煬帝回到宮中,心中始終不安。蕭后見煬帝不悅,連忙又勸他喝酒。煬帝勉強喝了幾杯,自覺神情蕭索,就叫宮人拿來鏡子。
煬帝對著鏡子仔細看了良久,忽然摸著脖子歎息地說道:「朕這顆好頭不知將來要被誰砍了!」蕭后大驚,慌忙地說:「陛下,這是何出此言啊!快別再說。」
煬帝仰天大笑道:「御妻好不識時務,貧窮貴賤,人生的酸甜苦樂,人人都要輪迴來過,輪迴來嚐,就是傷了這顆頭,日後也無妨!運也,數也,何人能逃?」真是人之將死,話也真情。
煬帝不以為怪,只是索酒和蕭后對飲。一直喝到酩酊大醉時,方才去睡。但是,怎奈心緒繁多,壓得煬帝無法入眠,剛閉眼,一會兒就又醒來,輾轉反覆。
忽然聽到宮門外有人在唱歌,聲音隱隱約約,歌聲很悲。煬帝心想:「三更半夜是誰在唱歌?歌聲這等淒涼!」只聽唱到:「河南楊柳謝,河北李花榮。楊花飛去落何處?李花結實自然成。」
煬帝心下大驚:「楊花李花,分明就是指我和李淵。一成一敗,已見辭中。奇怪,這宮闈之中怎麼會有這麼一首歌?」煬帝連忙走出來,叫那宮人過來問話。宮人說:「這歌是坊間的小童唱的,不是奴婢自己編的。」煬帝詢知是實,忽然仰天大叫:「罷了,罷了,這是天啟之聲啊!」
國家將亡,這等慘敗光景,縱使煬帝置之度外,視而不見,冷漠以待。但那心裡的千溝萬壑,萬個釣鉤,鉤得人心六神無主,難以枕眠。惟有醉酒方可忘憂。宮人連忙再取出酒,煬帝也不遜讓,拿起大杯,沒好氣地直灌滿腸。
無奈舉杯消愁愁更愁,煬帝一連喝了三四杯,越喝越怒,在大殿上徘徊踱步,或仰首向天嘯吟,或是持杯喝酒,放聲高歌。若在平日,放聲高歌或許是歡樂至極。可在三更半夜,一個帝王放聲高歌,甚是慘淡。
煬帝唱的是甚麼?畢竟他是飽讀詩書的帝王,唱的歌也很有韻腳:
「宮木陰陰燕子飛,興衰自古謾成悲。
他日迷樓更好景,宮中吐艷戀紅輝。」
煬帝自個兒唱著,禁不住淒淒楚楚,兩目中流下眼淚來。畢竟也曾君臨天下,俯看過大隋的巍峨江山。那天下俱在心中的輝煌氣度,曾經一統三軍,揮師滅陳的威武氣概,豈是今日的落魄所能相比,叫他怎能不傷不悲?
現在煬帝每天接到的奏報,不是盜賊奪了郡縣,就是守將失了城池。這中原的土地四裂崩毀盡屬他人,煬帝料到再也無力爭回來,只是縱酒放歌。再美的歌,再好聽的音樂,再美味的佳餚,都難填末世的悲涼慘淡。
煬帝歌罷,步入凌霄台。抬頭仰望,只見星斗燦爛,銀漢分明,夜氣甚清。煬帝也粗曉得星辰方位,他先抬頭往紫微垣中一看,只見帝星旁邊出現一顆大星,色赤而芒,閃閃搖動,離帝星只有一尺的距離。天文景觀中,迫近帝星的天象,喻為不日將有兵戈血光之災,國主危亡之兆。
煬帝心下震驚不已:「天心離我已遠矣!」
有道是:
「人意不為善,天心便作災。
若要挽天意,須從人心來。
人心不自轉,天意何能挽?
天意苟如此,江山已休哉!」(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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