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64) 天衣局-東珠疑雲1

作者:云簡

珍珠,人們珍愛的寶物之一。(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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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東珠疑雲(1)

京城熱鬧依舊,這一日,禮部尚書秋悲葉宴請吏部侍郎趙子豫,在京城最大的「瑞春堂」,不巧廂房全被人搶先占了,秋悲葉面上過意不去,拉住小二要找掌櫃理論,卻被趙子豫攔下,道:「尚書大人莫要生氣,有何要事,便在堂中說也無妨。」

秋悲葉道:「本官首次宴請趙大人,豈可寒酸?」

趙子豫抖了抖衣袖,道:「趙某謝秋大人美意,若今日不便,或擇期也可,趙某定當奉陪。」秋悲葉卻堅決不同意,話說他收了本榜進士的銀子,答應要為其人謀個好官職,若是拖延個三五日,吏部決議已定,豈不晚了三春,隨即攔下趙子豫,道:「若是來日,未知貴人事忙的趙大人,是否得空。唉,有道是擇日不如撞日,趙大人雅量,便請堂內?」

趙子豫聽其言語,觀其神色,久在官場打滾,早知這秋悲葉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一甩衣袖,道:「就聽秋大人安排。」

秋悲葉對小二道:「揀個安靜位子。」

「是,是是。」小二連忙開路,帶著二位老爺到一偏僻處坐了,隨即溜入廚房,少時便出,手裡多了一個茶壺,那小二道:「今日不巧,廂房都滿客了。老闆特著小的給二位加兩道本店招牌菜,請二位大人賞光。」說罷,便轉身取了菜童端盤上的菜,放在桌上。

一道西湖醋魚,一道清蒸螃蟹,正合趙、秋二人胃口,二人點了點頭。小二將酒杯斟滿,道了聲:「二位老爺慢用!」便下去了。

「這瑞春堂的老闆倒挺識趣。」趙子豫道。

秋悲葉道:「趙大人可知這人是何來頭?」

趙子豫假作不知,道:「願聞其詳。」

秋悲葉道:「便是那姓金的。」

「噢,怪不得。」趙子豫假作驚訝,隨即舉起酒杯,道:「秋大人榮升禮部尚書,趙某未來得及恭喜,便以薄酒恭祝。」

秋悲葉道了聲「不敢,不敢」,二人碰盞揚袖,一飲而盡。秋悲葉再次滿杯,對趙子豫道:「趙兄有所不知,這禮部尚書著實不易。」

「秋兄有何難處,但說無妨。」趙子豫說完,便夾了口魚吃,但覺鮮香可口,又飲了口酒,人生快哉。秋悲葉道:「日前金榜及第的進士,是我同鄉的少年郎,自幼喪母,靠著老父親一手拉扯長大,但求有個好位子,以慰平生,卻不知這任免之事,全由吏部掌握,每每求了我來,偷抹眼淚,老父憐子,擾得秋某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秋悲葉一番言說之際,趙子豫只顧吃魚,便等他說完,一條魚已去了一半。秋悲葉見他不說話,心裡不知何意,只得喝了一口悶酒。趙子豫道:「秋大人為何不吃?這道清蒸螃蟹,用的珍寶蟹,很是珍貴,若是涼了,便失味道。」

「趙大人先來……」秋悲葉陪笑道。

趙子豫立掌推拒,道:「趙某有敏症,食不得蟹,還請秋大人消受了。」秋悲葉見他絲毫不往正事上靠,自己也不便再說,便用起八大件,吃起了螃蟹。趙子豫斟了杯溫茶漱口,碧螺春清香潤喉,齒頰間也得舒爽。小二又上了幾道菜,趙子豫不再賞眼,卻唯獨對那盤幼筍青睞尤佳,拿著筷子撥弄一陣,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趙家經營吏部也有陣子了,有實力的人,儘管開條件;沒實力的人,吏部也看著給面子。秋大人以為如何?」

秋悲葉眼見他撥出五條幼筍,當下會意,笑道:「這個後生可是很有實力的人。」邊說,便著銀簪子又撥過去兩條幼筍,趙子豫放下筷子,點了點頭。

便在此時,忽然一個陌生人走進瑞春堂,只見那人小廝打扮,環顧一陣,見了趙子豫,踏著小碎步前來,作了一揖:「趙大人,我們老爺有急事,請您去一趟。」

趙子豫在金府見過這人,心想該當是妹子之事,卻不巧正事談在關鍵,不好擱置,便道:「回轉你家老爺,我少時便去。」

小廝道:「老爺說了,那東西怕放久了不吉利,若是趙大人不要,就燒了乾淨。」趙子豫一聽,登時著急,雖然臉上卻還不動聲色。秋悲葉也察覺出,此事非同小可,便順水推舟道:「趙大人且去,秋某在此慢慢品蟹。」說罷揚了揚手中銀匙。

「想來他這蟹得吃上一陣子,我且去何妨?」趙子豫想畢,便拱手道:「實在對不住了。」一抬衣衫,隨小廝往金府而去。

趙子豫剛走,秋悲葉便丟下榔頭、簪子,用已涼的帕子抹了抹手。心道:「什麼趙家?這天下還不是皇甫家的?哼!」心裡忿忿然一陣,卻不想糟蹋了好菜,說來也是自掏荷包,先來吃個痛快,便又抄起筷子,吃喝起來。

不遠桌旁飄過一陣風,夾雜著汗腥氣,擾亂了這瑞春堂的清涼雅氛,秋悲葉側目一看,原來是一個報信兵,只見他風塵僕僕,額頭滲汗,捧著涼茶痛飲,抬手之間露出一封火漆金印之信,其上插著孔雀毛,應是急遞。

上好的一壺「沉香水」,眨眼間便叫那人如飲牛馬一般灌下。只見他一抹嘴巴,抬腿便要離開,小二哪裡肯讓,兩人齊上擋住前路。那人道:「老爺有急事,茶錢記在兵部齊迪名下。」說罷,便往門外搶路,那小二不肯退讓,見他如此急態,更以為他是喝了霸王茶,頓時上來七八個跑堂,將其團團圍住。

那人道:「看清楚,老爺是兵部四品員外郎,日前總來此地喝酒,今日有急事,快快讓開。」那些傭僕哪管許多,只怕人跑錢失,遭店家怪罪。再者,空口無憑,這人身著兵服,又不似錦衣老爺,眾人自然不曉他。

話不奏效,那人便要硬拼,縱然力大,卻被七八個人拖著,半步也邁步出去,加之先前奔波,更是氣力不濟。雙方撕搶一陣,突然從那人胸口掉出一物,擲地似有金銀之聲。那人但要彎腰去拾,卻早被眼尖小二搶了去:「還說沒錢,明明就是想賴帳。」說罷打開來看,竟然是一串寶珠,通體圓潤,散著金色珠光,每一顆便有鴿子蛋那麼大。

「速速還來!這是上繳朝廷之物,爾等小民,小心殺頭!」那人道。

幾個小二卻不以為意:「想來東家喜好寶貝,這回正好孝敬他老人家。」便在此時,秋悲葉清咳兩聲,眾人稍稍收斂。秋悲葉眼見那串東珠,知是非同尋常之物,便道:「還不快還給官爺?」說罷,放下一兩銀子,正好抵了茶錢。

那小二戀戀不捨,卻無奈官威在前,也不敢貪財,只好將布袋還了齊迪。齊迪對秋悲葉道:「多謝尚書大人!」說罷,提步欲行。秋悲葉伸手攔阻,道:「你手上寶珠,可否借我一觀?」

「這……」齊迪猶豫片刻,便遞給他。

秋悲葉細看一陣,道:「此物你從何而來?」

齊迪猶豫,道:「這……事關軍機,請尚書大人不要再問。」

秋悲葉道:「我也不想問,只怕你帶此入宮,會丟掉小命。」

「啊?」齊迪不解。

秋悲葉又道:「此串東珠是後宮才有之物,你從何得來?」

「後宮?」齊迪一聽,雖不甚理解,但覺秋悲葉面色凝重,語氣嚴肅,心下生起懼意,只好全數托出:「此物從白門柳身邊劍童身上得來,不知大人可知來歷?」

秋悲葉奇道:「白門柳?他不是早就死了,為何現在才交出此物?」

齊迪一聽,恍然自己說漏了嘴,便搶回東珠道:「尚書大人,告辭!」

秋悲葉攔下他,道:「白門柳沒死。」見那人急色匆匆,便又笑道:「兵部這回的玩笑,可開大了。」

「還請尚書大人,給卑職讓條落。」齊迪拱手道。秋悲葉道:「我原讓了路,但你不走,偏要尋死,如此便罷。」

齊迪聰慧,便道:「未知尚書大人有何打算?」

秋悲葉道:「你便交給我,我自會讓王上得知。」

「這……」齊迪猶豫再三,道:「若是王爺知道此事,齊迪人頭不保。」

秋悲葉道:「反正,王上最後都得知道,從誰口中不是一樣?最不幸之人,便是送信者,攜不利之訊,惹怒王上大發雷霆,難免殃及池魚。再者,後宮之物如何出現在叛軍之處,莫不是指證王宮藏佞?王上未必信你,且判妄言之罪為先。」

這一番話,聽得齊迪額頭汗如雨下,不敢拖延,立時雙手托出,道:「還謝尚書大人救命!」秋悲葉笑了一下,便放那人離去。手握東珠,也不再理會趙子豫,馬不停蹄往王宮而去,要得那檢舉之賞了。

****************************

趙子豫跟隨小廝來到金府,便要上台階,卻聽小廝道:「趙大人,這邊!」雖心頭不解,趙子豫仍跟著小廝,行至金府後巷旁的一座外宅。

「趙大人,請。」小廝道。

趙子豫步入宅中,只見廳堂之上放著兩具棺槨。那小廝走上前去,命人打開。熟悉臉孔依稀可辨,昔人亡魂卻再不可歸,袖口輕拭眼角,趙子豫雙手微顫,慢慢合上棺木。門外馬車已經備好,幾個壯漢搬上棺槨,趙子豫便欲扶柩而歸,卻聽身後一聲清脆:「趙大人。」回頭一望,見是一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正是小翠兒,只見她對身後人道:「放上吧。」說罷,幾個家丁齊上,用茅草將馬車蓋得嚴實。「回去了。」那小姑娘吩咐一句,人便都退回到院子裡。

「多謝!」趙子豫早已眼圈發紅,拱了拱手。那車夫道:「趙大人不可跟得太緊。」說罷,一揚馬鞭,馬車緩緩而動,載魂歸家,趙子豫遠遠跟著,淒茫眼神照看前路。而在外宅堂內、緊鎖屋門之後,卻有一人,久久伏地不起,跪送雙親。

那車夫輕車熟路,行了半刻,便到得吏部侍郎府邸,待家丁卸下之後,駕車離城而去。

院內,風燭殘年的趙廷均,由眾人扶著走出。「開棺!」趙子豫怕老父傷心,便要阻止,卻拗不過趙廷均:「開棺!」虎頭拐震地有聲,家丁但聽吩咐。

棺木拉開處,是自己最心疼的「不孝女」——前塵種種,歷上心頭:襁褓嬰啼,總角垂髻,待字碧玉,桃李花信,立身不惑——如今眼見屍首,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趙廷均心頭不堪重擊,一陣炫目,不禁伸手扶額。瀕臨暈厥之際,耳畔之間卻響起日思夜盼的聲音:「爺爺!」

「啟兒,是啟兒回來了嗎?」趙廷均只覺眼前一片白茫茫,雙手揮動間,被扣在一人雙耳之上:「爺爺,爺爺,是我!」掙扎許久,眼前終於顯出景象——只見那少年英姿挺拔,退卻稚氣,已然長大成人。

「夢,都是夢!」趙廷均嘆息一聲,推開雙手,踉蹌半步,恍惚道:「敏兒,十幾年了,你也不回來看爹,現在你終於回來了……帶著啟兒回來看爹……」話未說盡,人,已是悲傷難抑,闔目而殤,不省人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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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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