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雨堂主:學術自由的最後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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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8年12月07日訊】大學最精彩的一幕在哪裡?這最精彩的一幕不在於校慶時隆重的典禮儀式或宴會,也不在於開學典禮上校長熱情洋溢的致辭,或畢業典禮中學子們從校長手中莊嚴接過學位證書的那一刻。大學最精彩的一幕只在於:當演講廳內站在聚光燈下演講的學者口中滔滔不絕,似乎已進入忘我境界的時候,驀然出現的插曲——聽眾中竟有高人拔地而起,徑直走向講台,針對演講者欠深入的研究或紕漏,向在場聽眾陳說出自己更成熟的思考——以致令原先的演講者目瞪口呆,也令在場眾多行家吃驚之餘又不得不心悅誠服的那一幕。這是大陸現今大學闊別已久的一幕,也絕對是大學最精彩絕倫的一幕。

上世記德國傑出的物理學家與數學家馬克思.玻恩(M.Born),在其自傳中曾提到他在哥根廷大學教過的學生羅伯特‧奧本海默。奧本海默是40年代「曼哈頓計畫」的領導者,故享有「原子彈之父」的稱號。

1927年,奧本海默以量子力學論文在哥根廷大學獲博士學位,據說論文答辨當日,評審教授中無一人敢發言反駁。根據玻恩在自傳中回憶,就是這個奧本海默,還在哥根廷大學當研究生的時候,遇到有學者在演講中出現疑問或含糊,就會從聽眾席上站起來從容走上講台,然後拿起一支粉筆,開始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樣也許會更合理……」,接著便侃侃而談。每當此時,所有在座專家高手都會為之精神一振。聽著奧本海默邏輯嚴密的推論,不時在黑板上輔之以一長串的數學語言,又有誰會懷疑這不能算哥根廷大學最美的一幕呢?

類似的精彩一幕,在1949後的中國發生過嗎?告訴你:確實曾經發生過!這一幕的主角是誰?是優秀的理論物理學家束星北。這一幕發生地點在山東大學理學院,時值北大統計物理學家王竹溪來此作學術演講,演講內容是熱力學原理。我判斷時間約在1953年,因為此前束先生與王淦昌、蘇步青、陳建功、貝時璋、盧鶴紱等一批著名科學家同在浙江大學任教。

1952年全國院系調整,浙大最輝煌的一段歷史隨之終結,束先生被安排在山東大學理學院。而1954年束先生開始遭公開批判,已沒資格進入演講廳聽參與學術活動。即便有幸進入,也不敢高調抛頭露面;1955年又因被懷疑私藏槍支遭抄家,同年自殺未遂;1957年被劃為「極右」分子;1958年定為「反革命分子」;1960年貶入青島醫學院掃廁所……。所以我估計由束星北拉開的這一幕,只能發生在1953年。

當王竹溪先生站在演講廳的講台旁將要開講的時候,是否知道物理學家束星北正坐在下面的聽眾席上?是否知道束星北又是一名恃才傲物、剛直耿介、個性張揚,且又不諳城府、口無遮攔的純科學家?這一切已無法講清,當事人又早已作古。

總之,這一幕發生在王先生演講的中段(另一說稱演講中場休息),在當時降臨又得那麼突然。當然,束星北與奧本海默又不同——走向講台的第一句話就是:「也許這樣更合理……」——束星北先拿起粉筆,在王竹溪寫在黑板上的一串方程式旁劃了一個「×」,然後開始陳述自己的觀點,而且持續講了約40分鐘。這使得把面子看得極重的演講者,感到十分尷尬,無奈只有退在一旁靜觀。

山東大學的這一幕若發生在西歐、北美,沒人會感到吃驚。演講作為一種藝術,在古希臘又稱修辭學,至少可追溯至荷馬時代。學術演講作為求知手段的一種,與辨論又聯在一起。單有演講而無辨論是不完整的。所以在蘇格拉底時代,雅典人為求知而展開的辨論已經很普遍。1000餘年前人類最早的大學在亞平寧半島北部的小鎮博洛尼亞形成的時候,由於印刷技術尚未出現(書藉印刷業始於15世記60年代的威尼斯,差不多同時,世界上最早的報紙也出現於威尼斯),學生無教科書、參考書可讀,故教師傳授知識的主要方式不是課堂授課,而是演講與辨論。

這一傳統延續至今,可見辨論對於學術發展與學者成長的意義不容低估,沒有辨論也就沒有科學與學術的繁榮。中世記羅馬教廷阻止布魯諾、伽利略對哥白尼日心說的支持,也就是借助神權對學者追求真理的粗暴干預。以權力干預取代學者的自由辨論,殊不知權力的干預無法阻止科學的發展,更無法掩蓋地球圍繞太陽運轉的真相。類似的學術辨論,在歐美大學及民國時的大學屢見不鮮、不勝枚舉。可以說,束星北走向講台,拉開的是學術自由辨論的序幕,靠的是對自己學術思考的自信,以及心無旁騖、唯學術至上的信念支撐。

事實上王竹溪先生也可算是成果斐然的物理學家,為什麼當時未見他從學理上對束星北的不同見解提出反駁?從而將論題朝更深層面推進。離開青島回京後也未見寫出相關學術辨論的文章。我從未到過當時尚在青島的山東大學理學院,估計演講廳至少也可容納上百人吧?聽眾除物理學及相關學科的講師、助教,當然還有教授、研究生與本科生等,事後似乎未見有人就這次演講及束星北的直率質疑,留下值得令後人回味的文字記載。

其中原因何在?唯一的解釋是:束先生厄運不斷,沒人敢替他仗義執言。當初抗戰時浙大西遷,數學家蘇步青保管學校課桌椅,新政權建立後竟遭誣陷,認定蘇暗地裡變賣課桌椅中飽私囊。束星北忍無可忍,挺身而出為蘇抱不平,與領導發生衝突還動手打了一拳。這一拳註定束先生將付出巨大代價,束先生調山東大學就是被監控使用的人材。調入山東大學後不久,適逢選舉人民代表。束先生沒有在選票上對指定的候選人勾選,卻私自增寫了一名候選人。

束先生增寫的候選人是誰?居然是好來塢著名影星英格麗.褒曼。在我看,這顯示出束先生對中共假民主、假選舉的不屑。偏偏這又被物理系畢業留校的一名告密者瞥見,這張選票成了束星北反對中共選舉政策的罪證。1957年起束星北先後又被戴上「極右分子」與「反革命分子」的帽子……。這大概正是那次演講後,聽眾中沒人敢將這精彩的一幕付諸文字的原因。即便束星北的觀點與推論方法再高超,又有誰願為了一個異端而斷送自己的前程呢?

王竹溪先生不僅沒留下有關這次演講的回憶文字或爭論文章,相反回京後卻直奔乃師周培源處哭訴,使山東大學原本精彩的一幕留下一個不愉快的結局。最後周培源先生居然也通過「有關方面」,讓山東大學「有關領導」對束星北作了「嚴肅批評」。在周先生這方面,也許只是礙於面子,不得已而為之吧!總之,無論我們怎樣推測,以行政干預替代學術辨論的做法,最終必將遭學者的唾棄。

山東大學「有關領導」對束星北的「嚴肅批評」,估計也就是「目無組織、目無紀律」,「不尊重首都來的科學家」之類的套話。這對於終生追求學術自由的束先生而言,能讓他心悅誠服嗎?不過此後在束星北身陷於絕境的這段時期,始終未見王竹溪落井下石——積極參與批判、揭發束星北,趁機報那一幕之仇——王先生保持了一位科學家的操守,這在那個時代已屬不易,令人心生敬意。

束星北在山東大學拉開的這一幕,成了學術自由最後的迴響。因為在束先生之後,大學的學術自由在大陸便徹底告終。要知道,大學存在的價值,是為了探求未知世界的一切,絕非為了替一部分人鞏固政權。這種探求精神的實現,所依仗的只能是學者的懷疑、質詢、討論與爭辨(包括口頭演講與書面論著的論辨)。

而今大學最精彩的一幕在大陸早已成了塵封的歷史。沒有質詢與討論,沒有懷疑與爭辨,所謂「985工程」、「211工程」,聽起來似乎豪情滿懷、光鮮亮麗,實際除了裝點門面、自欺欺人之外,究竟還有什麼意義呢?

責任編輯:趙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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