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75) 天衣局-流星現芒2

作者:云簡

在繁星點點的夜空中的流星。(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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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流星現芒(2)

富察進門,隨後幾個小廝輪番入內,擺開一席豪宴。富察入座,頻頻為高雲天斟酒夾菜。二人吃喝一陣,富察忽道:「不知侄兒可知,近日京中有何大事?」

高雲天諾諾道:「小侄不知。」

富察嘆了口氣道:「近日來禁曲一案,鬧得滿城風雨,連吏部侍郎府上的千金也未能倖免。」金海聽罷,忽地舉杯之手一顫,險些掉落,尤在他已心境大轉,狠下心腸,舉杯飲盡。富察又道:「我方才點菜之時,看見趙子豫在此,身邊還帶著一個年輕人。你猜怎地,那少年人正是他的兒子,趙啟。」

「噢?」金海放下酒杯,道:「聽說他兒子早年出走,現下回來了?」

富察道:「你可知他兒子為何離家出走?」

「為何?」金海急促道。

富察見他上鉤,點了點頭,夾了一箸菜,道:「我也聽說那趙啟的生母,三年前因與禁曲瓜葛,險些連帶趙子豫丟了官位。趙廷均一怒之下,竟逼著她服毒自盡,呵。我看那趙廷均不該是吏部侍郎,倒應該去刑部領職。」

金海驀然道:「他果然是把官位看得比什麼都重。」心中忽地好似明白,為何他那外公和舅舅狠心不救他娘親了。

二人默默吃了一陣,富察調侃道:「你猜,那趙子豫的兒子,會也不會彈奏禁曲?」

「啊?」金海驚訝,他便是從未想過此事。富察玩笑道:「不如我們來打一個賭。」

「賭什麼?」金海好奇道。

「就賭那趙啟會否彈奏禁曲。」富察饒有深意地笑著,「金少爺你覺得呢?」

金海搖首道:「我覺得他不會。」

「好,那我就賭他會。」富察說罷,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又道:「但你我光賭不成,也得見個分曉,現下風聲鶴唳,他若害怕裝著不會,我就吃虧了。如此,還須想個辦法。」忽地靈光一閃,道:「金少爺身邊這個小丫頭,我觀之聰明伶俐,何不讓她前去試探一番?」

小翠兒忙推脫道:「少爺,我才不去。」

金海想了一下,道:「不去就不去。麻煩富察大人再想個辦法。」

富察又想了一下,便到門口叫了一個小廝,吩咐幾句,回轉向金海道:「都已安排停當,金少爺便等著看好戲吧。」

少時,領班夥計敲門進入,領著富察、金海二人至高閣處。金海俯身一觀,果然看到趙氏父子二人正在用飯。忽地一人進門,交給趙子豫一封信,那趙子豫囑咐趙啟兩句,便離開了。

少時一小廝進來上菜,道:「客官,您的菜齊了。」

「多謝。」趙啟點頭稱謝,小廝退出房門。趙啟獨坐於此,眼前佳餚視之如無物,起身走至窗邊,遙望遠方,眉宇生憂:「師父讓我探親之後,速速歸去,可現在爺爺病體未復,爹爹也恐不捨,我該如何是好?」陷入沉思之際,竟不知有人進門,直到那女子雙手撥弦,起了半個音,方才回神,訝異道:「你何時進來的?」

那女子道:「公子恕罪,奴家是落雁閣藝女吳馨。方才有位官爺說公子一人在此獨坐,無人解悶,是以讓奴家彈琴助興。」

趙啟道:「不必了,姑娘你且出去吧。」

聽聞此話,那女子忽地落淚,跪地哭訴:「公子開恩,鴇母甚是嚴厲,資費已收,若知我未曾彈奏,惹得客人上門退錢,吳馨恐小命不保。」

趙啟想來此人或是爹爹所派,便道:「姑娘不必憂心,資費已付,再無討要之理。你回去吧。」見那女子不信,想要給她些銀兩充做打發,無奈近年來少使錢財,現下身無分文,想要逕自離去,又無錢付帳,登時陷入兩難。

那藝女吳馨見他不說話,嚶嚶哭泣不止。趙啟心下不忍,只好道:「那你便彈奏一曲,即可回去。」

「是,是是。」吳馨聽得指令,慌忙擦乾眼淚,邊彈邊唱,聲音哽咽,語聲幽幽,令人聽得心生惻隱。一曲已畢,琴弦全然是淚。

趙啟嘆道:「好一曲《思親怨》,你也有親人含恨而終麼?」

吳馨道:「實不相瞞,馨兒的雙親,三年前因彈奏禁曲,被朝廷勒令處斬,馨兒被貶奴籍,年僅一十三歲。想來三年之間,受盡欺凌,每每想要了此殘生,卻又捨不下失散的小弟,只得忍辱偷生。」

「你之小弟有何特徵?」趙啟道。

吳馨道:「失散之時,小弟只有十歲,幸好他天資聰穎,已經學會《滿庭芳》的下闕,爹爹又將上闕教與我。爹爹說,如若日後遇上只會彈奏下闕的人,就是我的小弟。」

「這……」趙啟疑惑道:「未免機率太渺茫了吧。」

「是啊。當時我年幼無知,現下想來,可能這一輩子都無緣與小弟團聚了。可憐爹爹,被禁曲《滿庭芳》蠱惑,身死他鄉,還連累我們姐弟二人。」

趙啟道:「你爹爹將此曲教與你二人,或許只為傳承而已。再者,若《滿庭芳》果真有蠱惑人心之效,你也恐怕支撐不到今日罷。」吳馨突然止了淚,道:「你說《滿庭芳》是好的了?」趙啟道:「既是事實,又豈能為謊言所動搖。」

吳馨抹乾眼淚,道:「我原以為天下人都是只會睜眼說謊,卻不知還有人敢說實話。公子在上,請受奴家一拜。」說罷,便是跪地叩首,驚得趙啟起身,道:「姑娘這是為何?」吳馨道:「公子恕罪,奴家並無小弟,方才之話,也只是試探而已。」

「啊?」趙啟驚訝。

吳馨續道:「父母含冤而逝,奴家淪落風塵,只期盼有朝一日,能可獲救。但三年來,縱覽千人,非富即貴,卻無一人如公子一般,直言敢諫。奴家願將終身託付,敢問公子意下。」

「啊。」趙啟登時一愣,隨即想到:這位姑娘也是為朝廷誅連之策所害,想要早日脫離苦海,便道:「我可以助你離開落雁閣,但終身之事,還請姑娘好自為之。」

吳馨一聽,登時恍然,默默然道:「馨兒真是奢望了,原以為公子是志同道合之人,想要以終身託付。原來公子終究棄嫌,既然如此,奴家情願困守落雁,孤獨終老。」說罷,抱起瑤琴向門口走去。

趙啟心內五味雜陳,忽然耳中傳來一語:「方才奴家之試探,多是謊言,但有一事卻不敢欺瞞。」

「何事?」趙啟望其闌珊背影,只見她緩緩轉身,如梨花帶雨,道:「爹爹死前確只教了我上闕。馨兒欲將終身託付,便是想要知道那下闕,是何等彈法。如此傳承百代,以慰爹爹在天之靈。」

趙啟心內一動,走上前去,拱手道:「借姑娘瑤琴一用。」

吳馨不解道:「為何?」

「便教姑娘得償所願。」吳馨將信將疑,將瑤琴交與他。趙啟接過,放置几案之上,便將那《滿庭芳》,從頭到尾彈奏一遍。再觀那姑娘,仿佛受到驚嚇,不可置信。趙啟奉還瑤琴道:「日後你便不必為此所累,覓得有情之人託付終生吧。」

吳馨既不稱謝,也不接琴,卻是頭也不回,落荒而去。

趙啟不明所以,遂放下瑤琴,斟了清茶一杯,心內思量離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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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既得答案,面色如鐵,落座酒席之上。「這回金少爺可是輸得心服口服?」

小翠兒拿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道:「願賭服輸,金少爺十倍奉還。」

富察笑笑,道:「拿回去,拿回去,不過是個玩笑,當不得真。倒是這趙啟竟也是會彈奏禁曲的,不知高公子知道這個消息,有何打算?」

「尚書大人口誤了。」小翠兒道。

富察笑著敲了敲嘴,道:「那也要看金少爺如何認為。」

金海沉鬱道:「高府蒙難,趙府見死不救……」

「少爺三思。」小翠兒道。

「你出去。」金海厲聲道,把小翠兒嚇了一跳,她還從未見過金海如此,只好諾諾退出房間。忽地有人拽她衣襟,回頭一看,竟是吳馨。

小翠兒怒道:「誰讓你來的?」

吳馨本笑臉相迎,對上怒氣,登時委屈:「自是老闆娘了,戶部大人給了好多銀子……」

「你們可真是見錢眼開。」小翠兒埋怨道。

「那也是給金府賺的呀。」吳馨道。

小翠兒一時無語,吳馨陪笑道:「小翠姐姐消消氣,消消氣……」

少時,富察負手而出。小翠兒進屋,見金海正在飲酒,道:「趙公子是個好人,你若幹壞事,我就告訴老爺,哼。」說罷,忿忿然將頭一扭,不去看他。

「走了走了。」金海出門下樓,小翠兒、吳馨跟著。

誰知三人剛走到樓下,正巧碰到趙子豫和趙啟。趙子豫故作姿態,斜眼瞧著金海,一拱手道:「原來是金公子,哼。」說罷一甩衣衫,怒氣沖沖而去。趙啟回頭相顧,卻見方才那彈琴藝女在金海身後跟著,心下生疑,道:「方才是何人,為何父親如此生氣?」

趙子豫邊走邊道:「便是你姑姑那畜生不如的不肖子。」聽聞此語,趙啟一愣,默然道:「原來是表弟。」趙廷均怒道:「提他作甚,哼。回家。」

「是。」趙啟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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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回轉落雁閣之後,讓老闆娘收吳馨做副手,管理落雁閣。吳馨便好似麻雀變孔雀,攀上高枝,回到房間,梳洗打扮一番。從前的姐妹,如今倒都成了她的使喚丫頭。吳馨遣散前來道喜的眾人,只留了平日裡較要好的小青侍奉。

小青道:「馨姐,到底怎麼回事?為何只去了一趟瑞春堂,回來便成了老闆娘的副手?」

吳馨掩口笑了笑,道:「方才來請人時,你們都推三阻四,現下何苦來羨慕我?」說話間,從錦盒裡取出數支髮釵比對。

小青道:「別人都是推三阻四,我可是把機會讓給了好姐姐你呢。」

「呵。」吳馨放下髮釵,回頭道:「便是你去了,怕也應付不來。」

「到底何事?」小青愈發好奇。

吳馨也想藉此機會顯顯自己的本事,便將過程悄聲對小青講了,聽得她的心裡是七上八下。聽完後,小青道:「吳馨姐,你可是會彈那上闕的?」

「自然是不會了。」吳馨將髮釵插在頭上,一一試過。

「姐姐你膽子真大,若是被那公子發現了,可如何是好?」小青擔憂道。

吳馨道:「呵,我看那趙公子面善,即便發現了,也不會責罰人。」

小青又道:「姐姐既說那公子面善,又何苦害他彈出了那曲子?」

吳馨聽了,將髮釵往桌上一扣,板起臉道:「既收了錢,不做事怎可交代?我管那公子善也好,惡也罷,反正收人錢財,與人消災。」

「姐姐可想過會有報應?」小青道。

吳馨忽地嘲笑起她來:「你今日是怎地了?我們這種人,從來信的都是錢,哪裡來的報應?若說報應,也是好報,你看我現在不是成了這落雁閣裡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主子了?呵,你太年輕,好好學著點。在這落雁閣裡,聽主子的話,才有好日子過。罷了,我也得趕去侍奉主子了,你將我這屋子打掃乾淨,舊東西都給我換了,馨姐不會虧待你的。」說罷,便梳妝好了,往人字一號房去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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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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