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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小孩兒》第十章 逛廟會

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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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好熱鬧哇。”石小明看着廟前那熙熙攘攘的善男信女,他們之中有的在買香,有的在算命,有的在閑談,像一窩蜂子一樣亂哄哄地擠在廟門外。石小明和于江趁着放暑假的機會,來逛這熱鬧有趣的廟會,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哎,我說,今天是不是王母娘娘的生日啊?”于江說。

  “不知道。但我總覺着王母娘娘不該在這個時候過生日。”

  “那你說是在什麼時候?”

  石小明咂咂嘴說:“大概是在開蟠桃會的時候吧。”

  “那麼什麼時候開蟠桃會呢?”

  “你這個笨蛋!當然是在王母娘娘過生日的時候了!”

  “唉!”于江知道跟石小明說也說不明白,這傢伙大概上次吃豆吃得太多,腦袋也出了問題。

  廟前大多數都是做小買賣的商人,一個個攤子上,擺着小金佛、小觀音像,還有大肚彌勒佛,十分漂亮。空氣中飄蕩着檀香味兒,很是好聞。他們兩個逛來逛去,于江說:“我剛才好像聽到,廟里的和尚有個什麼盂蘭盆節,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石小明笑道:“那很簡單啦!就是痰盂改做花盆來種蘭花嘛,意思就是你這個人再怎麼骯髒,都會被佛法的威力所淨化,而且還能修行出象蘭花一樣美麗的心靈。”

  “是嗎……”于江半信半疑,向旁邊看去,正好看到一溜卦攤兒。

  “哇,有算命的。”他拉了拉石小明,說道:“喂,咱們去看看算命的吧。”

  “好哇。”石小明說道:“我聽說他們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算出一個人的前世是男是女呢,于江,你認為你前世是男人還是女人?”

  並不太相信宿命論的于江小聲說道:“那我倒不清楚,不過我看那個算命先生的前世大概是個太監。”

  他們走到那個卦攤前,石小明認為于江剛才形容算命先生的話十分貼切。只見這位算命的先生瘦得像個猴兒,戴着墨鏡,嘴脣上留着兩撇小鬍兒,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手裡掂着一個白紙小扇,面前擺了張牛皮紙,四角用石頭壓着,牛皮紙已經發黃起毛邊兒,十分破舊。上面用毛筆字寫着“科學預測,幫人起名,摸骨、相面、看手相”。當中還畫着一個八卦圖。牛皮紙旁邊擺着籤筒,裡面插着簽,臟兮兮的,就像是一堆用了很久沒洗過的筷子。

  一個長得有點像沈殿霞的中年胖婦正向算命先生問話,一口極濃的東北口音:“我說先生,您看我啥時候兒能遇着好的姻緣哪?”

  算命先生一副尖嗓兒,象太監一樣拉着長音道:“好,那在下就給小姐算上一算,請問,小姐芳──齡幾何~?”

  “四十三。”胖婦十分虔誠地望着他。

  “噢~”先生又拉着長音兒問道:“小姐胃──口如何~?”

  “挺好地,我從小就胃口好,一頓吧哈,能吃二十雞子兒,外加十張蔥油大餅。要是卷上牛肉,哎呀媽呀,那吃着更香。餃子那就更不用說咧,我最愛吃那羊肉大蔥餡兒的,那傢伙咬上一口,油汪汪兒地,哎呀媽呀,別提多香咧!”

  “嗯。”先生聽了她的話,涎水已從嘴角流了下來,他趕緊擦了一把,說道:“小姐真有口福哇。”

  “哎呀媽呀,可不是咋地,我媽都說,我們家我最有口福。”胖婦的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兒。

  先生收起饞像,裝出一副正經學究樣子,道:“唉呀,不瞞您說,正因為您的口福太重,以致沖了姻緣,要知這人生一世,各種福分都有個限度,一方面多些,一方面自然就要少些。”

  “對,對。”胖婦不停地點頭:“我媽也說呢,我這對不上象兒,就是吃東西吃的。”

  先生抹着兩撇小鬍兒道:“所以小姐要求姻緣,必須減少口福,這樣多餘的福分自然就會轉成好的姻緣。”

  胖婦面露難色:“可是我們家是開飯館兒的,這光看着別人吃,自己不吃,那怎麼忍得住哇。”

  “噢。”算命先生問道:“貴號生意如何?”

  “好哇,我們飯館那叫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一年下來能掙百來萬呢。”

  “百來萬!”算命先生一愕,馬上又恢復了平靜的表情,白紙小扇‘啪’地一合,往掌心輕輕一擊,說道:“小姐,我已算準,今天,你就能遇到美好的姻~~緣!”

  “是嗎?”胖婦急道:“那您快說!”

  算命先生一揮手,泰然儒雅而又感慨萬千地說道:“算來,您這位未來的丈夫可是大有來頭哇,此人上曉天文,下知地理,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一身正氣,滿腹經綸,無所不會,無所不能,文賽漢張良,武比岳鵬舉,有經天緯地之才,有吞吐天地之志,只可惜此人埋沒于市井,大才未用其萬一,實在可惜呀……可嘆!”

  胖婦一聽,喜出望外,忙搓着手問道:“先生,你快說,他在哪兒?無論怎樣,我都要嫁給他!”

  先生霍然起身,瀟灑地摘下墨鏡,單手抹了抹黑黑的小鬍兒,用京劇小生道白的腔調說道:“就是在呀~下!”

  “啊?”胖婦愕道:“先生,您這是……”

  算命先生一甩折扇,挺胸正色道:“小姐,實不相瞞,在下姓劉,名三,家住白山黑水縣,才子佳人兒鄉,蹲廟臺兒村兒一百零八號兒,人稱劉三公子的便是。在下幼年遇奇人,傳授遁甲天書三卷,天文地理,無所不通,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在下算準小姐與我有百年姻緣,故在此虛席以待,果然小姐翩翩而來,真天~意也!正所謂姻緣由天定,我與小姐共結連理,可說是天作之合。”

  胖婦打量着面前這位骨瘦如柴的算命先生,感動道:“難道這真是上天的安排?”

  ‘劉三公子’含淚伸出雙臂道:“YES,OF COURSE!”

  胖婦一愣:“啥意思?”

  “這是英語,就是‘當然’的意思!”

  “哎呀媽呀,他竟然還精通外國文咧!”胖婦也伸出雙臂,要和‘劉三公子’來個激烈擁抱,這時旁邊另一個算命先生冷道:“遁甲天書三卷?哼,咱倆一個村兒,從小兒光屁股長大的,遁甲天書我倒是沒見你讀過,不過你撕了書擦屁股的事兒倒是幹了不少。”

  “啊?”胖婦急忙收回雙手。

  ‘劉三公子’怒道:“張半仙兒,你胡說什麼?”

  那算命先生道:“劉三兒,咱算命也得積點德不是?咱掙它十塊二十塊也就得了,你還想娶這女人當富翁不成?”

  胖婦聽得明白,瞪眼掐腰大喝道:“好哇,原來你是在騙我!”說着雙手伸出便抓,要與這‘劉三公子’拼命,劉三兒嘴里罵着張半仙嫉妒人,不夠義氣,還得竄來躲去,避開胖婦的利爪,後來連攤子也不要了,兩個人一前一後繞着廟跑了起來,連叫帶喊,好不熱鬧。

  于江和石小明走到剛才說話那算命先生跟前,滿臉的佩服,于江恭敬地說:“先生,您可真是好人,揭穿了那個劉三公子的陰謀,好厲害呀。”

  那先生淡淡一笑,羽扇輕搖,果然有幾分仙家風采:“嗯,要說起我張半仙兒,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小兄弟,我告訴你,你看,剛才那傢伙叫劉三兒,他是假先生,什麼也不會,矇人的,真正的算命先生,那得是真高人,像我這樣兒的,算的準,價錢低,遇着窮苦人,我還白給算。”

  “哇,還可以白算哪?”

  “當然。”張半仙兒羽扇一揮,瀟灑已極地道:“這叫積功德嘛,人與人在人海中相遇,能說上幾句話,就已是極大的緣份啦!錢財身外之物,多一分無用,少一分不求,區區從不放在心上。”

  旁邊一個大娘聽到這話,帶着自己的閨女走了過來,笑着說:“先生要是不要錢,那給我們閨女看看吧,什麼時候有姻緣。”

  于江向一邊閃了閃,騰出地方,只見大娘這閨女長得極俊秀,身材也苗條得很,一副美人胚子,水靈靈的招人愛。

  張半仙兒道:“好,我來給她摸摸骨。”說着兩隻手在姑娘身上摸上來──,摸下去,摸下去──,摸上來,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摸了半天,咂了咂嘴,揮揮手道:“嗯,這閨女發育很正常,沒有缺胳膊,沒斷腿,很快就會嫁得出去了。”

  大娘不由一陣怒火上涌,喝道:“你這分明是佔我閨女的便宜!”

  張半仙兒哼哼着說道:“差矣,相雲:‘掌法來把前程斷,摸骨才能定姻緣’,這事業前程要看手相,緣份婚姻要摸骨。是你自己要讓我給你閨女看,又怎麼說我佔便宜?分明是你聽說不要錢,來佔我的便宜。”

  大娘本有佔便宜之心,自知理上差一截兒,可無論如何,也嚥不下這口氣,心想,好,這麼着,我讓你給我也摸摸,然後再告你耍流氓!想到這裡,語氣緩和了些:“哎喲,是我不對,先生,這樣,你也給我摸摸骨吧。”

  哪料張半仙早察她心思,偏不上當,說道:“已婚婦女不宜摸骨,給你看看手相倒還行。”

  大娘怒道:“不行!就得摸!”

  張半仙道:“不摸!”

  “摸!”

  “就是不摸!”

  “你到底摸不摸?”

  “哎,我說,哪有你這樣的女人?在這廟前清靜之地,非要一個男人摸你,你是想耍流氓不成?”

  “明明是你耍流氓!”

  “你才耍流氓!”

  兩個人罵作一團,于江拉了拉石小明:“走吧,貓撓狗,沒啥意思。”

  二

  到了廟門前,于江和石小明抬頭看着掛得很高的大匾,只見那匾又寬又大,金燦燦的大字奪目生輝。

  “金善寺。”石小明讀出了這廟的名字,但他的神情好像不那麼虔誠。

  “在人們的精神世界極其空虛無助的時候,總會幻想出一些擁有高大全形像、無邊神力的傢伙們,人們想象着他們坐在花兒上,裝模作樣兒地拈着手指頭,自己只要向這個滿腦袋像是長了大包的胖子磕上幾個頭,就能保祐自己兒子的屁股上不長痔瘡。”石小明對佛祖的評價似乎不是很高,認為他就像某些國家幹部一樣兒,光吃人家供奉不辦實事兒。論敬業程度還不及省級勞模兒。

  于江摸了摸廟門口石獅的牙,說道:“若是長時間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話,就會長痔瘡的,最近我看到電視上的健康講座,那個專家說‘久坐必生痔’。”

  “所以和尚們除了坐禪之外,還要練練武,活動身體嘛。”

  說着話,于江和石小明隨着人群向廟里走去,這廟可是本市有名的寺廟之一,雖說城市不大,但大廟小廟倒有七八家之多,這也是本市的一項重要旅遊資源。

  經常有遠方的遊客慕名而來,買上一個抹了層金黃色兒的泥佛像回去,供在自家廳堂之上,衝着它磕頭作揖,等上供的瓜果爛了,再拿下來送給父母聊表孝心。

  更有許多鰥夫寡婦甚至是少男少女到廟上來,跪在這些打了一輩子光棍兒的佛祖面前,求他給自己指點姻緣。我們的主人公對此十分不解:若是他能為別人指點姻緣,那麼何苦自己還要剃成禿子打一輩子光棍兒呢?也許這是一個極為深刻的哲學論題,並不是我們這些個小學生的小腦瓜蛋兒能想明白的,惟一的辦法,大概就只有把因為不能在瑞典睡懶覺而凍得患了肺炎,嗚呼哀哉的倒霉老頭兒笛卡爾挖出來,讓他來晃着腦袋閉着眼睛進行“第七個沉思”。

  走進金碧輝煌的大門,邁過尺許高的大門檻兒,我們的主人公多少感受到了點兒歷史的凝重,幾千年的文化傳承畢竟不是說着玩兒的。一代代的藝術家和工匠們把這裡妝點得有模有樣兒,卻沒意識到創造這奇跡和輝煌的正是自己而不是什麼佛爺。石小明對畫棟彫梁的殿閣有點感興趣,同時也不明白為什麼苦修的和尚要住在這麼豪華的宮殿裡面,相比而言,這些修行者們更像土皇上。

  “據說以前釋迦牟尼是從來不要別人的錢的,他只帶着徒弟們四處去要飯。”石小明問于江:“你認為這可能嗎?”

  “不知道,也可能是他知道要錢人家也不會給他。不過,我聽說好像最早的時候並沒有佛教,各種教派都是他的弟子們根據各自對佛法的理解而創立的,而釋迦牟尼真正的思想並沒有完整地傳承下來,到現在甚至可以說,已經面目全非。”于江四處掃望着形形色色的人們,繼續說道:“佛法的最終要旨是向心去修,而非向佛去求,這些人們把希望寄于無所不能的佛祖身上,是沒有用的,其實,對於這些古代時就用心去尋找人生真諦的‘佛’來說,咱們只需對他們表示尊敬就可以了。”

  石小明道:“你想說,他們跟我們一樣,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當然啦。”于江說道:“你不知道嗎?佛的意思就是‘覺者’,也就是大徹大悟,明白很多道理的聰明人,佛與神化的偶像是不一樣的,他們的地位大概相當于高級社會學家或是哲學家,而佛的概念在現代被扭曲了,神話化了,才使得人們去拜,去求,這就錯到家了。”

  “天哪,我可真佩服你。”石小明眼中露出崇敬的光:“于江,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事情的?”

  “爸爸,從我爸爸那兒,他有空的時候,經常給我講這些有趣兒的事情。”于江神色有些黯淡,他抬頭望天,父親那張樸實而充滿自信的臉仿彿浮現在雲里,就要到父親的祭日了……那親切而又熟悉的面容,早已消失在這個讓人迷迷懵懵的世界的盡頭,現在他會在哪兒呢?大概只有佛爺才清楚吧。

  石小明知道觸動了于江心中的傷口,他使勁地抓了抓他的肩頭。他想不出什麼語言來安慰于江,而于江已從他的手上,得到了安慰。

  兩個人東瞧西望地走到了偏殿,這裡面的佛像很多,擺着各式各樣的造型,有的瞪着眼睛像個鬼,有的張個嘴象要吃人,佛像週圍豎着圍欄,圍欄旁邊牌子上寫着禁止越欄拍照、觸摸佛像之類的警告。

  “真是笑話,弄得這鬼模鬼樣兒的,誰願意跟它們一塊兒拍照啊?更別提摸它了。”石小明看着警告牌說。

  “真不知道為什麼講究慈悲的佛家也要弄些怪樣兒的神來嚇唬人,”于江心想:“編出些地獄呀,惡鬼呀什麼的,還不是想讓人們害怕才求佛保祐?一開始佛教發展信徒的時候,肯定也造成了社會的恐慌,說是妖言惑眾也不為過,要是釋迦牟尼出生在現代,還敢傳他的佛法,肯定會被當成邪教首領押起來。”想到這裡,他問石小明道:“你說釋迦牟尼要是活在現代,會做些什麼?”

  石小明饒有興致地看着呲牙咧嘴的神像,隨口答道:“大概是當歌星吧?反正都是一呼百應,整天有一大群人圍着,高喊着他的名字,碰到一下他的手就永遠不洗,希望能夠保留下一點什麼‘星光’,啊,不對,應該是‘佛光’吧?”他回過頭:“于江,你說他會做些什麼?”

  于江撓了撓屁股說道:“誰知道呢,大概是當國家主席吧?”

  “得了吧,你什麼都不懂!”石小明說:“法律有規定,咱們的國家主席是不能讓一個外國人來當的,釋迦牟尼也不行。他一沒有國籍,二沒有文憑,連中國話都不會說,更何況,他根本就沒入過黨,甚至連共青團也沒參加,思想上一點也不積極要求進步,這樣的人怎麼能當咱們的國家主席呢?全國人民都不會答應的。不過……,我得承認他的想象力還不錯,當個科幻小說家倒是綽綽有餘。”

  “也許吧……呀,你看,圍欄裡面有錢哪!” 于江發現了新大陸似地,指着圍欄喊道。那些錢是善男信女們許願時扔在裡面的,硬幣紙幣一大攤。紙幣都疊成了三角形狀,有一元的、五角的、二分五分的,還有五元、十元的,其中以一元的硬幣居多。從這裡也可以看出香客們的財大氣粗程度、小氣吝嗇程度和腦細胞缺損程度。

  石小明眼睛里閃出了貪婪的光,他舔了舔嘴脣說道:“不如我們把它弄出來,出去買糖吃。”

  “好。”于江答應着,到外面找了根樹枝,從圍欄縫里伸進去,划拉那些硬幣。“待會兒買什麼糖呢?巧克力的還是牛奶夾心的?”

  “不,不要牛奶夾心的,又貴,又不好吃,而且甜得太厲害。”石小明顯得猶豫不決:“不過巧克力的也很貴,要不然我們買些普通的硬糖,這樣能買好多塊,吃上一陣子。”

  于江一邊撥拉一邊回頭道:“雖然普通的會多吃一會,但是味道卻差很多呢!我看還是買好一點的吧,要不咱們不買糖了,買果凍兒吃怎麼樣?”

  “不,不,”石小明立刻反對:“那還不如買冰激凌,你知道嗎?自從那次我到大姨家時吃了一次冰激凌,就再也忘不了那好吃的味道了,沒錯了,就買冰激凌!”

  兩個人大言不慚地談論着購買計劃,全然不把臺子上怒目橫眉的大神、大仙、大佛爺們放在眼里,木彫泥塑們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接到的香火錢被這兩個小鬼弄去,干瞪着眼沒有一點轍。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把兩個孩子嚇了一跳,不會是那個誰顯靈了吧!

  “我沒頭髮?”于江回頭看了看,一個老和尚雙手合十,正站在他身後。這和尚長得還算慈眉善目,腦袋頂上嶄亮放光兒,他的鬍子已經發白,留了半尺來長,身上的僧袍倒還新鮮,可是穿在了這副皮囊之上,也不由自主地沾上了些許臭味,他這副扮相,倒像是在演武打片兒。

  “我知道你沒有頭髮,大家也都知道,這個你就不必說了。”

  “不是‘我沒頭髮’,是阿彌陀佛。”老和尚一點也沒生氣,臉上笑呵呵的,果然像個道德高深的。

  “不是你沒頭髮,那還是誰沒頭髮?你本來就沒有頭髮嘛。”

  老和尚一笑:“小施主,你這是在幹什麼?”

  “當然是在掏錢哪,你沒看到這裡面有這麼多人們扔了不要的錢嗎?”

  “施主,這是施主們佈施的香火錢,是給佛祖的,動不得。”

  于江問:“動不得?那錢擱在這裡,豈不是白搭了嗎?”

  “不,這香火錢定期由我們寺里的僧人收起來,作為禮佛之用。”

  “既然是給佛祖的,那你們為什麼動?佛祖不吃不喝,我看都是你們花了吧?”

  老和尚笑了笑:“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些錢除了禮佛外,寺里的僧人們還用來作日常之需。”

  石小明拉了拉于江,低聲說道:“他們攢夠了錢,才能還俗回家娶媳婦兒,那是他們的老婆本兒,這五毛一塊的攢起來也不容易,我看就算了吧。”

  “嗯,”于江想:“小明說得不錯,我們不能破壞他們嚮往已久的婚姻生活夢。”然後轉過頭說:“好了,這錢我們不要了,但你們也要省着點,不要亂花,知道嗎?”說着又從自己兜兒里掏出五毛錢遞給和尚:“這是給你的,不要嫌少,我們也不富裕。”

  老和尚愣愣地接過那皺皺巴巴的五毛錢,呆呆地看着兩個孩子走出自己的視線之外,又晃着腦袋尋思了半天,最終確定,這兩個智障孩子已經真真正正、的的確確、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被至上佛法所感化,並從此走向了新生。

  “善哉,善哉!”老和尚發自內心地為自己在有生之年,又點化了兩個年輕後生而高興,他仔細地疊好那五毛錢,揣在僧袍里,滿心歡喜地到廟門外小攤兒上買糖吃去了。

  三

  大雄寶殿是整個寺院最高大、最宏偉的建築,翹脊飛檐,金瓦生輝,十分漂亮。殿內也氣派得很,只是光線不足,有些黑,但同時也造出一種特殊的肅穆氣氛。殿中央那尊大佛的臉上掛着些塔灰,眼皮半開不合,仿彿怕一眨眼,灰塵就會落進眼里似的,他肩頭上和身上也有一些灰,但有過用笤帚掃過的痕跡,總算還過得去。

  佛像前有桌案、香爐,還有拜墊,特大號的木魚閃着黃燦燦的光。于江和石小明逛到這裡,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在佛像前正磕着頭,口中嘮嘮叨叨地正說着:“佛祖保祐,讓我的情人不要離開我。我不能失去她,一時一刻也離不開她,離開了她,我就會死,沒有了她,誰來給我洗晚上尿的床單呢?”

  于江上前好奇地問道:“喂,你的情人想拋棄你呀?”

  小伙道:“是啊,她不願再給我洗尿床單了,她要離開我。”

  石小明嘿嘿地笑着說:“那你就太笨了,我爸說過,女人就像個猴兒,讓她大肚子,她就再也爬不了杆兒,上不去樹了,也就跑不掉了。”

  小伙喜出望外,笑道:“這是真的麼?”

  于江敬佩地問道:“啊!石小明,你好厲害,你懂得如何讓女人大肚子麼?”

  石小明得意地說:“那還不簡單?每天給她吃上幾碗豬油拌飯,不出一個月,她的肚子就大起來了。”

  小伙聽了,十分失望:“那這招對她沒有用了。”

  “為什麼?”

  小伙回答:“她不吃豬油拌飯,她是回民。”

  另一邊,一個容顏憔悴的中年人跪在佛像面前,也在嚎咷大哭:“佛祖啊,請讓我的老婆回來吧,我不能沒有她呀……”

  于江心里一陣感動:“多麼好的丈夫啊,光是看到他那張失神落魄、形容枯槁、宛若死灰的臉,就已經知道他對自己的妻子有着多麼深的依戀。”

  石小明也想:“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看他連哭帶喊,聲嘶力竭的樣子,顯然是傷心已極。”

  中年人繼續哭着:“我是那麼的愛她,可是她卻絕情絕義地舍我而去了!我家里三個孩子還要等她餵奶呀,老大天天去採石場上班,體力消耗很大,沒有奶吃怎麼行啊,老二正要考重點大學,沒有奶吃,營養不夠,怎麼考得上啊,老三剛四個月,還不懂事,沒有奶喝,他把我剩下的半瓶二鍋頭酒給喝了,現在還在搖籃里耍酒瘋呢!天哪!最可憐的就是我,一天不喝她的奶就會便秘啊,佛祖啊,請您讓她回來吧。”

  “我的天。”于江看了看石小明,不解地問:“他在要他老婆,還是在要一頭奶牛?”

  石小明說:“可能是要老婆,不過可能他一直把老婆當成奶牛使,才會讓老婆跑掉的,唉,要是早對她好一點,現在又何必來求什麼佛呢?”

  “真可憐。”好心的于江拍了拍中年人的肩頭:“大叔,您別傷心了,我看您還是去別處找找吧,佛祖身邊有觀音菩薩,奶水充足得很,我想他不會要你們家的奶牛。”

  中年人卻道:“小孩子別胡說,觀音大世是男的!”

  于江一愣,他這倒是頭一次聽說,抬起頭來向觀音像望去,怎麼看也看不出來觀音是個男人。

  石小明也是若有所思地托着腮幫兒晃晃腦袋,端詳良久,忽然想起了泰國的一種特產,這才恍然大悟。他自言自語地說:“那種事情,古代就有了,也不是什麼稀奇吧……”

  忽然于江聽到身後又有女子的哭聲。他回頭一看,見一個女人正跪在那裡,淚流滿面。淚水把臉上的胭粉雪花膏都沖下來了,滴在地上,象一灘白色的橡皮泥。

  于江看她哭得悲悲切切,心里也一陣發酸,便問:“大姐姐,你為什麼哭啊?”

  女人擦了把眼淚,說道:“都怪我不好,太貪戀錢財,去做三陪小姐,結果懷上了孩子,卻不知道是誰的,我來問問佛祖。”

  于江奇怪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佛像,心想:“唉,我想不會是佛祖的吧。”

  石小明湊過來,拉了拉于江的衣角,小聲兒說:“到這裡的人都是哭哭咧咧,瘋瘋癲癲,怪嚇人的,于江,我看咱們還是回家吧。”

  “好。”兩個人走出大雄寶殿,正看到一個人拿着把香走向香爐,一不小心,絆了個跟頭,嘴正碰到香爐邊上,磕掉了兩顆門牙。

  一個和尚跑過來,將他攙起,驚呼道:“施主之虔誠,天人可鑒!流血上香,可謂前無古人!來,趕快到本寺的診所鑲牙吧,本寺特聘有北京高級泥水瓦匠,鑲牙補牙,技藝高超,收費合理,若您願意購買一尊觀音菩薩大世像的話,就診費用將優惠百分之十五。”說着拉起那人向角門走去,嘴里還不停地介紹:“施主家人身體如何呀?本寺備有上等骨灰盒,一千元至三萬元不等,購買五千元以上高級骨灰盒者,本寺免費做法事一場,供素齋素飯就成。本寺設有高級少林武術培訓班,由風靡東南亞的霹靂舞專家任教。歡迎送您的子女來學習,住宿費、伙食費、學費三樣加起來也不到三千元,剃頭不剃頭均可。施主您別走哇,本寺還備有‘緣伴一生’婚姻介紹所,看您的樣子大概是結過婚的人,您對您的婚姻狀況滿意嗎?您對您的配偶感到厭倦嗎?本寺婚姻介紹所有大量女士供您選擇,大齡的,想改嫁的,搞婚外戀的,謀殺過親夫的,想要個城里戶口的……”

  聲音越來越遠,石小明望着兩人的背影道:“我聽說有不少生意人因為躲債而剃頭當了和尚,今天看來,這句話說的倒真不假。”

  于江搖了搖頭:“不對,是和尚們發了財,還俗後才成了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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