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鄉土文化——生養一代代人的石滬(二)

淺說故鄉後龍的石滬
作者:農本木
夕照餘暉下,只留殘石的石滬,曾經的二個古砲台已淪落海底。這是門口滬的舊址。(農本香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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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吞霄至淡水,砌溪石沿海,名魚扈;高三尺許,綿亙數十里。
潮漲魚入,汐則男婦群取之;功倍網罟。——《諸羅縣志.卷八》

嚴格說來,石滬是個大型生態館,只要是海中生物它幾乎都有。而且因是在淺海,離岸很近,安全性高,當它為海洋教育場所,真的非常合適。

魚是石滬的主角,它們行動力強,雖然只是搧一下背腹鰭,擺一下尾巴,卻可能是另一種物種窮一生之力都無法達到的距離,比如海螺、蛤蜊就只能移動一些些很小的距離,而蚵卻一丁點都動不了,除非大浪大潮連沙帶水強行挾帶,否則靠它自己,行動力非常有限。學子如能有機會見到這些生物迥然不同的生命形態,也許在他們的心中能種下了讓人意想不到的靈感之苗呢!

石滬主要是網魚

平時滬主去石滬主要是網魚,其它的都不做,且大都是個人行動。因為現在的小家庭人丁有限,而石滬說大不大,說小也不能算小,如果沒什麼魚時,一人去抓就已嫌太多了。不過魚多時,也需要二三人才夠應付,那時他們自有援手,互相支援。網魚要有網子,個人一般以兩手握的密網為主,魚獲多時,得用手扒網大面積的撒才能奏效。

一般大點的魚不會游到這麼淺的海域來,會到這兒來遊玩的大都是小型的丁香魚、鱙魚、魩魚等喜群聚迴游的魚,大一些的魚,如烏魚偶也會有,還有青鯁魚、海鰻,有時也迷途到此地來,比如海魟,但見到這稀有的魚類時,大都已死了,這種淺海不適合它生存。

紅腳仙──蝦蟹類

石滬建在潮間帶,幾乎潮間帶有的生物它都有,海星海葵海膽海參,這些大都是村人不取食的;會吸引村人抓來煮食的就是身上長肉,可咀嚼的,人的身體可吸收的,如魚蝦蟹螺蛤蚵等,可謂應有盡有。

這兒得說說我的阿嬤,她是個很有生活智慧而且行動力很強的人,在現在來說,有人可能會說她是個女強人,她可以把「無」變成「有」,再把「有」變為「常有」。比如說海中可撿拾很多生物,她的手腳非常俐落,別人才撿得半籃,她就已撿滿籃了,她就能比別人提早收工。回來後,該吐沙的吐沙,該洗淨的洗淨,該立即下鍋的下鍋,要醃製的就留到最後,分類處理,沒半點含糊。

其中有一個很特別的,就是醃「紅腳仙」,「紅腳仙」是一種扁形小蟹,跑起來很快,阿嬤常常挽個圓竹籃下石滬,想撿點什麼給家人添菜色。她們那一輩的人,腦中都有時刻表,何時退潮,何時漲潮,十分清楚,時間到了,挽起籃子就走,她的生活智慧常讓我們驚歎。

一次,石滬中別的生物不多,就只這個「紅腳仙」(日本岩瓷蟹)滿地跑,她就臨時起意,捉了一滿籃。「紅腳仙」也非滿地都是,那也要一個個石頭翻開來,逐個去檢視。可憐的「紅腳仙」本來安安穩穩的躲在石頭下有限的空間中做著春秋大夢,突然來了敵人,把屋頂掀了,它一看自己的住家曝光了,當然要趕緊逃命。有時只有一二隻,有時卻是一整家族四下各自逃命,但是以我阿嬤的身手哪容這些小傢伙在她眼皮底下竄走?回來後,家人望望這些「紅腳仙」,渾身是硬殼,又扁又小,沒半點肉,實在不知怎麼入口。但我阿嬤自有她獨到的看法,醃起來——慢慢吃!而且劍及履及,立刻布置道具:大小石頭各一,矮的小甕兩個。我老媽去打水過來,兩人就在院子中炮製起來。

此外,阿嬤還有別的傑作,如螺仔給、蚵仔給、蛤仔給等,在當年普遍營養不足的年代,這些「給」們其實給我們的成長增添了不少助力,那是無庸置疑的。

再說蝦,會浮游到這兒的蝦子大都很小,它們一般都躲在有水的石塊底下,必需把石頭掀開才能找到它,翻開石塊時,還沒看清裡頭的狀況,此時如有一陣小小的水花襲來,那準是它的傑作。它看起來雖然活力十足,但顏色淡白,幾近透明,不但活跳跳的鮮度十足,而且它們的觸鬚纖細中蘊有非常的勁道!而這樣的生態環境中只能找到這種小蝦,人們通常視若無睹,揚長而去,它的幼小正好救了它一命!

海螺.野生蚌類

海螺是一般村民的最愛,沒事時挽個竹籃上石滬去撿海螺,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海螺肉多,種類也多,撿回來下鍋煮熟,用針把肉挑出來,熱炒加九層塔或涼拌皆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其中的珠螺和上水螺(笠螺)肚裡含沙,須得把沙吐淨才能吃,這是比較麻煩的。

海螺的種類有珠螺、笠螺、苦螺、畚箕螺、甜螺……等等,其中比較特別的是苦螺,它肉質部分夾有一條淡灰紫的腺體,吃起來有苦味,所以稱苦螺。而且它有個特點,保證沒沙子,可以放心大啖,但老人家會說不能多吃,因它性寒,多吃恐會拉肚子。

蚌類中的明星是海瓜子,大家想必都聽過,它很鮮甜,味道十分鮮美,非一般蚌類所能及,所以價格一向高居不下。我自小就是個手腳渾鈍的人,做事都慢半拍,「扒」海瓜子也一樣,只能找尋石礫下有兩個小孔的去挖,可是看得到呼吸口的大多是迷你剛出生不久的,大的不留孔洞,需以人力不停歇的去挖去扒。據說村人有專挖此而能養家活口的,可見它的價格之高。

有一種叫「赤嘴仔」的蚌是生活在平坦的沙灘下的,要用像梳子一樣的工具去扒,過程中,如果聽到輕脆的「吭」聲,那就是中奬了。一顆碩大的「赤嘴仔」應聲而出,淺白的殼,只在開口處鑲著淡紅的邊,煞是美麗。

也曾遇見章魚。那天夕照如畫,我和小兒小女去海邊漫步,走下仍在淺水灘中的門口滬舊址,還沒漲潮,水深只及腳踝,十分自在。後來開始漲潮了,水勢慢慢加深,我們只好退向岸邊,準備返家,這時候夕陽已沉入海中,天色逐漸轉暗,走到堆石的矮岸(再過去則是人工堤防)時,海水也追到這兒來了,這時我看到一隻章魚(或稱花枝)奄奄一息的躺在石堆中。海水漲是一波長一波短的慢慢漲上的,它可能被長波浪推到這兒,而下一個短浪來時,不能掩蓋它的身體,恰巧被我瞧見,記得當時我做了一個動作——把它捧起,放到比較深的水中,讓它隨水而去,免得被其他村人撞見了,如獲至寶地抓回去煮食。

只供觀賞不被食用的奇特生物

有些奇特的生物,也是石滬的住戶,如海參。它們喜歡在稍乾的石礫地自在的生活,自得其樂。但翻開石頭,猛的見到它攤成一堆黑烏烏的棘皮、軟泥般的身軀,難免感到噁心。

而海星就很可愛,不論造型色凙都很怡人,可惜只供觀賞,沒有其它用途,要拾回家的話,還怕弄死它,造了孽,也非村民所願。

還有一種沙蟹,顏色由黃過渡到草綠,它的外殼有左右兩邊對稱的粗刺,尖而不銳,不刺人也不攻擊人,非常特別,但它也屬於無肉可啖一族,所以大都被抓來瞧瞧就放生,說時遲那快,它一得生路,當場奮力的往沙裡鑽,剎那間就鑽得無影無踪。

結語

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放學後或假日的傍晚,常去海邊漫步,每每都能欣賞不同形式的夕陽美景,從溫雅柔美到激烈跌宕的都有,尤其是颱風前夕,那有如置身科幻場景的感覺,真令人難忘。

後來我返鄉就業,大海仍是我精神上的最大慰藉,一有空就往海邊走。可惜的是,眼見石滬一座一座無聲無息的消失,那不是我能力所能及的,只能興嘆,卻無所措!

幸好一些有心人士出來呼籲,並成立維護協會,地方政府和文化部也相繼將之納入文化資產系列中,按時撥款修護,今天我們才能看到這樣完整而且仍能運作的合歡和武乃兩座石滬。但願我們的後代也能知道先民有這樣的辛勤和努力,印證我們世世代代在不同方位上的奮鬥成果。@*

責任編輯:林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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