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禁曲風波(1)
孫嚴芳回到刑部,見鐸克齊眉頭緊蹙,正拿著一封信看。
「尚書大人,小人徹查京城上下,並未發現蛛絲馬跡。」孫嚴芳道。
鐸克齊道:「你的差事真是辦得越來越差了!」
孫嚴芳一聽,不禁心驚,又有後悔,早該把柳星兒拿回治罪。心思片刻,便道:「回尚書大人,有個名叫管離子的書生,逃進了落雁閣,便不見蹤影,屬下顧忌該處敏感,便即刻收兵。」
鐸克齊肯定道:「嗯!」言罷,將信交給孫嚴芳。
孫嚴芳接信一看,竟是有人告發吏部六品執事高義薄私彈禁曲。線索直達刑部,怪不得尚書大人會責怪他辦事不利。孫嚴芳道:「屬下即刻派人前去捉拿!」
鐸克齊道:「慢!這高義薄是吏部侍郎趙廷鈞的女婿,恐得罪國丈,還需思量。此前,你蒙受國丈救命之恩,與我同去吏部尚書府。」
「是。」孫嚴芳道,將信收將起來。
二人步出刑部,同往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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鐸克齊下轎,孫嚴芳欲打門,便見大門一開,郭絡羅神色慌張,奔將出來,見到鐸克齊,便道:「老夫正要派人通知你,王上震怒,速速進宮!」
鐸克齊一聽,不禁心驚,三人即刻火速入宮。
便至宮內,只見地上杯盤狼藉,仿若經歷過暴風驟雨,皇甫亦節半掩額頭,倚在軟榻之上,王后攬月靜立一旁,領頭太監示意他們不要做聲。三人退出門去,郭絡羅給攬月使了個眼色。
攬月出來,三人參拜後,郭絡羅問道:「王上為何如此動怒?」
攬月道:「方才子夜,又聞禁曲,淒淒肅肅,讓人不寒而慄。王上夢中驚醒,是以暴怒不止。那彈曲之人,還未捉到麼?如此,王上怎能沉眠!莫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三人聽王后教訓,面有愧色。
此刻,趙廷鈞、嚴承義與永延等人亦紛紛而來。領頭太監已著人收拾完畢,請幾位大人覲見,攬月回返後宮。
皇甫梳洗完畢,面色沉鬱:「午夜,孤又聞禁曲。敢問幾位愛卿,吾堂堂王城,如今,便是這曲子的天下了麼!」六人一聽,齊齊下跪,口呼謝罪。
皇甫聽得煩了,喝道:「住口!孤,不想聽你們廢話!」六人大駭,知皇甫心已怒極,不敢做聲。皇甫見狀,霍然起身,喝道:「鐸克齊,卸職怠慢,辦事不利,著明日,推出午門斬首!」鐸克齊大驚失色,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郭絡羅道:「王上三思!」皇甫右手一揮,不予理會。郭絡羅勸解道:「王上,此時正是用人之際,斬殺老臣,恐朝中人心慌亂!」
皇甫道:「不施重刑,何以明證爾等之忠心!」命在旦夕,鐸克齊瞬間會意,道:「臣辦事不利,難保王上周全,臣萬死!只是老臣領罪之前,尚有兩事須啟稟吾王。」
「嗯?」王上長眼睥睨,道:「講!」
鐸克齊道:「禁曲一案,尚有兩名牽涉之人。一為管離子,逃入落雁閣,不知所蹤;二為吏部六品執事高義薄,屢屢在家中私彈禁曲!」趙廷鈞一聽,恰如晴天霹靂,雷霆乍響,不可置信。
皇甫道:「抵賴朝廷命官,可有實在證據?」
孫嚴芳拱手道:「啟稟王上,證據在此。」說罷,便從衣衫中取出匿名舉報信,交予領事太監。
皇甫閱畢,將信丟落鐸克齊面前,道:「哼,此次便免你死罪,即刻徹查!」鐸克齊勉力站起,一步三晃,退至一旁。郭絡羅早已背生冷汗,靜等發落。
果然,皇甫道:「國丈大人,吏部尚書,統領朝臣。此事,你又如何交代?」
郭絡羅跪道:「臣失職有罪,立刻著人清查朝官,寧錯勿放。」
「嗯。」皇甫道,「如此,孤心可慰矣。」
「是——」眾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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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義薄府上。
夫婦二人正在賭氣,高義薄怪夫人太過溺愛,高夫人怪相公太過無情,竟將愛兒趕出門去,恩斷義絕。正生氣間,忽聞急促敲門聲,丫頭開門,趙子豫急急奔將進來,險些摔倒。
高義薄見是趙子豫,只道是債主上門,分外臉紅。誰知趙子豫又捧出一袋銀子,道:「義薄、小妹!速速離開!」高夫人見兄長如此匆忙,還以為高雲天出了什麼事,急道:「大哥,你可是找到雲天了?」
趙子豫急道:「快別管那孩子了,你二人逃命要緊。」高義薄不解:「大舅子為何如此慌張?」
趙子豫見他二人不知局勢險峻,心下甚急,只道:「還記得你老友昭鶴亭?你們再不走,便如他一般了!
「啊?」高義薄瞬間了然,心下大驚,只不知是何人告發,脫口道:「吾自忖生平懦弱,並未有何仇家啊!」高夫人見狀,忙道:「既如此,老爺,你我快些離開吧!雲天,便托大哥照顧了!」
「小妹你放心!大哥定保侄兒周全!」趙子豫急道,卻見高義薄凝立不動。只見其人三定心神,負手道:「吾自問一生光明磊落,報效朝廷,從未失職有愧,吾不走!」
時至今日,你還放不下這破官麼?命都沒了,要官何用?」趙子豫一語中的,只不料語聲未落,便聽門外一聲厲喝:「是啊!命都沒了,要官何用?!」來人正是孫嚴芳。
趙子豫心下叫苦連連,心想這些人怎生來得這樣快?轉念了然,定是孫嚴芳為了邀功,絲毫不給吏部面子。孫嚴芳下馬道:「呦,趙大人也在,您該不會是來徇私枉法的吧?」
趙子豫心如火、面似冰,道:「吾來探視吾家小妹,不知孫大人來此為何?」
孫嚴芳咂了咂嘴,道:「哎呀,這吏部的風聲也太慢了些,竟不知家裡出了賊。也難怪王上降罪,爾等卸職怠惰,玩忽職守。」
趙子豫負手道:「不知小妹所犯何罪?」
孫嚴芳道:「一搜便知。」「慢!」趙子豫喝道。
孫嚴芳眯起眼睛,道:「趙大人想徇私?」
高義薄搶道:「我一身清白,無不可示人之事物!要搜便搜!」孫嚴芳見他大義凜然的樣子,心道若是搜出什麼便好,搜不出豈不給趙子豫落下了話把,便道:「既然高大人如此磊落,便不用搜了,敢問高大人一句,家裡可是有琴?」
高義薄道:「有!」
孫嚴芳道:「高大人,可是會彈《滿庭芳》?」
高義薄頓了一下,雙手捏拳,吐出兩個字:「不會!」
孫嚴芳便道:「好。看來這送信人,是白費心思了。」說著抽出一封信,丟給高義薄。
高義薄打開一看,頓如晴天霹靂。一時之間,老眼昏花,不能自立,高夫人見狀,忙相扶住。趙子豫心下奇怪,究竟什麼人舉報,讓他如此激動?孫嚴芳連連拱手,道:「呵,恭喜高大人!有此深明大義的良子,大義滅親啊!」
趙氏兄妹頓時大驚,實在是所料不及。
「竟是雲天?!」趙子豫脫口道。
高夫人接過信,一看便哭嘆道:「吾兒啊,你,你為何如此啊?」
孫嚴芳見他們陣腳已亂,趁勢喝道:「哼,親兒作證,豈會有假!來人,速速將這二人收押!」眾捕快忙碌之間,孫嚴芳亦走到趙子豫面前,道:「未知趙大人有何話可說?」趙子豫痛心疾首,口中一頓,闔眼嘆道:「吾,無話可說。」
「走!」孫嚴芳一喝,眾人齊出。高義薄無臉抬頭,無氣挺胸,只耷拉著腦袋。高夫人趙敏看了一眼大哥,只見他轉過身去,不忍相視;她亦雙目一闔,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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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嚴芳帶人回刑部,下於大牢,便向鐸克齊報稟。
鐸克齊面色鐵青,坐在堂上,顯然還未從方才驚悸之中緩過神來。孫嚴芳不敢冒進,只倒了杯茶,放在鐸克齊手邊。鐸克齊飲了口茶,見是孫嚴芳,眼中多了幾分依賴與信任,道:「嚴芳,你有何事?」
孫嚴芳想他剛才不是讓自己去拿人,現在怎又問自己有何事,想來也是嚇得失了神,便道:「回大人,高義薄夫婦二人已帶回。請問大人要如何處置?」
鐸克齊搖了搖頭,似還在猶豫。自己這下為了自保,得罪了吏部,不知郭絡羅會如何反應,然則到底還是王差更為要緊。卻不知皇甫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這兩人即使會彈,也絕不可能是宮中夜曲的來源。恐怕,皇甫之目的便是在刑部吏部之間,大事不妙,還是緩緩為好。正思慮間,嚴承義來報:「大人,屬下搜查落雁閣,並未發現管離子。」
「高義薄這邊暫時不動,不如拿管離子開刀。」念及至此,鐸克齊道:「搜查全城,挖地三尺,也要將管離子給我翻出來!」
「是!」嚴承義領命退下。
鐸克齊心想,郭絡羅與孫嚴芳有救命之恩,不如此案交他,便道:「嚴方,高義薄一案,交你審理,務必徹查清楚!」
「是!」孫嚴芳道,亦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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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平王府,永延正在向納蘭報告今日朝堂上所發生之事。
「噢?王上要殺鐸克齊?」納蘭道。
「是,王上判他怠惰失職,著令處斬。但鐸克齊當時便舉出兩項禁曲案的線索,是以王上饒他暫且不死。」永延道。納蘭呵呵一笑,道:「呵,你們都上了王上的當了。」
永延道:「嗯?不知小王爺此話何解?」
納蘭道:「他不過是想要挑起刑部與吏部之間的嫌隙,讓他們不致於結黨營私。放眼滿朝文武百官,哪個能及鐸克齊的狠辣,刑部除他之外別無人選。」
永延道:「小王爺之意,是鐸克齊殺不得?」
納蘭道:「站在王上的立場,現在殺不得,但難保以後。看來不久,鐸克齊就會登門了。禁曲案若何?」
永延道:「一人在逃,一人落網。在逃之人為外城白鷺書院伴讀管離子,落網之人為吏部執事高義薄。」
「噢?」納蘭眼神一凜,杯蓋撥開水面茶葉,飲了一口,道:「高義薄,有何證據?」
永延道:「高義薄經他親生兒子告發,是以被抓。在家中搜出琴,但未見曲譜。」
納蘭道:「親生兒子,那便該是真的了。那人為何如此做?」
永延道:「目前不知。」兩人正說話間,莫少飛前來:「參見王爺!永延將軍。」
納蘭道:「永延,你留心此案。」
「是。」永延對莫少飛回了個禮,走出議事廳。
納蘭道:「上次的錢,你可給高府了?」
莫少飛道:「側福晉的一百兩,以及您追加的四百兩,一共五百兩,屬下親眼見高大人取回。」
「嗯。」納蘭道。
原來,昭雪不想再與高義薄有所瓜葛,便叫紅纓將自己的一百兩交給高義薄,紅纓是府內女眷,出不得門,只好轉交莫少飛,莫少飛拿捏不準,便稟告了納蘭,納蘭知昭雪要報答高義薄照顧之恩,可憐這姑娘不諳世事,此案如此花費,豈是這些可以打住,便追加至五百兩,也算清償高義薄的人情債。
「稟小王爺,此後紅纓拜託屬下一件事,屬下頗感奇怪。」莫少飛道。
納蘭道:「噢?什麼事?」
莫少飛道:「側福晉讓屬下留心禁曲案,不時稟告。王爺,側福晉甚是關心禁曲一案,恐非善事。」莫少飛心想此案是由宛月福晉之父鐸克齊主辦,莫不是側福晉欲興風作浪,是以此提醒納蘭。
納蘭沉思半晌,道:「無礙,便有何事,你告知她便是,不必問我。」
「可是……」莫少飛萬分不解,想這小王爺怎會如此縱容內眷攪擾政事。納蘭道:「不過是玩玩罷了,過幾日膩了,就會忘記。」
「是。」莫少飛雖心下存疑,但依舊領命。(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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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