語.季氏》

三十一  牛刀小試

正當鄧月蕙聚精會神地聽著戈進軍有聲有色的演講,並慶幸終於遇到一位「清官」的時候。她的左手忽然被人捉住,她還來不及認清對方的面貌,就被連拉帶拽地拖出人群。既不是走向大門也不是走回原座位,而是逕向飯店的廚房內走去。在狹窄、擁擠的作業場裡,廚師們竟以和善甚至欽佩的眼光注視他們穿度而過。有的主動讓道,有的趨前帶路,有的拍著手贊道:「好樣的,有出息!」;一位年紀不大卻留著鬍子的人說:「小妹妹,秤砣雖小壓千斤,您約(音ㄧㄠ,秤的意思)的是大份量!」;一位女廚把自己的帽子給月蕙戴上,助她順利通過;最後一位老師傅手托著兩個大荷葉包說:「大概只顧講理,連飯也沒吃上。帶上這些,路上吃!」

走出後門,面臨的是另一條大街,南來北往的車輛令人眼花繚亂。

月蕙定了定神向對方看去,不用說那是張文陸一張滿是怒氣的臉:

「你!……膽也忒大了!」

月蕙來不及回答就又被拖著手穿過大街。李麟坐在車內駕駛位置上,引擎已經發動,二人連爬帶跳地進入後車廂。「突」地一聲,牛頭車滿檔發動,撒出一股濃煙……

「你……」文陸氣喘吁吁卻憋不住一肚子埋怨:「你怎麼敢捅這種馬蜂窩?」

「怎麼,……」月蕙還懵懂不知:「說不得?」

「那是閻王殿!你有種去摸閻王爺鼻子?」

「我做錯了什麼?」月蕙不服氣。

「全飯廳一百多號人,連小孩子都看得出,那是公安做『扣(圈套)』,演戲,獨獨就你往裡鑽!」文陸越說越激動。

「那怎麼辦?總不能看到他們害人不管吧?」月蕙反駁道。

「管?管!……你管得起?這世道打抱不平要有本錢,你有錢,有勢?」文陸有些口不擇言了。

「算了,算了!」李麟插話:「能跑出來就不錯,躲過去就行了!」他制止文陸再為難月蕙。

「我?……」月蕙辯解:「人總要有良心啥!看別人受害不作聲,還算什麼人?」她竟委屈地哭了。

文陸不敢再說話,李麟赶忙安慰:「是呀,是呀!看到這種眼睜睜欺侮人的事,誰也憋不住。」

「憋不住又怎樣?為它豁上去,拼命?」文陸還是不服。

「不過……」李麟不再理文陸他僅對著月蕙說:「以後再遇上這種事,應該事先打個招呼,讓我們大家都有思想準備。」

「是嘛!」文陸又找到理由:「連招呼都不打,別人可耽著心呢!」

月蕙止住眼淚,想了想,似乎「大哥」的話有些道理。

牛頭車越過惠濟橋,沿著城牆、順花園街疾駛……

月蕙回頭看看,車後似乎沒有什麼車輛在追趕,不覺放了心。想想剛才的事確也是自己太直性了,看看文陸仍是一臉怒氣,再看文隆沉默不語……

本是歡樂的相會,偏偏遇上一場不愉快,她心中覺得有些歉疚了。如何打破這種尷尬?她低頭看看手中仍然發燙的包子:

「飯也沒吃得成,大家都餓了吧?給……給你!」她先遞一隻包子給文陸,又拿起一隻:「隆哥!你開車,手不方便,我餵你!」

李麟笑了:「我自己來,你別燙著我!」

車行緩了下來。

文陸賭氣卻忍不住餓,只好趁勢下台階:「媽的!花了一百多塊錢的飯沒吃成,倒吃上了這不花錢的包子!」說著兩手左右開弓,每手抓兩隻,猛往口中塞。

月蕙吃了一隻不吃了。

「怎麼?」文陸關心地:「不好吃?」

「沒有味道!」月蕙遺憾地說。

「啊?」文陸誇張地反應:「這是蒲菜包子,汴州市有名的!」

「南方人愛吃甜,莫不是嫌包子裡沒有糖?」李麟體諒地說。

忽然月蕙問:「我的布袋呢?」

「這裡!」文陸把兩隻布袋往她面前一放。

月蕙解開袋口,抓起一把辣椒粉均勻地撒在包子上。

「哇……可怕!」文陸嘬著嘴說:「包子成了紅的了。」

「不管什麼東西……」月蕙狠咬一口:「沒得辣椒就算不得有味道!」

「老天!」文陸嘆道:「可惜……」

「可惜什麼?」月蕙問。

「可惜口袋太小……」

「還小?」月蕙當了真。

「要是再大一些,你索性鑽到裡面去過日子,那不就連睡覺也有味道?」

「該死!你諷刺我……」月蕙抓辣椒要抹到文陸嘴上,後者恐懼地告饒……

來到曹門口,從城中突然竄出一輛自行車,李麟急忙剎車然後罵道:「玩命?」

自行車不理,揚長而去。

倒是月蕙眼尖,她突然指著那自行車說:「這不就是那個『鴨舌帽』嗎?」

李麟、文陸同時望去:「不錯,」李麟說:「是那小子!」

「冤家路窄,媽的!」文陸也罵:「哥,把車開快點!」

「做什麼?」月蕙問。

「一肚子氣還沒撒完呢,這小子倒送上門來了!」文陸惡狠狠地說。

「你想幹什麼?」月蕙倒耽心起來。

「哥,咱們整治、整治他!」文陸不理會月蕙對著李麟說。

「算了吧!」李麟老成持重的說:「祁大爺囑咐我們多少遍了,讓我們不要惹事!」

「不!」文陸躍躍欲試:「今天要是放過他,我就活不成了!好哥,好哥!……就這一回,開快點,追上去!」他激動地央求。

李麟沒再說話卻推上了「快檔」,月蕙緊張地看著這兄弟二人,不知他們要做什麼。

眼看牛頭車已經追上了自行車的後輪,文陸突然在車廂裡大喊起來:

「怎麼,這車上還有老鼠?打,……打!」他抓起一條木板拍的車廂「叭叭」作響。

月蕙卻當了真,害怕地叫道:「哪裡,哪裡?……捉住牠呀!」

車廂中騰起一股塵霧,就在牛頭車剛剛越過自行車前輪的剎那,文陸突然抓起一把辣椒粉向「鴨舌帽」臉上揚去。

一陣紅霧襲來,眼睛就似針扎。鴨舌帽再也扶不住車把,「叭噠」一陣聲響,連人帶車翻倒在路面……

「哈哈……」三人大笑,絕塵而去。

三十二  老幹部的困惑

魏雲英終究未能擺脫再度入獄的命運,雖然戈進軍為她解脫了「散布反動傳單、進行反動宣傳」的罪名,但在她回到家中之後還是由派出所來人把她帶走。理由是「不服從管制」。

當事的魏家父女,在場的街道人士,大家都心照不宣。這次「拘留」其實是出於某種政治理由的需要,連派出所所長都向魏仲民暗示其苦衷:「是任務!」既然是「任務」就無需再解釋,也不可解釋。

此次入獄時間不多不少整整四十天。

出乎魏雲英預料,這次入獄並沒受多大委屈。單人房,有報紙可看,可以到走廊內觀看由獄方控制的電視,可以寫內容不受檢查的日記,可以接受家中送來的生活用品。每天放風兩次,三小時以上。尤其是伙食,一反窩頭、鹹菜的「傳統」,可以吃到肉,還甚至吃過兩次包子……

魏雲英看過一本書叫《坐牢的日子》。書中對監獄當局做了相當頌揚性的描寫。當時她還以為是作者身分特殊⎯⎯既有高幹的背景又可能是「曲線愛國(即以民主面貌出現,為當局特殊效力者)」。經過這一番親身驗證,覺得自己對作者是誤會了。明白了,政治是可以滲透一切的,世上的事無一不可為政治服務。

出獄後,從一則《網路新聞》中才知道,所以此次入獄是因為有一位「黨和國家領導人」來本省視察。而這位領導人是公認的「六四」責任者,他所到之處「六四餘孽」必須匿跡。像魏雲英這樣的人只要還活有一口氣他就不「安全」,因此當地公安不惜一切手段栽贓、陷害、移花接木都使得出來。

這樣的日子幾時了?它將伴隨魏雲英一生,不僅侵蝕她的青春還將蠶食其生命……

她明白,通過戈進軍的手刻意為她製造的兩個前途:一是出國,二是自殺。

出國?她不想,起碼現在不想。拋開母親的骨灰盒、用生命代價換來的「受難者名單」,她不願;留下一個不斷抽搐抖動的身軀、風燭殘年的父親,她不忍!

不僅如此,從國外傳回的消息,「民運人士」在國外的境遇也令人寒心。人們開始以聖潔無比的光環套在他們的頭上,等到時過境遷又以極度的放大鏡去找尋他們身上與聖人格格不入之處。於是,一個個灰頭土臉。有的成了「以別人鮮血染紅桂冠」的沽名釣譽者,有的則成了「花花公子」,有的皈依佛門……

自己如果置身國外又該成為什麼?落荒者,偷生主義,也許會被認為是故意被縱放的「特務」呢!

那麽自殺?心猶未甘。對這個世界自己付出的是愛,是真誠,但得到的回報是冷酷與殘忍。即使如此,如果因此就遂別人之願而悄悄死去,則未免便宜了這些人!

有沒有一個生死之間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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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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