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漫畫開拓者豐子愷的文革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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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7年03月26日訊】(大紀元記者葉蓁報導)民國初年的刊物突然刊出這樣一幅畫:新月升空,房舍無人,唯有木桌、茶具、竹簾與大面積的留白。自這幅《人散後,一鉤新月天如水》問世,一大批名為「子愷漫畫」的畫作風行於中國,中國也從此有了「漫畫」概念。

寥寥數筆,便勾勒出富含童真與禪味的畫境,是中國漫畫大師豐子愷畫作的風格。畫如其人,豐子愷對社會、對人生,也多抱以率真、隨緣的心態。若非晚年生活在紅色政權下,他本應過著半仕半隱、半僧半俗的瀟灑人生。

中國漫畫大師豐子愷。(網路圖片)
中國漫畫大師豐子愷。(網路圖片)

繪畫天才出少年

幼時接受正統的儒家教育,豐子愷卻陰差陽錯愛上了繪畫。學習《千家詩》時,他被書本上的每頁單色木版畫吸引,便偷偷用顏料為第一幅「大舜耕田圖」著色,不小心把後面數張紙浸透,招致父親震怒。儘管如此,繪畫的興趣已在心底生根,他總是在學業之餘練習繪畫技藝。

十幾歲時,私塾先生「搜查」出豐子愷藏在課堂的畫譜,卻「委以重任」,要他照著書中的形象,畫一張放大著色的孔子像。在姐姐的幫助下,豐子愷先用方格放大法,按比例臨摹出孔子形象,再用顏料上色。這幅畫完成後,便掛於私塾堂前,成為學生每天必拜的聖賢化身。豐子愷的「小畫家」名聲也在家鄉傳揚。

1914年,16歲的豐子愷考入省城第一學府——浙江第一師範。在這所自由新潮、又充滿濃郁藝術氛圍的校園裡,豐子愷遇到精通繪畫、詩詞、音律、佛學的藝術家李叔同。在他的教導下,豐子愷系統學習西方繪畫理論,並堅持寫生與觀摩西方名畫,使得繪畫技藝突飛猛進。李、豐二人更以畫結緣,締結一生的師生情義。

豐子愷對漫畫的興趣,源於在一師的一件瑣事。校長給學生訓話時,高大的身材與矮小的講台不成比例,豐子愷覺得這種反差很有趣,遂揮筆畫出,立刻受到同學的喜愛。展現日常生活中饒有趣味的事物,正是豐子愷漫畫的一大特點。不過在那時,他並不知道這種「漫畫」奠定了他一生為之奉獻的方向。

畢業後,豐子愷赴日遊學,專攻炭筆畫。一次在舊書攤上,他偶然發現日本漫畫家竹久夢二的畫集,便為這種融匯西方構圖技巧與東方畫趣的簡筆畫所驚歎,更稱其為「無聲的詩」。1922年,豐子愷回國執教,並致力於創作漫畫,逐漸為人熟知。

豐子愷作品《屋漏在上,知之在下》。(網路圖片)
豐子愷作品《屋漏在上,知之在下》。(網路圖片)

漫畫禪味一生緣

作家朱自清是他的伯樂。1924年,他第一個向豐子愷約稿,把他的畫作《人散後,一鉤新月天如水》發表於自己創辦的刊物《我們的七月》上,成功引起同行鄭振鐸的注意。鄭振鐸將豐子愷的作品名為「子愷漫畫」,連載於刊物《文學週報》中。至此,中國始有「漫畫」的概念,便是指豐子愷這樣「既有中國畫風的蕭疏淡遠,又不失西洋畫法的活潑憨恣」的畫作。

豐子愷的漫畫取材於現實社會,題材多種多樣,而表現普通人與民間生活是其主要題材。用一雙靈慧而敏感的眼睛,捕捉平凡生活中的詩情畫意,是豐子愷尋找靈感的法寶。作漫畫時,他興之所至,便隨意揮灑,喜歡在表現現代生活的畫作上,配以古詩詞作標題,突出中國畫的寫意感。這類「古詩新畫」大多風格簡易樸實,內涵卻含蓄雋永。

早期,豐子愷的畫作常常在現實中抒發「溫情的諷刺」,而後期逐漸鍾情於兒童題材,把兒童的心態、生活細節展現在畫筆下。他羨慕兒童的天真無邪,認為「人間最富有靈氣的是孩子」,孩子是真正的「人」。特別是有了子女後,豐子愷更把他們當作模特,把他們玩樂、生活中的舉動,定格在圖畫中,表現他對童心的珍視與呵護。

1918年,豐子愷的老師李叔同剃度出家,成為弘一法師;9年後,豐子愷也隨師皈依佛門,成為居士。在佛法中修行的他,時常在畫作中流露出超脫塵外的禪意與悲憫眾生的仁心。在豐子愷60餘年的創作生涯中,有一部歷時46年的巨制《護生畫集》。為紀念弘一法師五十歲壽辰,他完成第一卷的50幅畫作,並請恩師分別題詩。此後師生約定,豐子愷每十年完成一卷畫集,畫作數量與恩師壽辰相當,直至百歲。至1973年,豐子愷完成第六卷畫集,「護生」之諾至此圓滿。

這部《護生畫集》既是壽禮,也是難得的佛教藝術珍品,內容多為動物漫畫,包括戒殺、護生、善行三大主題,表達對生靈與自然的愛護。「護生」即「護心」,豐子愷以圖像形式勸誡世人戒殺、放生,喚回人類道德與和平、仁愛、悲憫之心。豐子愷漫畫中簡約的形象與純善的精神,或許正是它最打動人的地方。

豐子愷漫畫《月上柳稍頭》。(網路圖片)
豐子愷漫畫《月上柳稍頭》。(網路圖片)

誤信中共風波起

身處大師輩出的民國時代,豐子愷與李叔同、陳寅恪、沈從文等人一樣,也是兼善多文化領域的博雅文人。幼年的私塾教育和一師的綜合教育,培養了他多方面的才華。他不僅是漫畫家,還是作家、翻譯家、藝術理論家。他的妙筆,不僅能勾勒形象世界,還能用文字構建想像世界,在文學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

豐子愷有散文集《緣緣堂隨筆》《緣緣堂續筆》等,其閒適的文風與畫風相似,呈現著對禪學的領悟及人性的關懷。他還有譯作《源氏物語》《獵人筆記》等,藝術理論著作《豐子愷美術講堂》《豐子愷音樂講堂》等,可謂著作等身。

他的命運也與同時代的文化大師相似,當他們挺過抗戰炮火,進入山河易主的時代後,幾乎無一例外地遭到中共意識形態的專制與迫害。1949年,豐子愷定居上海,受中共邀請出席「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起初,他被中共宣傳的「共產主義」思想迷惑,以為中共將建立傳統人士心中的「大同世界」,甚至以「被解放」的歡愉心態加入中共的文化改革活動。

1960年,豐子愷受命擔任上海中國畫院的首屆院長;兩年後當選為「上海市美術家協會」主席。原本淡泊名利、遠離政治的他,開始配合中共,在漫畫中嘗試具有政治宣傳色彩的另類作品。當然,這類配合任務的作品,已經喪失豐子愷畫風中最寶貴的藝術精神,也極少收錄在他的畫集中。

儘管被中共當局「重用」,豐子愷在最「風光」的時候也多次受挫,逐漸觸及中共本質。1950年,在一場文藝界宣傳方向的會議上,他直言不諱,表達對梅、蘭、竹、菊等傳統畫的推重。他認為,「成天叫喊打倒誰、打倒誰也是很累的」,「四君子」畫恰好可以「陶冶性情、鬆弛神經」。這番發言立刻引來暴風驟雨式的批判,說他「迷戀過去的老一套」,「妄圖開歷史的倒車」。

1962年,65歲的豐子愷在上海市第二屆「文學藝術工作者大會」做一番譴責「大剪刀」的發言。他說中共的文化政策像一把大剪刀,把冬青樹剪成千篇一律的模樣,破壞自然狀態。很快他又成為被批判的標靶。在會議結束3個月後,有人編造出一份批判他的罪證,說他在散文《阿咪》中,提到的「貓伯伯」與「毛伯伯」諧音,影射毛澤東。

幾輪批判下來,豐子愷對中共政權失望,有意退出政壇,然而在中共的專制統治下,獨善其身是幾乎不可能的。他不得不學會如何在中共的意識形態下生存。在思想改造運動中,他也和其他知識分子一樣,作自我檢討,把自己的過去批評地體無完膚。當黨媒《人民日報》向他約畫稿時,他不僅謝絕邀請,並捐出之前的稿費,以示對政治行為的退避。

豐子愷漫畫《兩家的父親》。(網路圖片)
豐子愷漫畫《兩家的父親》。(網路圖片)

日月樓中日月黯

1954年底,豐子愷一家搬遷新居,因在室內可以看到「日月運轉」,便名為「日月樓」。在這一方天地中,他埋頭繪畫、寫作,度過幾年的清閒生活。然而當十年文革到來時,豐子愷在中共體制下的謹慎言行並沒有讓他遠離劫難。由於他的社會地位與早年受批判的罪名,讓他成為重點批判的對象。

1966年6月,上海中國畫院出現一張從天花板垂到地面的大字報,批判的正是豐子愷的《阿咪》。後來「文革工作組」進駐畫院,將院長豐子愷劃為「反動學術權威」,扣上「反革命畫家」「反共老手」「漏網大右派」等一系列罪名,更列為上海市「十大重點批鬥對象」之一。他被勒令天天到單位「交代罪行」、接受批判;同時,關牛棚、遊街、批鬥、剋扣工資等迫害接踵而至。

他的日月樓也難逃厄運。1966年底,上海房管所的「造反派」認為豐子愷已經被批鬥,一家人卻擁有很多房間,便強行派人占據一樓,迫使他們低價變賣樓下的家具。不僅如此,他的家還多次被查抄,電器、字畫、書籍等都被運走,僅書畫就裝了4大箱,其存款也被盡數搜刮。

文革中最常見的自然是批鬥。據豐子愷幼女豐一吟回憶,豐子愷被批鬥的次數多,到過的地方也多,不僅在畫院,還有少年宮、美術展覽館、造船床、車溝大隊等地,恐怕連他自己都記不全。

在迫害中,他受盡精神與身體的種種非人折磨。比如「造反派」不顧他年邁的身體,強迫他爬梯子,張貼自己的大字報;把他按倒在地,在後背澆上一桶熱漿糊,沾上大字報;半夜闖入豐家,把已經熟睡的他拖走遊鬥;剪掉他蓄了幾十年的鬍鬚。

1969年秋,豐子愷以72歲高齡,被下放到農村參加勞動改造。惡劣的環境、高強度的勞動及長期的高壓生活,迅速壓垮他的身體。不久,他感染風寒,高燒不退,才被送回上海。

面對無休止的欺辱,起初豐子愷有過短暫的不解與痛苦,但很快便用樂觀灑脫的心態應對。他橫下一條心,把關「牛棚」視如參禪,被批鬥看作演戲;半夜被遊鬥,他說是「浦江夜遊」;被下放勞動期間,他更笑稱自己「地當床,天當被,還有一河浜洗臉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

「造反派」為羅織罪名,還對他的畫作斷章取義,做出《打倒美術家反共老手豐子愷》之類的專刊加以污衊。豐子愷亦超然視之:「那些猴子批判我的畫……連起碼的知識都欠缺,卻出來批這批那,往往使人啼笑皆非,所以我也就泰然了。」在以苦為樂的精神支撐下,豐子愷克服重重阻力,竟以過人的毅力完成《護生畫集》與《緣緣堂續筆》兩部重要作品。

在十年浩劫中飽受苦難,豐子愷終於在第9個年頭被無情打倒。1975年8月,他因患肺病住院,於9月15日撒手人寰,終年78歲。這個文化大師,因為說了幾句為藝術負責的真話,便被扣上一頂頂帽子加以批判,最終被折磨致死。這場由中共一手發動的文革運動,非獨豐子愷一人之厄運,更是加諸所有知識分子的滅頂之災,及中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文化悲劇。#

參考資料:

豐一吟,《爸爸豐子愷》,中國青年出版社,2014年。

責任編輯:張憲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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