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名清潔婦（1）：關於新津女士
只要用心，就會想到很多事情；心裡從容不迫，就能帶給別人幸福。（fotolia）
「重要的不是誰來做，而是讓客人覺得真乾淨，那樣就足夠了。只要客人開心，那就好了。」
我到現在還清楚記得，結束貼身採訪、半夜三點在無人的羽田機場廁所聽到這句話時，不禁一陣熱血湧上心頭。大樓清潔專家新津春子女士教導的工作風範，至今仍是我面對工作時的重要指南。
二〇一四年十月，我為了名為《專業工作的風格》紀實節目的採訪，來到了羽田機場。當時的企畫是「打掃的專家」，日本的乾淨程度可說是全球首屈一指，我們認為在這份美麗背後一定有技巧高超的清潔人員。在採訪了幾位清潔人員之後，我們聽說「在羽田機場有日本第一的清潔人員」，循著傳聞，便找到了新津春子女士。
「久等了！這地方不好找吧？真不好意思！」
帶著親切笑容迎接我們的女士，比我想像中還要嬌小纖瘦。聽說在以體力取勝的清潔工作上，她的技術是日本第一，我就自己想像她應該要長得高大強壯，結果新津女士始終對我笑嘻嘻、一點也不可怕，老實說令我很意外。
她的上半生也令我感到意外。新津女士的日語不是那麼流利，一問之下，才知道她的父親竟是二次世界大戰時，被留在中國的日本人，因此她是生於中國的戰後孤兒第二代。
「我十七歲回到日本，家人都不會日語，所以也都沒有工作。可是就算不會講話也能打掃，所以我一直做清潔工作，已經超過二十年了。」
新津女士又繼續說：「清潔工作的確很辛苦，就是俗稱的3K，而且社會地位也很低。可是，那又怎樣？我不在乎，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啊！」
說完，她那燦然微笑的笑容讓我一見鍾情，當場決定拜託她參與節目錄製。
之後我們便展開貼身採訪。在工作現場的新津女士總是活力十足，打從心底享受清潔工作，宛如少女一般。許多人平常可能視而不見的些許髒污，她從數十公尺外就會發現，高呼：「找到了！」然後興高采烈地清理乾淨。她使用的清潔劑超過八十種，為了堅持要更乾淨，還自行開發清潔用具。光是清理眼睛看得見的污垢無法讓新津女士滿足，例如裝在廁所的烘手機，乍看之下已經清潔乾淨了，聽到攝影人員說：「變乾淨了耶！」她還是不滿意：「還有味道，這樣不行。」便開始拆開烘手機、清理裡面。她的徹底執行，還包括地板、玻璃、鏡子、馬桶及各種器物，彷彿是要清掃整個空間。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新津女士笑著說：「在工作的時候就是專家，只要是專家，如果沒有做到這個程度，我心裡就會過意不去。雖然沒有人要我這麼做，可是這樣做下去，不是整個空間看起來都變乾淨了嗎？整個空間變乾淨之後，不是讓人很愉快嗎？」
她這麼解釋自己的「工作的風格」：
「就是用心。所謂的心，就是自己的溫柔善意，替要打掃的地方和使用的人著想的心。如果不用心，就不能真的打掃乾淨。我打掃的時候，都在想我能為要打掃的地方和使用的人做到什麼程度。只要用心，就會想到很多事情。我覺得如果自己心裡從容不迫，就能帶給別人幸福。」
我大受衝擊。打掃這種事大家每天都在做，至少我在清理水槽或污垢時，都會覺得很麻煩；有時是心裡厭煩，有時會對髒污視而不見；什麼替髒掉的地方著想、還要保持溫柔，我根本做不到。而新津女士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使用那個地方的某個人而自然這樣做。
「我不是為了被別人稱讚才這樣做喔！我根本沒想到那裡，只是想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把自己當作打掃的專家罷了。只是我做了這些之後，別人會有那種感覺，因為這是令人高興的評價。不過我做這些事情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得到人的稱讚。」
她這種溫柔善意，不僅表現在清潔工作上。她在大廳撿到電車的磁卡，就在機場中到處尋找失主、遇到迷路的人就一馬當先帶路、遇到手提行李的旅客，就跑到前面去開門等著。即使是值晚班快要下班、累到不行的時候，她也絕對不會一臉疲憊，反而會想可以再為客人做些什麼，對自己的工作更嚴格要求。
「我把機場當作自己的家，所以不能不好好款待客人，就是想讓客人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來、在我家放輕鬆的意思。要想放輕鬆，就必須要乾淨。」
新津女士的上半生並非過得一帆風順。戰後孤兒第二代的身分，讓她無論在中國還是在日本都飽受欺負，找不到歸屬。此外，回到日本之際手頭並不寬裕，聽說曾有一陣子只靠吃吐司邊過活。
即便如此，她仍勇往直前。沒有人發現也沒關係，沒有人認可也沒關係，只要使用的人覺得乾淨而開心，那就夠了。新津女士表示，她現在的人生非常幸福。
早晨六點，晚班結束，拖著疲累的身子繼續撿垃圾的新津女士說：
「希望今天對每位客人來說都是幸福的一天。」
我內心充滿感動。
到目前為止，活躍於各領域、多位可說是一流的專家參加了《專業工作的風格》節目。許多被稱為一流的人早已受到媒體矚目，在社會上也有很高的評價。不過這次讓我重新發現，和地位、名譽無關之處也有專家中的專家，只是我們沒有發現，其實就在我們身邊。這些人默默地為了別人極盡全力的姿態，感動了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貼身採訪新津女士一個月，我也重新檢視身為記者的態度，宛如心被清洗乾淨一般，度過了很充實的一個月。
採訪最後一天，在離開之前我問了一個問題：
「對您來說，專家是什麼樣的人？」
我得到的答案激勵了所有拚命面對自己工作的人。
因工作而煩惱、困惑、跌倒時，這句話總是鼓舞著我：
「我認為，擁有目標、每天努力、不論什麼工作都用心去做的人，就是專家。」◇#
－－節錄自《世界第一名清潔婦》/ 商業周刊
責任編輯：方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