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真」普選、外勞
好巧那年同班同學好像姓朱的,請我和他一起去容奇拜訪她已出嫁的老姐,我其實老大的不願意,可禁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徵得老媽首肯後便坐車去了容奇。她老姐住在新馬路旁邊一間小屋裡,那天晚上我不知怎樣尿了床,隔天羞得不想做人了。
回家後聽老媽說三祖母剛回來又走了,原意是把我帶到廣州,然後一同去香港的。呀!直是禍不單行啊!發什麼神經,去什麼容奇啊!果然沒過多久,三祖母便隻身去香港投靠他的兒子、我的四叔去了。那年好像是1957年,錯過了這個空前絕後的機會,使我到達香港的時間推遲了整整十四年!這是後後話了。
那年發生過一次地震,當天突然感到房門和上面的玻璃劇烈搖晃,嘩嘩作響,吊在屋頂上的東西搖來搖去。我們正在屋裡,馬上意識到是地震了,幸好大約10秒左右就停止了。
從前主宅旁的小魚塘被填平了,主宅被園林處充作辦公樓,大廳前面的牆被拆去了一截,露出原來的圓拱門,可能是方便出入吧,圍牆也被拆掉了。不過好像聽說宅子不乾淨,啊?是真的嗎?我們倒不覺得啊!
跟著來了一場颶風及整整一天一夜的瓢潑大雨,園子裡好些樹枝都被吹斷了。李先生那花園的圍牆也倒了,事後李先生只能勉強把牆堆砌好,但只有從前一半的高度。他的家庭成員很多,大老婆跑到香港傭工去了,二老婆聽說原本是家裡的傭人,為他生了五個子女。
公私合營後他變成了園林處的員工(茶葉和植物有關嘛),初期他把「玉井茶葉」入股後,基本就不能算是生意人了,而玉井茶葉鋪在不久之後便灰飛煙滅於世上,他只是一個花農而已。
也許他骨子裡存在大量的生意細胞吧?他把園裡一間小屋面向新路的一邊多開了一個門口,並收拾成門面的樣子,掛起了一些字畫,還擺放一些桌椅和郵票冊,還有一些裝過上等茶葉的老舊款式瓶瓶罐罐,儼然像一個書齋。
他還在門口掛上一個很富詩意叫「晚紅園」的木牌,但骨子裡是一間茶室和小食,做的是中午、傍晚時分的茶敘和小食生意,當然會有一些附庸風雅的昔日「讀書人」光顧,倒也一時客似雲來。
這便引起了有關方面的「關懷」。(我們這邊統購統銷,買賣都必須統一由共產黨來經營,也就是只有一個老闆,都公私合營了,哪裡還能容許你自己經營?這不是徹頭徹尾的小資產階級嗎?這不是無牌經營嗎?你老人家還是園林處的花農之一呢!)
煙三的那個獨眼老婆來了,人家可是積極先進的街坊保長啊!於是這家附庸風雅的書齋命運就只能是曇花一現,結束了它短暫的生命!就如其名一樣――短暫的晚霞紅,可見命名也很重要啊!
記不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市面上三不五時就有些殘湯剩飯出售,於是人們不約而同地爭相搶購。我嚐過,口感還不算太差,也未變質,裡面包含的內容還真豐富,是哪個朱門的酒肉?它的真正出處沒人去深究。
可能是被餓慘了吧,人們還甘之如飴、津津樂道呢!這得有多被扭曲的觀念才能如此啊?!也不知是「哪位父母官可憐黎民百姓」的傑作?
還有就是那些鯪魚頭,是真真正正的鯪魚頭,只有帶鰓的頭,沒有身,聽說魚身都拿去造鯪魚罐頭,出口到外國去了,還不收魚票。一時之間又引起人們的一陣搶購潮。還有那久違了的牙帶魚,及從未露面過、卻又曇花一現的鯨魚肉,真是難為了老百姓的父母官,那可是歷史上的創舉啊!是該寫入縣誌及史冊的!
小學六年級的升級考試要補考珠算,是意料中事了。三妹也上學了,她們都是少年先鋒隊隊員,可我並不稀罕這些,反而覺得在頸上掛一絛破破爛爛髒誇誇的紅布,真的是令人毛骨悚然,難看死了。
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著名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大鳴大放的結果,當年很多知識分子都天真地上當了,說了、寫了、批評、建議共產黨作某些修正或改進的話和文章。人說秋後算帳,根本不用等到秋後,立即就和你算帳,先開個群眾大會把你批鬥一番。
人們美其名曰「企燈底」,因為是晚上召開的批鬥大會。把你劃為「右派」,令你永世不得翻身。每遇有什麼政治運動發生,便把你和地主富農資本家一起押在台上鬥爭批判,從精神上來羞辱你,從靈魂上來折磨你。
隔鄰林先生一家快要搬走了,說是要搬回老家新會去,郵政局的「皇家」差事也丟了,聽說是因為說了一些不應該說、不能說的話,背著「罪名」回新會老家耕田去了。不知是什麼人搬了進去,新鄰的睦鄰關係太差勁了,都沒人願意和他們交往。
(N年後媒體披露:當年大城市如上海、北京的知識分子,被打成右派分子後,集中送到陜西、甘肅黃土高原一個叫做夾邊溝的勞改場,美其名是學習改造。一套叫《夾邊溝》的共產黨寫實禁片在YouTube上可以搜尋到。那裡方圓數十公里荒無人煙、漫天風沙、寒風刺骨。人們白天勞動,晚上睡在地下泥土洞裡,缺糧少暖,凍死餓死的大不乏人,屍體隨便往外面荒地上丟棄,胡亂淺淺草葬,任之曝屍荒野。交通絕對沒有,你不可能在沒有糧水情況下跨越數十公里的荒原。史料透露當年那裡的三四千人倖存的不足五百人。恐怕這個反右運動直接死了近數百萬人!)
有天學校放特別假一天,因為他們要「民主」選舉,要選出人民代表。我和煙三的老婆說:第一、我不足十八歲,第二、我並不認識他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老女人斜著那隻半盲的眼睛咬牙切齒地對我說:叫你選你就選!這是任務!
好吧!在她的淫威下,左右我是個湊數的,還是不記名的投票。拿著發下來的「選票」乾脆來個錯漏百出、似是而非,橫豎上面全都是指定的候選人,他們的參選政綱是什麼?不知道!不管認識與否,我一個也不喜歡。
我投了一張年紀不足的廢票,對得起天地良心!要知道當時我小學還沒畢業啊!
中秋節又到了,街上店鋪都掛上賀節的走馬花燈,插上蠟燭點燃後,燈裡的轉筒不停轉動,轉筒上帝皇將相、才子佳人的故事圖像便顯現在人們眼前,當然還有一些水果、動物等形象的花燈,吸引了一些好事之徒和小孩子圍觀。
生果店裡展示的生果品種明顯豐富了很多,我們這群野孩子的樂子又多了一些新花樣:有人把柚子皮做成一個綁在竹子上能轉動的燈籠,點上蠟燭放在地上推著到處跑。比較簡單而又惡作劇,但又惹人討厭的,就是尋一些廢紙搓成很結實的小長條,然後在中間對摺,扣在橡皮根上彈射出去。它能射穿比較薄的紙燈籠並引起燃燒,很多小孩子提著的小燈籠就是這樣毀在我們手裡。
突然有人找來,詢問老媽是否願意讓二妹出去傭工,只負責帶小孩,不過要離開縣城,對方是郵政局的職員,夫婦同被抽調到均安分所工作。二妹和老媽都首肯,雖然二妹小小年紀便要外出傭工,但起碼每天都能吃飽和不用吃木瓜了。
於是打點一下,就這樣二妹跟著人家走了。不過三個月後,人家又被調回縣城,二妹又回來了。老媽央求人,託人事把二妹塞進毛巾廠當學徒。
記不起從什麼時候開始,多了很多「證」,除了最早出現、最重要的米簿外(成人約24-30斤/月,兒童18斤/月),還有油票(每人約四兩/月不等)、布票(每人一丈三尺六/年)、糖票、煤油票、流動米票、魚票、肉票……。
對我們這些平時油水不足的人來說,每月十多二十多斤米的限額根本不可能足夠的。
待續@*
責任編輯:謝秀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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