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112) 明光殞-反間誘敵3

作者:云簡

岳家軍抗金,氣蓋山河。(王雙寬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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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反間誘敵(3)

荷城。納蘭布置已畢,眾人離開軍府。

嚴承義追上莫少飛道:「現下正午時分,你我去荷城蓮亭齋,飽餐足飲,再赴戰場殺敵,如何?」莫少飛稍一猶豫,爽朗道:「好。」二人到得蓮亭齋,要了一間廂房,幾道佳餚,一點小酒,吃喝起來。

酒過三巡,嚴承義再要斟滿,酒杯卻被莫少飛捂住:「還要整軍,不可多飲。」

嚴承義假作嗔道:「可是今日整軍?」

「不是。」莫少飛面上一紅。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1]」嚴承義令人換了大碗,再三斟滿。莫少飛推辭不過,不過數碗,已不醒人事。

「這樣就醉倒了?!來!起來喝。」嚴承義搖了搖莫少飛,見其大醉,眼神一凜,解下其腰間懸掛錦卷,打開來看:「果然是妙計。義軍此次休矣。」念及至此,將錦帕往懷裡一揣,往門外走去。行了兩步,便又停下,對著莫少飛恭敬一拜,道:「好友,對不住了。」下定決心,往門外走去。囑咐小二幾句,令其莫要打擾。

雖是早春,天色尚短,嚴承義步出城外之時,天已漆黑。未免惹疑,城中未得備馬,只得一路提氣急行,望天亮之前,能將此卷送達義軍。

行不至片刻,到得一處樹林,烏雲蔽月,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嗖嗖」兩聲,前方樹上,落下兩個人來。

一人道:「嚴大人,你可來得晚了,叫我們在此好等。」

另一人道:「未知嚴大人深夜出城,有何貴幹?」

「哈爾奇。」嚴承義心道,心思一轉,道:「我雖被派守城,但為防出城迎敵,現下便來此熟悉地形,以備明日之戰。」

聽聞此語,哈爾奇哈哈大笑,道:「嚴大人果然是刑部查案高手,藉口張嘴就來;不過可惜我不是莫少飛,不會上你之當。」

「哈大人說話也太無理。」嚴承義正色道。

連城道:「莫要廢話,你深夜在此出現,頗有通敵之嫌,隨吾等回去見王爺。」

此處離城不遠,若與他們周旋多時,恐引得城上注意。心思及此,嚴承義道:「也罷,老夫隨你們回去便是。此處山林層疊,還請領路。」

哈爾奇打了個哈欠:「月亮都出來了。」

「嚴大人,請。」連城說罷,便走至其前引路。甫過身時,便是一陣驚風,連城穴道被點,動彈不得。哈爾奇迅速閃身,落於一旁:「嚴大人這是拒捕了?那就怪哈爾奇不客氣了。」說罷,運起絕招,向嚴承義襲去。

嚴承義雖上了年紀,但日日勤練,武功到底不錯。二人周旋一陣,哈爾奇未得上風,反叫嚴承義趁機逃跑。

「喂,哈將軍,給我解開穴道。哈將軍,你別跑啊。」連城呼喊數次,均無回應,哈爾奇早已跑遠。森森夜林,枯枝蕭索之間,投下道道月光。

「喂,有人麼?喂,有人麼?」連城叫喚數次,靜夜山林之中,聽之尤為驚悚。突然,連城動了動手,運力將雙腿穴道解開:「幸好反應迅速,令其只點中雙腿。」說罷,從懷中取出另一封錦卷,正是方才從哈爾奇身上順來。「老爺交代,先將其送與叛軍再說。」立時抄了一條小路,急急而奔。

行不至半里,只見前方山風冷月處,隱隱站著一個影子,不知是人是鬼。

「何人攔路?」連城喝道。

那人慢慢轉過身來,連城大驚:「永延!你不是重傷在身,尚在軍府休息。」

永延長刀在手,道:「大仇未報,如何能得安寢?!」

連城道:「你我遠日無冤,近日無讎,緣何攔路?」

永延道:「這條路是通向叛軍光明頂之捷徑。嚴承義不知此路,哈爾奇早知會與你。現下你出現在此,是要去向誰通風報信呢?」

連城大驚,冷汗直流,勉力道:「屬……屬下,一時忘記了。這便追哈將軍去。」回身之間,只見一柄明晃晃大刀,立於面前,截斷生路:「永延,你這是何意?」

「你逼憐心換圖之時,可曾料得今日?」永延道。

話已說開,無須再瞞,連城換了一幅面色,道:「永將軍如此念情,便教你下去相陪!」話音未落,起手先攻。交手不至三十個回合,被永延一刀劈成兩截。

「為夫替你報仇,憐心可安息矣。」永延慟道。

蕭蕭寒夜,已帶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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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嚴承義東躲西藏,好容易擺脫哈爾奇之追擊,全力向光明頂奔去。前方又遇一人攔路——對望之間,無盡愧疚,湧上心頭——來人正是莫少飛。

「緣何你會在此地?」嚴承義問。

莫少飛冷鬱道:「你不願我出現在此?」

「我不願與你兵戎相見。」嚴承義道。

「你不該盜走戰策。」莫少飛道。

嚴承義嘆了口氣,道:「蓮花峰白雲壇,兄弟之義,豈可輕放?」

「那樣的話,方才你便該將我灌醉。」莫少飛閉眼之間,無限憾恨。

「唉。」一聲嘆息之間,多少無奈。嚴承義拱手道:「對不住。」

莫少飛道:「十五年前,我至刑部領職,你卻說我適合領兵,應去兵部,而且不顧鐸克齊大人的反對,力薦我於老王爺。」

嚴承義道:「一身正氣傲骨,何苦於刑部糟蹋,不若以衛國威。」

「好個以衛國威,呵。但是為何現在,你卻站在叛國之地?」莫少飛質問。

嚴承義道:「十五年前,力薦你去刑部,是為兄弟;十五年後,盜你戰策至此,亦為兄弟。嚴承義,無悔。」

回憶歷歷在目,莫少飛嘆道:「當時你說,若我不去兵部,便不成忘年之交。」說話間,取出一個酒葫蘆:「我尤記得,你曾說過,最愛烈酒,最好是那種一喝便能醉之酒。」打開蓋子,飲了好大一口,再餵刀飲之。

寒月之下,冷鋒熠熠,烈酒潺潺。

嚴承義接住莫少飛擲過酒壺,喝了一大口,洗過刀刃,將酒壺往空中一拋。

無言間的默契,盡化冷鋒間之絢爛,光華一瞬,於烈酒揚天之際,揮灑出一片輝煌。嚴承義閃身而避,回身之間,直取對方死地。豈料莫少飛竟不躲閃——生死只差寸毫,嚴承義即刻收勢,無奈莫少飛還是為劍氣所傷,血溢鎧甲,漸漸凝凍。

嚴承義拉住其晃立不穩的身軀,道:「為何不躲?」

莫少飛一手扣住嚴承義肩膀,道:「你能為兄弟死命,吾豈不能!」運力將嚴承義震出數十米遠,轉身迎上哈爾奇奪命匕首,盡數攔下。

「莫少飛,敢抗軍令?」哈爾奇怒道。

莫少飛倚劍佇立,一手捂住腹部,道:「你已追不上了。」說話之間,倒地不醒。哈爾奇無奈之際,只好扛起莫少飛,往荷城回轉求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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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以死相護,嚴承義心慟至極,腳步雖是堅定,心內早已大亂。勉力奔將一陣,突然絆倒在地,噴出一口血。重拳砸在地上,吃痛至極,不及心內萬千之一。

西落之月,映出一道長影,於空曠枯寂之地,步步逼近。嚴承義抬眼一望,大駭已極。原以為方才便是終局,豈料終局方開。

納蘭嘆息一聲,道:「既然莫少飛無法勸阻,只好由本王收尾。」

嚴承義抹掉口角涎沫,道:「王爺厚禮,嚴承義榮受。」說話間,亮出長刀:「王爺使何兵器?」納蘭右手一揮,震開布料,乃是一柄寶劍。

「便請王爺,賜教。」嚴承義說罷,搶攻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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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軍,光明頂。

「二位頭領為何如此說?可是有甚誤會?」白門柳不解。

周山打開手中畫像,道:「大寨主請看。」

眾人定睛,畫中之人,確是昭雪。齊良道:「此畫是從一朝軍俘虜手中搜得,他自言是朝軍王爺福晉之畫像。」

「胡說八道。」笑笑嗔道:「昭雪自清水庵走脫,已半年有餘。朝軍當時搜山也罷,緣何現下身上還會帶著畫像?」

周山道:「三堂主緣何知道,那王爺福晉是自半年之前,清水庵走脫?」

笑笑一驚,想來自己心急口快,說漏了嘴。忽地靈光一閃,道:「你二人有所不知,昭雪本是京城鶴亭書院的小姐,因禁曲一案遭朝廷抄家,而她則被買入奴籍,到王府為奴。因緣巧合,正是那側福晉的丫鬟。想來那朝軍巡山之時,也作了她之畫像,便於找尋。」

齊良道:「那朝軍俘虜所言,此事未敢通知那王爺,哈爾奇令小兵私下裡找尋,畫像便是那側福晉,三堂主莫要被其所騙。」

雙方各執一詞,爭執不下,白門柳喝道:「都住口。」眾人暫息,白門柳續道:「是與不是都不重要。昭雪曾救白某一命,更有兄妹之義;昭雪之師景陽先生,亦助白某解除玄毒。禁曲與朝廷可謂勢不兩立,她即便是那側福晉又如何……」話未說完,咳嗽不止。

笑笑接道:「董伏卿軍師死後,大小戰役,全賴昭雪一人出謀劃策,義軍方有今日。現下大敵當前,爾等卻因小事,前來污衊,不怕內亂?」

齊良恨道:「若無她之戰策,劉木也不會慘死。」

周山道:「義軍數十萬人性命,懸於一女子之手,大寨主如何向曲正風前輩交代?」周山、齊良等五位頭領,當年乃是曲正風募入義軍,憶起當年戰無不勝,現下一敗塗地,心內忿忿不已,氣恨難消。

白門柳道:「是白某,對不住各位……」話音未落,便叫鄭笑笑搶道:「戰策出時,爾等不都雙手同意,舉掌叫好,為何現下敗了,就來責難軍師?」

二人被他一說,皆面色一紅。

氣氛凝凍片刻,忽聽一聲清咳,道:「連某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二堂主不妨直言。」白門柳道。

連雲飛清清嗓子,道:「方才周山提起曲正風前輩。連某一直好奇,為何曲正風前輩親手創立義軍,現下卻要解散?請大寨主明示。」

白門柳嘆了口氣,道:「曲正風前輩……他已入京做官,是以站在朝廷一方。」

「噢?」連雲飛懷疑道:「大寨主緣何知曉曲正風前輩入京做官。連某記得前輩信中,並未提及。」

白門柳道:「便是……」忽地眼神一凜,心思:當時便是昭雪認出信紙是「毓秀齋」之物,又提醒我無上火焰令之事……

「據連某所知,曲正風前輩乃前任武林盟主,大仁大義,十年前不忍百姓遭暴政欺凌,由此興起義軍。此後,與番外之人一戰,不幸受傷,是以卸下義軍大寨主之位。由此想來,如此大仁大義的人物,緣何能輕易之間便改弦更張,做朝廷之官。」

「是,是。」齊良道,「我等當時也便懷疑,此事太過蹊蹺。」

「大寨主,信莫不是假的?」周山道。

白門柳道:「兩封信皆有無上火焰令為信,絕無可能是假。」

周山道:「既然如此,請大寨主示於眾人。」

「你這便是質疑大寨主之話了?」笑笑疾言厲色。

齊良道:「三堂主莫急,此舉也是讓眾兄弟安心。」

白門柳示意鄭笑笑退後,命昭雪點起蠟燭,取出兩封信,先將一封舊信,置於燭火之上,果然顯出無上火焰令形狀。白門柳收起舊信,取出新一封信,再置於燭火之上,眾人皆摒息以待。少時,影跡全無。周山道:「大寨主,為何不見顯形?」

昭雪道:「稍安毋躁,上次也是等了許久。」

眾人凝神注視,仍無有形。齊良道:「為何許久仍不見,莫非是無形可顯?」話音未落,只見白紙黑字之上,顯出一點斑駁。

「快看。」笑笑道。

果不其然,斑駁之處漸漸擴大,終成一形。「為何不是無上火焰令?」笑笑莫名。

周山道:「此圖形甚為熟悉,好像在那裡見過?」

「啊!」齊良一驚,道:「武平王府圖騰。好啊,妖女竟敢串通敵軍,害我兄弟慘死,納命來!」舉手便是殺招,被白門柳攔下。另一方,周山悄然出手,也被笑笑攔下。

連雲飛見二人被阻,抽劍道:「大寨主,你是護短了?方才說這妖女有恩於你,可忘了義軍白雲壇盟誓?!眾兄弟以性命相托,你便如此兒戲?!你是義軍的大寨主,還是朝軍的大寨主?!」說罷,怒然一喝,將桌子劈成兩半,道:「今日,義軍十萬兄弟殞命,連雲飛在此,便替他們索命!」舉劍要攻,卻被鄭笑笑攔在身前。

周山、齊良二人趁隙,運起十成功力,一人一掌,襲向白門柳。白門柳心思錯亂,眼見武平王府圖騰,一時之間,竟看不清昭雪到底是何種人,硬生生接下兩掌,嘴角溢出血跡。二人知其武功高強,不還手便罷,也不使用內力相抵,心下有愧,也收斂武功,不再動手。

白門柳望向昭雪:「義妹,這可是真的?」

昭雪眼中含淚,右手指天,道:「昭雪之策,條條為義軍籌謀。若此言有謊,甘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義兄信你!」白門柳道。

二人見其發誓,心下也緩了一緩。想來方才一時氣憤,敢對大寨主動手,二人方要致歉,卻聽連雲飛道:「昭雪,你敢發誓自己不是那王爺之側福晉嗎?!」此話一出,眾人皆望向昭雪,只見其手攥心口,清淚決堤,搖首再三:「為……為何……逼我。」

眾人見狀,皆心知肚明。

連雲飛怒道:「大寨主,事已至此,你如何定奪。」

白門柳喝道:「側福晉已死,昭雪乃吾之義妹。爾等莫再多言!」

連雲飛亦喝道:「白門柳,你這是護短到底了?」

「連雲飛,你敢對大寨主無禮?!」笑笑喝道。

連雲飛蔑笑一聲,道:「只顧一己之私,此人如何能做寨主?!」此言一出,白門柳、鄭笑笑、周山、齊良、昭雪,五人皆驚。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連雲飛火拚白門柳,怒道:「白門柳聽著,自朝軍出兵鎮壓祁連山寨以來,義軍兄弟由三十萬人,至此僅五萬人。二十餘萬冤魂,便是叫你這無能懦夫所造,速速讓出大寨主之位,斬下頭顱,懸於大寨之前,向眾兄弟謝罪!」說罷,一抖青光,劍吟不絕。

屢嘗敗績,摯友殞命,周山、齊良早對白門柳不滿,見連雲飛出頭,也便怒道:「白門柳,速速退位,自裁謝罪!」

「爾等可是瘋了?!」鄭笑笑立於白門柳身前,持刀以衛。身後傳來哀哀笑聲,悽厲非常:「向眾兄弟謝罪……向眾兄弟謝罪……哈哈哈哈……」白門柳以手覆面,淚水和著血水,「啪嗒、啪嗒」滴在地上,轉眼成湖。

「義兄!」昭雪跪於床邊,聲聲關切:「義兄切莫動氣,保重身……啊。」話未說完,便被白門柳揮掌推倒在地:「將其關入大牢,擇日再……審。」

聽聞此言,昭雪大驚:「義……兄。」眼神更是落寞,泛著絲絲絕望。曾經一心投奔義軍,曾經期望可盡一臂之力,曾經尤感今生不敢再奢望之溫暖——如今,化成冰冰冷冷、無情無義一句判決。

「昭……昭雪,僅遵大……大寨主之命。」淒涼一別,隨鄭笑笑離去。

連雲飛再要發難,忽地張寧來報,見眾人異樣,不及多問,呈上一封信,道:「大寨主,納蘭庭芳之信。」

「噢?莫不是知其福晉在此,趕來要人?」連雲飛忿忿道。

白門柳拆信閱畢,大驚失色。

「大寨主,何事?」張寧問道。

白門柳將信握成一團,道:「朝軍營中義軍有難,要我及援。」

「可以朝軍俘虜交換。」張寧道。

白門柳道:「非是俘虜,納蘭庭芳點名要我前去。」

「竟敢挑戰大寨主,待我帥軍迎敵。」張寧話未說完,白門柳已然不見蹤跡。

眾人皆一頭霧水。

連雲飛心內莫名:「方才見面之時,納蘭庭芳未有提及此事,緣何?」(待續)

[1] 語出:唐代羅隱《自遣》,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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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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