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272) 眾生劫-王終見王2

作者:云簡
惠州西湖蘇堤西新橋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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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王終見王(2)

京城來了訓導官員,還帶下來一批教員。

「據學生舉報,你在課堂上宣傳反動思想,還體罰學生。姑且念在你創辦書院功勞,轉去女班教學。」

嚴奉無可奈何,取了紙筆,來到女班。

「你這胭脂真漂亮,哪裡買的?」

「城西胭脂鋪,哎呀,你這裙子真好看,吾昨天也看中了,可惜俺娘不讓買。」

「那有啥,咱們日後找了夫婿,可勁兒買。」

「哪那麼容易啊?吾還是好好學習,日後也當個教書匠,自己養活自己。」

「哎呀,你別學了,學那玩意兒有啥用,學得好不如嫁得好,咱也就圖個文憑,那麼認真做啥?」

「俺爹說了,好好學習,日後相夫教子,也用的著。」

「日後請個保姆,啥事都不用操心,只管吃喝玩樂,你們看……」

「這麼大的寶石?哪兒來的。」

「昨日逛街,碰上個外地行商,做得是寶石生意,便送了吾。」

「為啥送你啊?」

「還是不見她生得標致,咱們這張臉啊,可得保養好了,日後就指著它吃飯了。」

「對啊,氣不得,笑不得,小心長皺紋。」

「對了,聽說過幾日,咱們書院也要開放旅遊,說不定咱們也能碰上個行商坐賈?」

「都說是坐賈了,怎會出來旅遊?」

「嗨,不過打個比方,這麼較真兒幹啥,就顯你學問高。」

「唉呀,老師來了。」

「嗯?」

「別拉吾,還沒畫完眉毛呢。」

「不用畫了,老師又走了。」

「又不是畫給他看,放學了要去相親呢。」

「都相了一百八十回了,還沒找著呢?」

「你懂啥,俺要又高又帥的,還得家財萬貫,學富五車……」

****************************

嚴奉獨自走在書院內,不遠迴廊處,一人舉手小紅旗,對後解說:「各位遊客大家好,這裡便是鳳鳴書院了,相傳此書院有八百年歷史,你看這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前人古蹟,您看咱們國家這歷史文化,多麼博大精深哪!」

「誒,這石碑上的紅墨,咋還沒乾哪!是新畫上去的吧。」一人搖著扇子。

眾人聽聞,紛紛過去觀看,吵嚷道:「騙人!退錢,退錢!」

那解說人笑道:「大家稍安毋躁,稍安毋躁。」回身掏出一封紙:「俺們都是經過朝廷培訓的,有認證資格,怎會說假話?您連朝廷還不信麼?」

眾人稍安,一人忽道:「朝廷還說一畝地,產糧萬斤呢!能信麼!」眾人聽了,覺得有理,紛紛嚷著退錢:「別拿朝廷忽悠人,什麼資格,恐是偽造的。」說罷,一把撕碎。

「誒,你們怎麼不講理啊,真的,是真的……」解說人急道。

一人道:「你先騙俺們,還跟俺們講什麼理?」

眾人吵嚷之間,一個胖子,身著錦衣,到得其前,解說人忙道:「這是書院領頭……」

「退錢!退錢!」眾人見管事的來了,叫嚷更甚。

「好了,好了。」管事捧著胖肚,堆笑橫肉:「咱們出來旅遊,圖個啥?還不是圖個開心,現下這樣吵嚷,壞了心情可不值當。這樣吧,午餐吾請,城裡最好酒店。」

眾人商量一番,勉強答應:「可得上好菜,不能糊弄。」

「包您滿意,包您滿意。」胖子管事陪著笑,忽地一愣,快步奔上前去,長揖及地:「賈大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怎地不招呼一聲,俺親自去接,免得和人擠。」那賈大人一身布衣,被人認出,當下臉紅起來。

「嘿,還是當官的呢!方才退錢,就他喊得最衝!」旁邊一婦人道。胖子管事使個眼色,解說人忙道:「還有半個時辰,咱們就去吃飯,大家抓緊時間,抓緊時間。」

「來都來了,不逛白不逛。」眾人紛紛散去。

賈大人黑著臉色:「小賈,俺冒著丟烏紗的風險,批了這書院旅遊。你也不能太過分,弄些黃土蓋上,也不會太假。」

「是、是。」胖子管事連連點頭,忽地不解:「您這次……是微服私訪?」

「問那麼多幹啥!」賈大人臉色更黑,忽地嬌聲響起:「老賈,快過來這邊,拜拜錦鯉,升官發財。」胖子管事點頭哈腰:「明白、明白。」

「你可什麼都沒看到。」賈大人道。

胖子即刻立正敬禮:「嚴守赤衣黨人祕密,絕不外洩!」

「收起來,別發神經了。」賈大人擦肩而過,「爛在肚子裡。」胖子陪笑半天,待其走後,板起面孔,心下罵了一句,看見解說人,叫道:「小賈過來。」解說人連忙跑去,聆聽教訓。

「以後別和客人吵。」胖子道。

解說人道:「他們說咱這是假的,這不砸招牌麼?」

胖子道:「蠢蛋!他們說是假的,你就問哪裡假了,咱們稍後悄悄補上,這不就日久成真了?」

「大人高明。」解說人讚道,心中不免擔憂:「可是識貨的來了,發現了咋整?」

胖子道:「咋能發現麼?你這黨課白上了。外來人喜歡咱這粉牆黑瓦,石頭城牆,咱就包裝包裝,賺大筆錢。喜歡咱這之乎者也,咱也包裝包裝,摻點兒黨話進去,教他們替咱宣傳。」

「噢……俺明白了。」解說人道,「這就叫真裡摻點兒假,假裡摻點兒真,讓他們分不出真假。」

「不夠,要完全領會精神,最後把假的說成真,真的變成假。」胖子道,「你知道這塊地,原來是做啥的?」

「不知道。」解說人搖了搖頭,胖子附耳云云,解說人大驚:「青樓啊!」胖子連忙捂住其嘴,道:「以後這兒就是鳳鳴書院了,八百年歷史,這就叫做假的成了真。」

「那原來的書院呢?」解說人問。

胖子道:「你說遺址啊?早推乾淨,蓋了紅樓大酒店。」

「這便是真的成了假?」解說人道。

「對頭!」胖子道,「好好幹,別聲張,日後發大財。」

****************************

二十年前,王城太傅蕭府。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渺兮若流風之回雪。」一個少女,蘭指纖纖,皓腕托書,輕負雪袖,青紗拂風,獨步河畔。垂柳花蔭,春芳妍妍。素簪雲髻,烏絲清揚,修眉入鬢,明眸淺望,梨花落瓣,流水浮旋。

「玲瓏你看,這是什麼?」一個翩翩公子,文質彬彬,緩步而來。

「是什麼?」玲瓏回身道,眉梢見笑:「紙鳶。」提袖接過:「多謝蕭哥哥。」

「去年生辰爾便想要,可惜日來多病,父親只怕磕絆,不敢答應。」蕭鳳揚眉朗笑道:「今歲生辰,可算了卻心願。」

「真好看,咱們放起來吧!」玲瓏道。

「好。你拿著。」蕭鳳走了數步,回身一望,只覺太近,搖首笑笑,又走了數步,還是太近,無奈跑了一箭之地,喝道:「玲瓏,你放手!」

「什麼?吾聽不清!」玲瓏踮著腳尖,嬌聲道。

蕭鳳大喝一聲:「放手!」玲瓏放手,紙鳶落在地上,登時皺眉。

「你先拿起來,吾說放手,你再放。」蕭鳳喝道。

「噢。」玲瓏撿起紙鳶,再一放手,紙鳶又落在地上,秀眉攢起:「怎地飛不起來。」抬眼遠望,蕭鳳笑得彎腰,登時面色通紅,不禁掩袖。

「你要把線抻直啊!」蕭鳳道,「吾往東跑,你往西跑……才能飛起來啊。」玲瓏聽得明白,拾起紙鳶,趨步向西,手心只覺一牽,紙鳶脫手,迎風而起,飛翔天際。

「飛起來了!」玲瓏拍手道,眼見蕭鳳越跑越遠,急忙提起長裙,小步跟上:「等等吾!」

「玲瓏,快看。」蕭鳳扯著絲線。玲瓏回身一望,方才偌大紙鳶,只便作一小點兒,焦急道:「太高了,都看不見。」

「那便讓它低些!」蕭鳳轉著木輪,收捲絲線。果不其然,紙鳶低飛,看得清彩蝶雙翼,金絲銀翅,穿行於蒼松勁柏間。

「給你。」蕭鳳遞過木輪。

「吾?吾不會。」玲瓏擺擺手。蕭鳳演示一遍,道:「你往東拽,它便往東飛,往西拽,它便往西飛。」玲瓏接過木輪,與其一般,紙鳶當真隨手而動,心下歡喜。

「你鬆鬆線,它便回來;放開木輪,它便又飛高了。」蕭鳳道。玲瓏試驗一番,果不其然,回身道:「它還可飛得再高麼?」

「當然!」蕭鳳道,接過木輪,放盡絲線,紙鳶順風高飛,越來越小。

「呀!那邊有烏雲,快收回來!」玲瓏捉著袖子。

蕭鳳仰望天空,皺著眉頭,迅速收線,豈不料撞上一株百年老樹,紙鳶落於山林之中,不見蹤影。

「掉下去了。」玲瓏焦急道,「紙鳶不見了。咱們趕快去找。」

「嗯。」蕭鳳收著絲線,一路尋到一片雪松翠柏間。

「在那裡!」玲瓏指著樹梢,蕭鳳仰頭一望,但見那紙鳶停於樹梢枝頭;低首望樹,足有丈許。「好高啊。」玲瓏嘆道,拽拽蕭鳳衣袖,道:「算了,咱們回家吧。」蕭鳳見其眼中噙淚,知其不捨,朗笑一聲,道:「這有何高?看吾的。」說罷,飛身躍上樹枝,抬眼一望,紙鳶所在,尚有半樹之高。

「你快下來!」玲瓏於樹下,仰頭道:「太高了,你快下來!」

「吾拿了紙鳶,便下來!」蕭鳳笑笑,攀著樹枝,終到樹頂,定睛一看,那紙鳶掛在樹梢,尚有一人距離,心道:「爬將過去?樹枝細弱,恐不能承重……

……樹下玲瓏憂心不已,焦急道:「你快下來,吾不要了……」

「有了!」蕭鳳緩緩蹲下,小心翼翼,待立穩後,捉著枝幹,使勁搖晃。那紙鳶禁不住一陣亂晃,落下樹枝,便在此時,腳下樹枝折斷,眼見失足,玲瓏大駭,驚叫一聲,捂住雙眼,再不敢看。

「喂、喂!」聽得聲音,移開指縫,只見蕭鳳穩穩坐在樹上,心下又喜又氣:「快下來啦!好生危險!」

「接著!」蕭鳳扔下紙鳶,玲瓏連忙接住。

「沒事,咱們回家吧。」蕭鳳落下樹來,眼見玲瓏頭上身上,都是方才搖下松針,不禁好笑,揮袖拍掉:「看什麼呢?」玲瓏抽噎一聲,走至樹根處,緩緩蹲下,指著一團灰草:「你看。」蕭鳳定睛,只見黃草灰枝中,聲聲啼鳴,原來是幾隻雛雀。

「定是方才掉下來的。」玲瓏仰頭望樹,起身道:「蕭哥哥,請你把它放回樹上吧。」

蕭鳳面現難色,摸摸腦袋,道:「不必了吧,說不定它們就在此築巢呢?」

「哈!」玲瓏破涕為笑,道:「哪裡的鳥兒,會在地上築巢?」眉梢一耷拉,道:「若是它們的娘親回返,家卻不見了,又該如何傷心。」話音未落,簌簌落下淚來。蕭鳳知其想起自身,笑道:「這有何難?把這鳥窩放回去,它們不就團聚了麼?」說罷,俯身拾起鳥籠,卻被玲瓏拉住袖子,淚眼汪汪:「可是上樹也很危險……」皺眉沉思,嘆道:「要不,還是算了……」

「誒……」蕭鳳拂掉其手,道:「好事做到底,猶猶豫豫,非丈夫所為。」說罷,飛身上樹。

「蕭哥哥小心。」玲瓏不時抽噎,手扶心口,抬頭仰望。

「放好了……」蕭鳳看著巢中鳥雀,嗷嗷待哺,道:「爾等可好好在此,等爾爹娘回來餵食。」說罷,躍至中杆,正要拾階而下,忽地「咔嚓」一聲,一連十餘處,踩枝枝斷,抓樹樹折,竟從丈許高樹下摔落,濺起黃土枯葉無數。

玲瓏嚇得傻了,呆若木雞。忽地樹下傳來哭嚎:「啊呀!救命!疼、疼死吾了……玲瓏!玲瓏!」玲瓏方才反應過來,奔至另側:「啊!蕭哥哥、蕭哥哥……」眼見其人仰倒在地,小腿滲血,玲瓏不知所措,痛哭不已。

「唉呀,你別哭啦!」蕭鳳喝道,玲瓏似未聽聞,嚎啕不止。蕭鳳氣得一推,玲瓏摔坐在地,愣了一愣。

「快去府上找人,休在此哭!」蕭鳳道。

「噢、噢。」玲瓏連連答應,提袖抹抹眼淚,起身回府。詳情說明,蕭企大怒,管家即刻帶了小廝,前往救援。

「吾也要去。」玲瓏道。

「你去幹嗎嘛!只會添亂。」蕭企道。玲瓏只氣自己,簌簌落淚。蕭淑英走將出來:「發生何事?」

「三少爺爬樹,不小心掉下來摔傷了!」丫鬟道。

「啊?」蕭淑英攥著手絹,焦急道:「在哪裡?速帶吾去。」

蕭企無奈,只好道:「行行行,都去,都去!真箇麻煩。」

眾人到得林中,管家已著人,將蕭鳳抬上馬車。

「老爺,二小姐。怎地都來了。」管家皺著眉頭。

「回去再說。」蕭企騎馬,玲瓏並蕭淑英坐車,一家人浩浩蕩蕩,回返蕭府。眼見小弟若此,蕭淑英抹著眼睛:「疼麼?」蕭企支起半個身子,道:「本來不太疼,誰讓你倆一直哭,現在愈發疼了。」玲瓏側過身去,嘟起小嘴生氣。

蕭淑英指著蕭鳳道:「你也不小,二十啦,還領著妹妹胡鬧!看回去爹爹不收拾你。」

「還說吾哩,姐你也三十了,要擱別人家,都當婆婆了……唉呦!」蕭鳳捂著小腿,蕭淑英怒道:「日後挨揍,可休找吾求情!」說罷,掀簾下車。

蕭鳳被抬回府內,郎中來看了傷,包了腿,向後一仰,正準備將息。忽然,一人抬腿,一人拎肩,教人橫抬起來,急色匆匆,送至大堂:「呦,爹爹也在。」蕭鳳呆笑一聲,看見旁邊立著玲瓏,梨花帶雨,立時心感不妙:「爹爹,你聽吾說!」

「先打你三十大板,再說!」蕭企喝道,立時被家丁抬了,按在長凳上。蕭企親自揮杖,噼裡啪啦,一頓胖揍。

「爹爹,手下留情。」話說蕭淑英氣得鼓鼓,回至房間,用了晚膳,只等著出事:想來這五六年來,小弟每每領著玲瓏貪玩惹禍,回來總免不了一頓胖揍。心裡擔心,未敢就寢。看著就快子時,心裡蹊蹺,竟然無事,恐是見子受傷,父也心痛。豈不料正堂突然嚎啕起來,心下咯噔一下,立時奔至正堂,蕭鳳早挨了十幾板,皮開肉綻。

「爹爹,小弟受傷,已然自食其果,何苦再打?」蕭淑英抱住木板。

「是啊。」管家道,「少爺,快快認錯吧。」蕭鳳把頭一扭,看著玲瓏,扮個嘴臉,引得其人,不由自主,咯咯一笑。

「還敢笑!」蕭企看了玲瓏一眼,立時眼淚汪汪。

「自己惹禍也罷,休要帶壞別人!」蕭企揚著木板,蕭淑英摔倒在地:「爹爹,小鳳非是親兒乎?娘親在天有靈,豈能瞑目。」蕭企愣了一愣,手中木板落地,道:「下月北平王至,你趕快嫁出門去!」說罷,負手而走,管家跟在其後。

「姐……」蕭鳳痛得奄奄一息,滿頭大汗。

「休要說話了。」蕭淑英讓家丁扶其回房,自己領了玲瓏,回房將息。(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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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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