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248) 降天罪-桃節之夢4

作者:云簡

明代仇英《桃花源圖》局部。(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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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桃節之夢(4)

話說步沙塵心下惶恐,奔回玄沙,禍王大怒之下,又賞了其幾掌。其人立身不穩,蜷縮於牆角。禍王道:「右丞追殺玉瑤瑛,即將功成,爾等卻無絲毫功績!」

「禍王息怒。」金山拱手道,「老臣請戰。」

禍王喝道:「爾也會如其一般廢物麼!」手指步沙塵,語聲憤恨。

金山心下一凜,心思轉了幾轉,拱手道:「若是姥姥肯助陣,必定大獲全勝。」

「嗯。」禍王思索之時,卻見步沙塵緩緩起身,行至其前,跪地抽劍。

「大膽奴才,爾在作甚?」金山神色驚恐。豈料步沙塵橫劍於頸,勉力道:「吾已失敗兩次,如若再敗,甘願引頸就戮。」

「哈哈哈……」堂內瀰漫禍王冷笑之聲,陰森可怖,三階臣毛骨悚然,戰慄不已。

「好!」禍王手指步沙塵,道:「失敗兩次,對於殺手來說,已經是死。此番戰鬥,爾若不勝,就將命也押在戰場吧。」

「是。」步沙塵拱手道。

「你、你!」禍王挨個點過,道:「三階臣,如若失敗,爾等便不必回來了。」

三人戰戰兢兢,奔赴山野。便至戰場,毒姥姥取出一封錦卷。金山眼尖,即刻看出邵奕字跡,冷嘲熱諷道:「姥姥還須右丞出策?」

「能得勝就行,管他誰人之策。」毒姥姥道。

金山轉轉眼珠,道:「只怕是那右丞……此番圍剿夢境,也沒成功……」

毒姥姥不以為意,轉向步沙塵道:「爾可見過一人,樣貌年輕,卻武力甚高。」

步沙塵道:「寒山集,吾便是被其人所傷。」說話間,手扶心口,壓下傷勢。

毒姥姥道:「果真是放虎歸山,疑惑無窮。一年前未殺之,如今卻成大患。」

金山道:「私仇暫放,先解決皇甫。」

毒姥姥點了點頭,排布大軍。三人從小路上山,只用半日,已到得山脈另一側。金山勒馬走上山坡,抬首瞭望,果然見到樹林之中,人群成隊而行。

「來了,姥姥!」金山興奮道,馬蹄一滑,險些滾將下來。

皇甫一行人等,走了數日,心中嚮往,懷揣熱忱,翻山越嶺。不曾想未見桃源,又被玄沙大軍劫道。

「眾人隨吾迎戰。」皇甫大喝一聲,卻喊出昔日之臣:「毒姥姥、金山、步沙塵!爾等當真欺人太甚!」眼見大軍攔路,皇甫怒不可遏,又恨自己曾經,有眼無珠,養虎為患。

皇甫早是甕中之鱉,毒姥姥懶得搭理,卻對著一個白袍少年,嘿嘿一樂,道:「你二人退下,休要與吾搶功。」

金山一樂,道:「上次剿滅凝碧宇,姥姥居功至偉,吃了大魚。此次也便留些蝦米,令吾等也活動筋骨。」

寒山集聞之一驚,卻又心下猶疑,想來凝碧宇已為師父封印,眾師兄弟也非易與,豈能教此等人得手,恐是騙人。

步沙塵不滿道:「你二人真不要臉,若非禍王親自出手,凝碧宇豈會如瓊林一般,一夕即滅。」

聽聞此言,寒山集再忍不住,他便是親眼見過瓊林慘象,深知禍王之能,又恐其人詐計,於此心生動搖。

聽聞此三人,一唱一和,皇甫身感受辱,喝道:「爾等既無意相殺,速速退去!」

便在此時,毒姥姥神情傲慢,道:「那又如何,此前右丞扮作邵奕之時,為挑動百年之競,下毒於逸超塵,令其瘋癲。這毒,還是姥姥吾親自配的。」

「什麼!」寒山集聞之大驚,瞬間已至其前:「爾說什麼!吾師之毒,出自爾手!」

毒姥姥定睛一看,登時樂道:「眉清目秀,哪裡來的娃娃?」

「給吾師下毒者,當真是為瓊林邵奕!」寒山集手握劍柄,怒然喝問。毒姥姥不以為意,忽地劍光閃過,其馬受驚狂奔。毒姥姥躍至崖邊松樹枝上,喝道:「小子有些本事,想知道的打贏姥姥再說!」說罷,攀岩而上,竟似猿猴一般。

寒山集怒火沖頭,追擊其人而去。

便在此時,金山喝道:「支開援手,便該爾等!」玄沙大軍齊出,殺向皇甫一族。老弱殘兵,盡皆倒地,皇甫身有受傷,救不得人,卻連遭襲擊。無奈之下,大將軍聯合會使拳腳者共七人,護著皇甫往密林中去,暫且藏身。

七人勉力奔逃,忽地林中走出一人,手搖金扇:「一年之前,劍聖山莊逼宮之時,爾便該下地府。多活四百餘天,真是好運氣。」

「不過此種好運,今日終結!」步沙塵抽劍而來。

兩相夾擊,七人凝神戒備。

金扇斜搖,立有四人,氣絕倒地。餘下之人大駭,皇甫仰目四望,枝葉繁茂,落著烏鴉數隻,不見救命白衣。

金山冷笑一聲,道:「爾殺其父母、師父,還指望其人來救?真是不要臉。」聽聞此言,皇甫面色通紅,卻又不由自主,舉頭仰望。

大將軍悄然道:「王上,吾等攔住,你快走。」另有一人,面相不甚熟悉,微微一笑,道:「王上,你逃出後,可一定替咱們……到桃源。」話音一落,三人且向金山、步沙塵殺去。豈料二人並未動手,三人卻定立不動,宛如雕塑。金山舉扇一揮,三人但如紙片,倒落黃土,嘖嘖嘆道:「殺人於無形,真是高手。」

「真箇廢物,怎還沒殺死。」毒姥姥身縈黑氣,拄著黑金鋼叉,步步逼近。

小忠眼見怪人,心下大駭,躲於皇甫身後,一雙淚眼,簌簌不停。

「吾來!」步沙塵喝道,手持冷鋒,愈近其前。

皇甫怒然拔劍,一手抱起小忠,一手劈開生路。一路奔逃,到得山腳之下,眼觀駭人之景,屍橫遍野,慘絕人寰,皇甫族人,無一生還。忽地,背後生痛,回身而視,但見金山,手持精緻金弩,遺憾道:「射偏了,唉……」舉起再射,一時之間,弓弩、冷劍、毒霧齊發,直取皇甫之命。

奔逃數十天,卻未逃得一人性命,族人盡皆慘死,自己亦無生路。皇甫雙目泛紅,心至絕境,忽然長喝:「你們到底……殺夠了沒有啊……」豈料雄渾浩力,周身而出,源源不絕,如怒濤席捲,颶風過境,霎時之間,玄沙大軍皆被捲入風中,飄散不知何方。

三階臣難抵浩力,紛紛退逃。毒姥姥見勢不妙,兩指擲出毒鏢,轉身逃走。

玄沙大軍並三階臣,被這一股勁風逼退數里,不可靠近。半刻之後,勁風驟然停歇,山林復歸平靜。生死至劫,終消過往。皇甫氣空力盡,倒落於地,勉力喘息。神識甫歸,想起小忠,急忙回身:「安全,小忠,吾等安全了……」掀開殘布,方始見得,弱小身軀,毒鏢入骨,黑紫面色,形容僵硬。

「小忠……」皇甫心急如焚,無管傷勢,不顧身痛,運使功力,灌入小小身軀。「孤既能逼退玄沙,孤也救得了你,孤救得了你。小忠醒來,你醒、醒來啊……」離魂殘軀,怎可再行復歸,無論皇甫如何施救,小忠也不會再醒來。

未知日落月升,未知夜消天明,晨風清揚,凜冽入骨,髮絲紛亂,一如內心。低眉懷中,身軀冰冷,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無法救下一人。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1]」長歌以喝,遠聲東來,林間小道,隱隱走至一個農夫,頭戴斗笠,肩頭挑擔。行至山坡,但見滿地屍骸,心下大駭,滾落下來。撲撲身上塵土,挑起擔子,繼續前行。

「喂,小伙子,這個娃娃不行了,你咋還抱著呢。」農夫髮鬚皆白,捻著山羊鬍子。

皇甫心空無物,唯一股隱痛:「吾答應過其兄長,要好好照顧他之小弟。可是……吾沒做到……」

農夫躬著身子,皺皺眉頭,轉頭看向旁邊玄沙兵士,道:「你知道,這些兵是咋個死的?」

「是吾殺的。」皇甫漠然道。

農夫眨眨眼睛,眉頭又皺起來:「你這麼厲害,咋還救不活個小娃娃。」

「是啊,吾也不知,緣何吾如此厲害。」皇甫不由自主,抬起雙手,黯然失魂道:「那又如何呢?吾縱有其能,卻救不活一人。」

「嗯嗯。」農夫點了點頭,一邊挑上擔子,一邊自語道:「看來,救人遠難於殺戮。然而,死亡,也並非生命之終結啊。」

聽聞此言,皇甫猛然一醒,起身欲尋農夫,靜寂山野,四下無人,唯一股歌聲迴響:

「可憐今後孑然身,嗚呼哀哉生何歡。山林靜寂埋義骨,百世輪迴何日終。」(本卷完,全文待續)

[1] 語出:詩經《國風·王風·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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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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