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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散文:一夜驚夢(13)

作者:蘭心

曲阜訪古

大年初六,寒風凜冽,我帶着兒子去了曲阜老城。想當年,曾經和同學們一起口誅筆伐,萬炮齊轟,批林批孔運動似乎早已讓孔老夫子千夫所指,萬世不得超生。所以,虽然身為山東土著,卻從不曾想過去孔府一遊。讀過台灣王財貴教授的鴻篇大論,才發願去儒家發祥地訪古。

曲阜只是一個不大的縣城,即使在山東省內,也不是一個多麼出名的地方。被華夏古風浸泡了幾千年,一段不長的老城牆,看上去滿是鹼漬。古井、古樹、古廟,隨處可見,每一個角落都被四書五經熏染得銅鏽斑斑。

所到之處,石碑幾乎都是斷後重接的,長長的裂紋,像一道道猙獰的傷痕。不少牌坊看上去歪歪扭扭,彷彿馬上就要搖晃著倒下。孔府裡的古樹一概像垂暮之人,彎腰駝背,老態龍鍾。闊大的院落,高聳的飞檐,雕梁畫棟,碑刻如林。在我這個從不知古籍為何物的人眼裡,老而且舊,除了腐朽沒落的觀感,心裡激不起半點漣漪。

倒是孔府不遠處,一條仿古的小街,青磚瓦舍,一派古風。古董古籍,土風舊物,看上去風情萬種,引人遐思。我流連其中,淘了一套介紹三孔的系列叢書,並一個廣袍大袖、拱手而立的孔子立像。

小街上,遊人如織,時見金髮碧眼的各國遊客。攤販們大概見多了西洋景,照樣討價還價,一片喧嘩。山東這個地方,一向民風保守,鮮少洋人駐足。今見人頭攢動,萬國來朝,始信東方聖城之說,不是空穴來風。

正徘徊間,見遊人紛紛向老城門聚集,我和兒子不明所以,也隨著人潮湧去。不一會,但見腰佩長劍,鎧甲鮮明,一群古裝武士,列隊而來。一舉手,一投足,渾厚剛勁,豪氣干雲。一時間,萬眾屏息,鴉雀無聲。像被使了什麼定身法,我呆立當場,半晌作聲不得。親眼得見二千年前的古國人物,穿透歷史的風煙,旌旗招展,捲地而來,演出一幕氣度雍容的古裝大劇。我瞬間石化,忘了自己是誰。

國家教育的真實目的

馮老師是我家先生的莫逆之交,上世紀五十年代,為隱瞞地主成分,拋家舍業,拜別父母,從河南避居山東。那時候,這塊黃河新淤地還是一片蠻荒,荊棘叢生。外來流民三五成群,划拉一些野草和灌木,就地扎個窩棚,便在這片鹽鹼空曠的黃河灘塗落地生根。

如今,馮老師已經兒女成群,安居樂業,成為一個沉默安詳的中年人,是實驗中學優秀的語文教師。

「馮老師,我發現了一個祕密哦」。

馮老師微笑地看我一眼,沒有作聲。

「你看啊,從前的人讀私塾,一年多掃盲,再有個三幾年,就能寫一手不錯的文章。前些日子,我去曲阜觀摩兒童讀經,小學三年級的小女孩,文筆好得讓人吃驚。寫梅花的香氣,道是『清而靜,淡而遠』,老天!大學畢業生也不定能寫出來呀」。

「是」,馮老師正一正身子,「按現行的教學大綱,小學四年級才要求識兩千字,十年寒窗走下來,多少人文章寫得稀爛。」

「原來,四九年以後,我們的語文教學大大落後了,難道政府不知道嗎?」我和馮老師四目相視,一起沉默了。

我沉吟半晌,慢慢說道:「我查了很多書,也想了很久。這幾天,我終於考慮明白了。」
「奧?」馮老師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政府是有意這麼做的。你想啊,讀私塾,學經典,可以快速學會識字和寫作,用詞清麗,典故又多。可是,那只會讓孩子們學會中國傳統文化,而不是西方傳來的馬克思主義」,我不禁低下頭去,一時臉色赤紅。

馮老師仰起頭,輕輕地敲著沙發的扶手。

「還有,我最近一直在研究英語教學方法,從圖書館裡翻出了本老舊發黃的《外語教學的源流與演變》。書裡說,一戰二戰期間,盟軍軍官學3個月就可以與各國聯絡。西方的牧師,学习10個月,就能來東方用中文傳導。1949年以前,普通的大學生一進校,就可以全英文教學了。」

馮老師一言不發,聽我說下去:「蘇聯一建國,為了徹底堵住英美的文化傳播,廢掉先進的教学,又拾回早就淘汰不用的語法翻譯法。一萬個單詞才能讀報?那麼好,從小學到大學,一共就讓你學三千多個單詞,磨來磨去十幾年,口語、閱讀,讓你永遠不能過關。天天教你,學不會怨誰呢?只好怪自己笨。我們國家全盤照搬蘇聯,從那以後,中國所謂的知識分子,上,讀不懂中國古典,下,讀不懂現代西方文獻」。

我的語氣沉痛而無奈:「馮老師,你是中學語文教師,我呢,好歹也是作協會員。四書五經,我們讀了幾本?細細想來,夜裡真是睡不著覺啊,執政黨心機之深,鬼神莫測。幾代知識分子,十幾億人被生生算計了。所謂學校要培養共產主義事業接班人,此言非虛啊。」

我一字一句慢慢地道:「從文化傳承的角度上來說,我們都是亡國奴啊。都德的《最後一課》寫的其實就是今天。」

「我們讀不來古文,寫不了正體字。馮老師,你說,我們還算是中國的知識分子嗎?數典忘祖,愧對先人啊。」

四目相對,很快又像被火燒灼一樣相互避開。咬咬嘴脣,欲言又止。萬般無奈,只化為幾聲長長的嘆息。

兒子改上自己私塾

什麼?居然不讓读五年級的兒子去上學了?是不是失心瘋了?三姑六婆,同學朋友,紛來沓至,苦口婆心。怎奈我夫婦下定決心,誓不回頭。來人又氣又火,咬牙道:「也不知道你們兩口子腦子裡都裝了些啥,簡直是一鍋漿糊。好好個優等生,非得毀在你們手裡。」

沒人教,也不考試。一門古文,一門英語,一天只學四個小時。背完《論語》,熟讀《道德經》。全本的《聊齋誌異》,不求甚解,也無須翻译,只要似懂非懂,囫圇吞棗地通讀幾遍即可。李陽的《小學生瘋狂英語》薄薄四本小冊子,跟著復讀機大聲朗讀三十遍。半年功課,不過耳耳。每天的學習如此輕鬆,兒子豈有不願之理?

一班親友,引頸以待,只等半年期到,一切水落石出。上得門來,翻書查考,只聽得兒子的英語流利得像高山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驚得一眾人等下巴摔碎了一地。專程去外語學校測試,人家再三詢問這麼地道的英語,去那個國家學的?

古文呢,拿出高中課文上的那些篇章,簡直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更可驚者,兒子可以很輕鬆地寫出半文半白的文章,下筆千言,倚馬可待,一班大人也自嘆不如。

追思中華先賢,其博大精深之處,令我等後輩頂禮膜拜,望塵莫及。(未完待續)◇

(此文發表於1267F期舊金山灣區新聞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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