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刷皮鞋的小演員

─民間記事

曾穎

標籤:

【大紀元4月24日訊】我對街頭賣藝的人總有一種同命感,儘管我手中握的是筆,而他們手中操持的是二胡、吉他或提琴,但這些作爲謀生工具原本就沒有什麽區別。所不同的是,他們的音樂能在天橋或街頭的任意一個空壩很直接地換成晚餐錢,而我的文字,還得貼郵票經郵局再轉手到報社,而後經編輯審處之後,如果有幸“及格”,才能變成一紙彙單輾轉到我手上。從方便省事的角度來看,我有時更羡慕他們。

任何一種藝術形式,一旦淪爲謀生的工具,其靈性和鮮活力就可想而知了,在我被生計逼迫著寫那些艱澀的謀生稿時,我敢斷定自己的眼神中令人揪心的東西絕不比那在寒風中拉《二泉映月》的老者更少,在這種時候,所有賣藝者斷然不會把自己手中的活兒與藝術挂上鈎,儘管那也是一些由音符構成的東西,一如我手中羞于讓熟人見識的文字。

然而,卻有一個年輕的藝人在一個平淡的中午改變了我的想法。

那是一個星期天,按慣例,我與散居在小城各個角落裏的文友齊聚茶館裏,從充斥著股票古董和玄龍門陣的話語中,擠出了一小片屬於繆斯的天地。各自拿出從老婆爪下和孩子哭鬧聲中幸存下來的文字互相品評,這是大家難得的一次“精神聚餐”,窘饉的生存狀態,兒女的學費以及單位繁瑣的人際關係都不必想,天陡的寬了,地割然遼闊,滿是痰漬和煙垢的茶館,儼然就成了一座聖殿,儘管我們水平都不高,但我們很快樂。這是我們一周一次的節日,有的朋友每周爲了這次聚會,不惜從家裏坐車趕幾個小時的山路……

在我們淡得忘乎所以的時候,我感到有雙眼睛在看著我們。有人看我們這群怪人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那眼神不是慣常的鄙夷與不屑一顧,而是向往與羡慕,這使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他的年齡不大,約摸十五六歲,瘦弱的身子頂著“小蘿蔔頭”似的一個頭,眼睛明澈而清純。他身邊放著一個小水桶和一個木匣子,這是本地刷鞋童的統一行頭。

文友們也發現了他,就說:小夥子,別處找生意吧,這裏沒人光顧你,我們的鞋都不好……”小孩眨眨眼,靦腆地笑笑說:我……不是等生意,聽聽……成麽?

如是幾個星期,小孩子與我們也逐漸熟識,我們談詩歌或文學時,他總是眼不眨地成爲忠實的聽衆,我們也因爲多了一名成員而高興,儘管他只是個刷鞋童。

有一天,我們又聚在茶館,鞋童又準時來了,我發現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就問:怎麽了,誰欺負你了?他說:沒……沒有。本地雜痞素有欺負鞋童的傳統,我不放心,掰住他的頭仔細看,才發現他臉上塗的是油彩,演戲勾臉譜的那種,由於急著出來,擦得匆忙,留下青一塊紫一塊的殘痕。有位老年文友是戲迷,恍然大悟道:他……他是戲班子的學徒。

鞋童見自己被識破,怕給班主丟臉,慌忙逃掉了。早知戲劇不景氣,卻不知竟不景氣到這種程度,聯想到大家鍾愛的文學處境,各自都黯然無語了。

又過了一星期,鞋童又來了,依舊靦腆而羞怯地遠望我們,我們向他招手示意,他才走過來,但並沒拿桶和木匣,我問他爲什麽不把東西拿過來,他支唔半天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刷了……。

我說:乾脆你把我們這幾雙鞋刷了,去買個蛋糕,如何?

他高興地答應了。那天,我們幾位窮文友破天荒第一次讓人刷了一回鞋,有的鞋上已生滿了補丁,卻也給了雙倍的價錢。小夥子接了錢,高興地走了。我和文友們齊聲祝他生日快樂。走出門很遠,我看見他在用袖子擦眼睛。

半小時過後,他又匆匆忙忙地跑回來,將兩張戲票塞到我手上說:叔叔,我請你看戲。

老實說,自從滿八歲不再被母親操持行蹤那日起,我便再沒去過劇場,但我這天卻決定去看戲,爲什麽,我也說不清楚。

那天夜裏的戲並不精彩,偌大的劇場,只有前幾排稀稀拉拉坐了幾十個老頭,一人一支菸杆,嗆得人難受,時不時還有小孩子叫喊著追來攆去,嘈雜而煩亂。

妻幾次拖我走,我卻不甘心,總想看看鞋童的表演,左等右等,終於等到最後一出《南陽關》,鞋童終於出現了,他飾演配角尚師徒,總共只有兩句臺詞,但我感覺出他是非常努力的,因爲他相信,在台下的某個角落,一定有兩雙眼睛屬於他,我也因爲沒有辜負他的一片好意而松了一口氣。

幾天後,戲班走了,茶館也少了一個刷鞋童,而別處又將多出一個眼裏閃著希望的刷鞋少年,只要還有希望,一切或許便不會糟到哪去,我和文友們都這麽想。此後很久,每當我提筆寫稿時,眼前就會閃過他的身影,心中常常閃過一個疑問:是他辱沒了戲劇?還是戲劇拖累了他?這個問題,實際也是我一直苦苦難以回答的問題。但文友們說得對,只要還有希望,一切便不會糟到哪去,這一點,我信。@(http://www.dajiyuan.com)

相關新聞
曾穎:英雄故事
曾穎: 孱弱的善良
曾穎:小保安和老收荒匠
曾穎:不要和農民聊礦難
紀元商城
這種肥皂不會耗損 永遠陪伴你
每日更新:春天裡的素色清道夫 不知疲倦
這種杯子為何如此火爆 加州女子偷65個被捕
這些亞馬遜好物 讓你生活品質大提升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