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曉月窯家墟(序一)

序——鄉音鄉愁裡的沉浮與仰望
作者:吳茂信
雷州半島南渡河畔小鎮窯家墟的各色小人物,在國家各項運動對個人命運深刻影響下,展現堅強生存的意志。(fotolia)
雷州半島南渡河畔小鎮窯家墟的各色小人物,在國家各項運動對個人命運深刻影響下,展現堅強生存的意志。(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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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鄉愁裡的沉浮與仰望

容亁君在微信上謙遜地對我說,他想向我匯報一下創作的情況,我還未及表示期待,千里之外的他已將中篇敘事散文《雞鳴曉月窯家墟》秒發了過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通過具體作品來說明自己的創作情況。其實,我對他的寫作水平是有所了解的。這十多年來,容亁君主動參與創辦、編輯地方文藝報《雷州作家報》、《半島雷聲》,主編文化旅遊推介畫冊,執行主編公眾號以宣傳雷州文化,撰寫地域特色文化散文、詩歌等,為此,我比較關注容亁的文章,發覺他的散文立意新穎,文筆清新,語言很流暢,是一根文學創作的好苗子。後來與容亁君接觸多了,發現他人品也很好,是性情中人。

他為傳承和發展雷州文化,作出個人奉獻,創作上積累也很豐厚。容亁是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在雷州是知名度頗高的作家了。雷州的作家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不要因為「縣級」這個概念而自卑。雷州市近二百萬人口,我查了一下資料,全世界統計194個國家的人口,少於二百萬人口的國家有49個,雷州有一個國家那麼大,我們要有「國家級」的自信。看了容亁的書稿,我說這段話更有底氣了。

這本書寫的是作者熟悉的生活,他從一個特殊的視角切入,選擇以一個在雷州地理風貌上處在「洋田」和「山坑」交匯處的小鎮為背景,記錄下一段真切而又悠長的回憶,展示當地一個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生活。這是一個南渡河畔的小墟鎮,對於雷州來說,很具有代表性。因此,在讀者面前鋪陳開來的生活圖景,便塗上了濃重的雷州文化底色,具有鮮明的地方特點,作品的個性十分鮮明。

作者生於斯,長於斯,作品傳達出來的,是作者對這片土地懷有無比深厚的感情,他傾注了十分真摯熱烈的情感,用質樸淡雅的筆調,聆聽鄉音、品味鄉愁、抒寫鄉情,輕輕地撥動著讀者的心弦。文學是人學,不管是直接寫人,還是寫景狀物,表達的都是人的情感、人的思想、人的嚮往、人的追求……書中較為真實地展示了實行改革開放國策前後,窯家墟各色人物的生活際遇和命運遭逢,從而反映國家發展和民族振興,給每一個國人所帶來的深刻影響。

正如本書內容提要中所說:南渡河哺育的這塊土地上的小人物,承受著落後物質生活條件和特殊政治環境下的壓抑,有痛苦的掙扎、有不泯的善良、有愚昧的欺壓、有慾望的誘惑,更有在寬厚溫情的土地上堅強生存下去的意志。小鎮的人們仿佛河兩岸廣袤田野裡的稻穗,披著泥塵嗶嗶拔節、年年迎風成熟……

作者文學創作的成熟在於善於揭示生活的本質,尤其是善於通過典型的生活細節描寫人,即使是表面十分邋遢、猥瑣的小人物,當作者披露他們心靈中的亮點時,都是那麼美好,那麼感人。比如那位撿破爛的八娘,在外表上人們都將她作為最卑微的象徵,然而她的靈魂深處隱藏著的是一顆無比善良的心,為了實現她幫助治好供銷社老主任女兒的啞症,八娘竟終日不辭辛勞,孜孜以求。

她撿荒,她也採了許多草藥,有時碰上下雨,她全身濕透,草藥也濕了。她覺得這雨也像淋在啞姑娘的身上那樣讓她難過。她回家後攤開草藥來一摞摞曬乾。她構想著一個有聲的世界被她打開……如此善良之舉,是何等令人動容!「拾荒,往往與放下尊嚴和身段有關,卻有一種撿荒的姿勢,撿起了自己的尊嚴和靈魂。」作者為我們塑造了一個多麼高潔的靈魂。

此外,諸如沉默寡言卻堅守著忠厚篤實的父親;無力抗拒社會現實擠壓而對愛情忠貞不渝的振家;奔跑在小鎮小街成長痕跡鮮明的作者本人;生活顛沛流離卻對藝術追求不離不棄的啟凡,等等,這些人物形象之所以動人魂魄、感人肺腑,都是以真切生動的細節,觸動了讀者的神經。對帶有反面色彩的人物,也是通過典型細節去刻畫,比如人面獸心的食店主任、乘人之危的七寶、狐假虎威的王勇敢等壞傢伙,都刻畫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瘋子振家》振家這個悲劇人物形象塑造得很成功,寄予了作者深切的同情。個人性格、家庭壓力(以其姐姐玉娣為代表的市儈勢力)特殊年代的城鄉貧富觀念,硬生生將一個善良柔弱的青年擠逼得妻離子亡、精神崩潰,實則上這個小人物是二元制戶籍制度下的悲劇產物。在經歷婚姻打擊暨一場暴打之後,振家似顛似醒地流浪街頭,在市場靠撿殘羹剩渣活命,他禮貌地借錢借物,喜揀爛書報閱讀,在深夜喊叫、高唱烙印時代痕跡的流行口號和革命歌曲,令讀者對一個老實人的悲慘遭遇倍感扼腕痛惜:

他喜歡看書讀報。書報,對於他,或許是弄丟一個人後短暫的寶貴替補,多來自牆旮旯、垃圾堆和幾個擺散攤的老人理髮檔那裡。……他有菸癮,想吸煙時也會找熟人借錢買,或直接問「有煙嗎?借我一支抽」,他從不說「給我一支煙」,他是禮貌的識字人,借,暗示了他會還回去的,不騙人。……他借煙借錢的語調,從來都是短而脆,頗有速戰速決的果斷,一般開頭都有合適的稱呼「阿叔」「阿伯」「尼嬸」,既不難堪也不羞澀……我叫妹妹阿銀還錢你,她有工作。振家嘟囔一句……這方面體現了作者語言雕琢的功力。在圍繞瘋子振家而出現的相關事件場景中,我們清晰地看到一個南渡河畔貧瘠小鎮的芸芸眾生命運,一種特殊歷史環境下的底層社會縮影,一聲跨越時空的嘆息。

整個作品的格調,悲而不哀,低沉而不消沉,冷靜褒貶,深情讚美。這正是作品的藝術和思想魅力之所在。這本書通過林林總總的事件和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讀者的面前掠過一道道時代的光影,真實地再現了特定歷史階段人們的生存狀況,具有鮮明的認識功能。容亁是藝術上比較成熟的作家,具備很強的藝術表現力。散文講究優美,但敘事又貴在平實,如何解決這二者之間的矛盾?他採取了穿插詩歌的形式,有點像古典章回小說的詩詞。這些詩歌可以獨立成章,每一首都寫得很優美,意境高遠,具有較高的欣賞價值。同時又與散文的內容息息相關,有的發端,有的歸結,有的承上啟下,結構上起到穿針引線的作用,頗具創造性。

作家的表現能力關鍵在運用文學語言的能力,除了形象生動流暢洗鍊,更要講究個性特點。本書寫的是鄉情和鄉愁,在語言上的特點就是鮮明的鄉音色彩。雷歌是雷州文化代表性的藝術品種,具備強烈的表現生活的能動性。作者深明此道,往往在關鍵的地方用一首雷歌來豐富作品的色彩。比如描寫南渡河邊的生活畫面,便裊裊娜娜地飄起一首《種番薯》;敘寫坊間百姓飲酒作樂的場景時,酒香裡便晃晃悠悠地盪起一首《配酒歌》,都使人如臨其境,如見其人,產生極好的藝術效果。

人物對話是揭示人物心理的有力工具,書中的人物語言都帶有濃郁的雷州方言特色,連罵人都和別的地方不同。比如說振家大姐一邊打弟媳阿花,一邊滿嘴惡言:「打死你這個不討臉的花娘……」遇到高興的事情,得意忘形,「高興得一拍巴掌:得食!」這些語言都有助於加濃作品的地方特色。

作者善於觀察生活,能抓住具有代表性的事物,通過形象化的語言營造典型的生活環境。比如描寫窯家墟的民居環境:小街窄,沒有一棵遮蔭的樹,有小院子的一些人家,都種了石榴樹、龍眼樹、荔枝樹、菠蘿蜜樹……枝葉繁茂地招展在小院裡。又如:每天,起早的鄰人鄉親照樣扛犁牽牛從我家門前經過;天天到宰場拿牛腩貨趕早市的斜對門小販,跨上掛著兩個大鋁桶的舊單車,叮叮噹噹地顛簸在沙土路上,以它的方式撕開孩子們的懶覺;擔菜的小販也肩掛晨露吱呀吱呀走過門前,趕向青翠欲滴的日子;掃大街的老伯推著手推車,佝僂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巷盡頭……

在作者的筆下是一幅多麼賞心悅目的風景!不僅具有南國風情,更具有濃郁的雷州特色,這些都得益於作者的語言功力。將人物和事件,融入富有鮮明個性的雷州風情裡,使作品更可愛、更可親、更可信,更顯得真、善、美。在藝術風格上,作者採用近年來流行的散文與小說融匯的新寫法,帶有系列文化散文的特點,十篇文章既獨立成章又互相貫通,有如電影藝術抒事鏡頭的蒙太奇組合方式,讓人耳目一新。這本書不僅引人入勝,而且發人深思,願與諸君分享。

是為序。

二0二0年四月十八日於廣州水蔭路寓所

作者係政協廣州市委員會原副祕書長(巡視員)、《共鳴》雜誌社原社長兼總編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任廣東省作家協會創作委員會主任、廣東省當代作家研究學會常務副會長、廣州市社科聯副主席。

責任編輯:唐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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