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後樂:家破人亡50年後之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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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7年09月19日訊】小熊編者按:收到黃後樂這篇稿子的時候,一頭霧水,我開始是不想用的。我僅知道黃後樂是遼寧師大附中高三的學生,文革後到美國取得博士學位定居紐約,這張全家福唯一的男孩就是他。稿件的內容寫2016年黃後樂在紐約州當義務消防隊員,訓練受傷昏迷後進入夢境與五十年前自殺的父親黃必信相遇。是真是幻?查王友琴的書,方知照片上這個五口之家,父親1966年6月自殺,小妹妹同年10月失蹤,母親1968年6月自殺,這是一個家破人亡的不幸家庭。於是我決定修改編輯後附上友琴書中內容還是把它發出來。

關於黃後樂父母的資料

黃必信,大連工學院無線電系教師,1957年被劃成‌‌「右派分子‌‌」,文革開始,1966年6月14日在家中上吊自殺。時年41歲。兩年以後,他的妻子余啟運遭到‌‌「隔離審查‌‌」,1968年6月15日在關押中自殺。他們有三個孩子。14歲的小女兒在1966年10月16日失蹤。

不僅黃必信,他家八兄妹中,在1957年有六人被劃成了‌‌「右派分子‌‌」。而且,沒有被劃成‌‌「右派分子‌‌」的兩個姐妹中,有一個姐姐的兒子,當時是大學學生,也被劃成了‌‌「右派分子‌‌」。

黃必信被劃成‌‌「右派分子‌‌」後,不准再教書,工資降了一半,‌‌「下放勞動‌‌」。1960年‌‌「摘帽‌‌」後,才回到講台。他的班上學生中有‌‌「調干生‌‌」,即上大學以前已經是‌‌「幹部‌‌」,‌‌「政治條件好‌‌」,但是有的沒有較好的中學教育基礎,考試成績不及格。黃必信被指控為‌‌「階級報復‌‌」,又被送下農村。文革開始的時候回到學校,立即被當時還在領導文革的大學中共黨委定為重點打擊對象。他遭到大字報和‌‌「批鬥會‌‌」攻擊。

在他死後不到一個月,文革繼續擴大打擊對象,中共大連工學院黨委也被‌‌「打倒‌‌」,更多的教員被送進了校園‌‌「勞改隊‌‌」。大連工學院裡有幾個‌‌「勞改隊‌‌」。其中人遭到毆打和屈辱,所受的肉體虐待程度大大超過了前一階段。

他家發生的另一件悲慘事情是小女兒失蹤。1966年10月26日,大連市開全市大會‌‌「鬥爭‌‌」中共大連市委書記。他的小女兒14歲,和同學一起去開會,散會後分手,卻再也沒有回家。後來人們分析,可能是因為黃家已經是‌‌「階級敵人‌‌」,罪犯趁機作案,謀害了這個女孩子。

黃必信的妻子名余啟運,也在大連工學院教書,是物理教師。1968年開始‌‌「清理階級隊伍‌‌」。6月10日她被關進設立在校中的‌‌「隔離審查‌‌」室。當時把這個叫做‌‌「群眾專政‌‌」。四天以後,余啟運在‌‌「隔離室‌‌」中自殺。看看日期,非常清楚,她死在丈夫自殺兩週年的日子。

黃必信和余啟運死後,他們的骨灰都沒有被保留。他們的一個孩子失蹤也就是被害了。另外兩個孩子當時都是中學生,在母親死亡四個月後,都被送下農村‌‌「插隊‌‌」。有這樣一個家庭背景,當時人們稱之為‌‌「背黑鍋‌‌」,他們的艱難更是多於其他‌‌「知青‌‌」。

在大連工學院,文革中有18個人被害死。黃必信余啟運夫婦是普通教員,黃必信的父親黃炎培(1878-1965)是有名的人物。黃炎培是著名‌‌「民主人士‌‌」,‌‌「中國民主同盟‌‌」的建立者之一。1949年10月以後,黃炎培被任命為政務院副總理兼輕工業部部長,從1954到1965一直任全國政協副主席。他的六個兒女和一個外孫,都在1957年被劃成‌‌「右派分子‌‌」,清華大學水利教授黃萬里是其中之一。黃必信、余啟運則在文革中如此悲慘地死去。而且,即使在文革結束多年後,黃必信余啟運的名字不但不會獨立在出版物中出現,在關於黃炎培的書籍和文章中也不被提起。

——編者小熊摘自王友琴《文革受難者》139頁(開放雜誌出版社)

那天的訓練是一次火場自救課程。我們每個人都穿上全副的PPE(個人防護設備):防護衣褲,頭盔兜帽,呼吸面具,大皮靴,背上氣瓶。教官叫大家互相檢查一下裝備,看是否都穿戴好,特別是有沒有裸露的地方。他大聲喊道:一定要把自己皮膚都遮蓋好,裸露的地方很快就會被灼傷。他再把我們一個個檢查一遍,說:‌‌「記住,我們的原則是兩進兩出。進去是兩個人一起進,出來時要兩個人一起出。在火場裡面每組的兩個人必須時刻保持聯繫。記住了沒有?‌‌」大夥齊聲回答:‌‌「記住了。‌‌」

我們接通呼氣器。一瓶氣一般可以用30分鐘,聽到報警笛開始‌‌「丁丁‌‌」響時,大概還有10分鐘左右的時間。警笛會越響越快,提醒趕緊撤出。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就立刻用對講機呼叫‌‌『May Day,May Day。』(緊急呼叫),外面的人聽到會想辦法營救。我和Erick第一組進火場。

這是模擬的火場,雖然沒有火,但到處都瀰漫著煙。插好了呼氣面罩。呼吸器隨著我呼吸,‌‌「嗤嗤‌‌」地開始朝面具裡供氣。這時耳朵裡的聲音一下子都變得很輕,好像自己與周圍世界隔離開來了。我和同伴Erick趴下來,鑽進一個方洞。方洞裡面是管道,我們要沿著管道找到另一端的出口。這個管道四通八達,裡面有上有下,左轉或右拐,中間還有各種障礙物。我用手拍著前面Erick的靴子,跟著向前爬。在黑暗中基本就是用帶著手套的手摸索著前進。開始還順利,可是到15分鐘時,我的氣瓶被電線纏住了。我倆搞了幾分鐘也沒有解開,氣瓶開始報警了。又過了幾分鐘,我們還是沒有解開。報警笛越來越急促。Erick示意我呼叫‌‌「May Day‌‌」。‌‌「但我覺得還可以有時間解開。突然我一下就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發現自己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天還沒有大亮,晨曦中有幾顆星星在天上閃爍。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到這裡來了?我不知所措地茫然走著,不知道該去哪裡?穿過樹叢,又趟過一條水溝,前面山坡出現一片草地,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這裡還有鳥?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只管向前走去。遠遠看到晨曦中有個人影閃動,一邊走一邊揮動著胳膊,像是在趕牛,又像是在撥樹叢。這下有人可以問清楚了,什麼人會這樣早就起來?不緊不慢的,看他的動作又利索又有勁,嘴裡唱著: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這不是父親曾經教我們唱過的唐詩嗎?難道父親會在這裡?我加快腳步向前走去。越來越走近了,可以看出他身體很消瘦,方方的臉盤,確實眼熟。

‌‌「對不起,請問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走到這裡來了?」「你是誰?‌‌」「‌‌我不知道怎麼走到這裡來的。‌‌」「我只能告訴,這是你不該來的地方。‌‌」

他的眼裡閃現出一種我熟悉的目光,那是在我腦海深處儲存了很久很久的目光。這目光有時很歡樂,有時很憂鬱,有時很茫然,有時又變得很堅定。五十年過去了,難道真的會是他?

‌‌「請問你是不是曾經有個名字叫五經?‌‌」「哦,好久好久沒有聽到有人叫我這個名字了。你怎麼會知道?‌‌」「是他!就是他啊!這就是我五十年來想見又見不到的父親!」

‌‌「爸!‌‌」我大喊一聲,撲通跪下來。‌‌「爸!我是逸舸,我是您的兒子舸舸啊。您不認得我了?‌‌」「你這個老頭子胡說什麼,你怎麼會是我的兒子。不錯,我是有過一個兒子叫逸舸。‌‌」「爸!我是逸舸呀!您離開時才40歲。現在五十年過去了,我已經67歲怎能不是老頭子?倒是您還和以前一樣!‌‌」「舸舸!真的會是你?!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爸,這五十年,全世界我走了不知多少地方,總想在哪兒能再見到您,卻怎麼也見不到。沒想到今天在這裡遇見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像在確認我是不是兒子,然後回過頭去,朝天空仰脖大喊:‌‌「可青,你看誰來了。‌‌」「可青?‌‌」我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爸,小妹可青和您在一起?‌‌」是只小鳥。怎麼可青沒有和你們在一起?‌‌「沒有。你走後的當年10月可青就被害失蹤了,五十年她消逝得無影無蹤。‌‌」那你媽還好嗎?‌‌「您和可青走後兩年,1968年,就在您走的6月15日那天,媽跳樓了。‌‌」「‌‌唉,是我把她害了。……‌‌」

這時一隻青色的小鳥飛了過來,兩個翅膀撲撲扇動著,圍著我們倆轉。‌‌「爸,一隻鳥怎麼會跟上您呢?‌‌」「我在這裡久了,看到小鳥專門喜歡一種白白的小小的花。它們總是啄這種小花吃。有一天,我發現這隻小青鳥躺在路邊的草地上不動了,她的顏色與眾不同,青青的帶點黃。我把她撿起來,捧在手裡看到她還有口氣,就掐了小白花,蘸水放在她的嘴邊。水滲進她的嘴裡。這樣反覆幾遍,她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了,後來這隻小鳥就經常跟著我轉了。因為她的嗓音好聽,像我的小女兒,我就叫她可青。‌‌」

‌「爸,也許她就是可青,是可青的精靈。‌‌」「我以為她和你們都在那邊呢。她真是個小精靈。‌‌」這時,小青鳥飛過來,在我的面前懸停著,兩個翅膀不停地扇動。‌‌「把你的手抬起來,她要跟你親熱一下。‌‌」我把左手舉平,小青鳥撲撲撲撲地飛過來,輕輕落在我的手背上,左轉右轉,仰頭看看我,然後用她的喙在我手上蹭著。

我轉過臉問父親:‌‌「爸,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啊?我怎麼覺得好像有點眼熟。‌‌」「這裡就是大連凌水河,我們以前住過的地方。‌‌」

凌水河?我想起有一年,可青還很小的時候,我們全家到野外去玩,她看見一群小鳥在草地上追逐玩耍,立刻伸開雙臂朝那群小鳥跑過去。可是小鳥一見她,都飛走了,她在後面跟著追了一會兒,垂下雙手哭著走回來說:‌‌「我要找小鳥玩,可都不理我。我也要飛,我要和它們一起玩。‌‌」後來,是父親把可青放在肩膀上,讓她伸開雙臂,扛著她在草地上狂奔。可青扇動著雙臂,高興地喊‌‌「我會飛了!我會飛了!‌」

‌‌「你們幾個孩子,可青最省心,不哭鬧也從不抱怨我,就喜歡唱歌。‌‌」

‌‌「爸!那時是我不好。不應該對您那樣,還批判過剛才您唱的李商隱那首歌。‌‌」

‌‌「我當時也搞不懂為什麼那句‌『東風無力百花殘‌』,會上綱為反對毛主席的‌『東風壓倒西風‌』?我只不過是教你們唱唱唐詩嘛。‌‌」

‌‌「爸,我錯了!‌‌」

‌‌「不怪你,受到我這個右派的牽連,那時你們不能入團。我讓你們在外面抬不起頭,沒面子,我心裡也很難受。有什麼辦法?‌‌」

‌‌「難道因為這個您就走了?可我們並不要您走啊!爸!‌‌」

‌‌「逸舸,我教過你的宋詞還記得不?蘇軾那首《西江月梅花》,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那詞的最後一句是什麼?‌‌」

‌‌「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最後這句說梅花具有高潔的情操,它追隨清晨的曉霧散去,而不屑與梨花同入一夢。‌‌」

‌‌「好!這你就可以理解我為什麼要走了。我無法與世同夢。無論我做什麼,無論我怎麼做,都永遠是這個社會的敵人。連你們也不會相信我,也把我當作敵人。在這樣的世界裡,我還能有什麼希望,我還有什麼好留戀的?!高情已逐曉雲空,與梨花,早就沒有同一個夢了。‌‌」

說著爸的身影開始慢慢遠離,遠離。可青小鳥站在爸的肩頭朝我扇動著翅膀。我急著大喊:‌‌「爸!爸!我不是梨花!我不是梨花!我要和您在一起!‌‌」

……

‌‌「Alexon,4號病床的病人這兩天老是在喊些什麼?‌‌」‌‌「比起兩星期前光喘氣不睜眼好多了。‌‌」我聽見了醫生和護士的對話,睜開眼睛,發現我躺在白色的病房裡。

這時有人進來看望4號病床的人。他走到病床前,輕輕叫了一聲:‌‌「Hob。‌‌」我問他:‌‌「Allen,我怎麼跑到醫院裡來了?‌‌」「不記得你在消防訓練中出事了?‌」

出事?好像是有那麼回事。我記得我的氣瓶被電線纏住了,我在想辦法解開。接著Allen告訴我,緊急關頭更發生了意外,突然有東西掉到我的頭上,把我砸昏了。是同伴Erick發出‌「May Day」的信號,人們進去把我救了出來送到醫院,至今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可我感覺也就一會兒功夫。

但願休養好了,我還能回消防隊。(寫於2016年6月)

轉自《熊窩》

責任編輯: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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