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少年在康巴的傳奇經歷 第四章(續)

康人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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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16日訊】* 走進沼澤

達瓦拉姆把我的手抓得很緊,拉著我從一處斷牆的缺口穿出,眼前一亮,一片寬闊的綠草地平靜地躺在前面,平坦地向下伸延,前方的雪山也好像矮了下去,蹲在遠處只剩一個白銀色的峰頂。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草香味和潮濕的土腥味。我使勁吸口氣,心內爽快極了,大喊了一聲,跳到軟綿綿的草坪上連翻了好幾個觔斗。

達瓦拉姆驚叫一聲,抓緊我的衣領,把我揪了回來。她急得臉都暗了,說:「你想找死了吧?跑那麼快!」

我不知她在說什麼,抓抓頭皮,說:「這片草地踩著真舒服。」

她說:「陷你進去,就舒服了。」

我才感覺到腳在下陷,埋頭一看,渾濁的水已漫上了我的腳背。我嚇得跳到了乾爽的地方。達瓦拉姆說:「你再往前走,陷你進去,連氣泡都看不見,你就被淹沒了。」

我想起了紅軍長征時過的那片草地,想不到這裡也有一片。抬眼望去,冷冷清清的一片綠草,直達壓著層霧靄的遼遠之處,是那樣的寂靜。只有風時時從草根掃過,發出唰唰唰的聲響,而人卻感受到一種穿透骨髓的寒顫。

達瓦拉姆說,走這片沼澤時,要會看路。朝石頭多的地方走,朝有馬蹄印和牛羊糞的地方走,那才是穿過沼澤的路。

我們朝有馬蹄印的地方走,路很硬,沒有在草坪上走起那麼舒服,心裡卻踏實了許多。馬道曲曲折折地伸向草地深處,很像一條細長的蛇爬過後留下的痕跡。路旁竟然有一眼水池,池四周生有灌木和蘆葦,映著藍天和灌木的水看起來清涼極了,誘惑著走出一身臭汗的口乾舌燥的我。

「我想喝水,口渴死了。」我說。

達瓦拉姆拉住我,不讓我喝。她說,這池中的水有毒,不能喝。我指著水底清晰的游魚,說魚都活得好好的,怎麼會有毒?

達瓦拉姆說:「當地人都不喝池中的水,我想肯定是有毒吧。」

我手伸水池,冷冰冰直透骨頭。我吸了口氣,說:「這水是從冰縫中浸出來的吧,比冰板還要冰。」我伸出手來,手掌凍得通紅。我伸出舌頭舔舔留在上面的水,又澀又鹹,怪難吃的。達瓦拉姆睜大眼睛,擔心地望著我,臉上同我一樣皺起難受的表情。我手一軟,伸出舌頭,眼皮一翻大叫一聲,翻倒在地上。

達瓦拉姆驚嚇得大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摸摸我的額頭,又摸摸我的手心,我能感覺到她急促的喘息聲。我突然手一撐,爬起來,鼓著氣朝她大聲地喊叫著,又手一攤,躺在地上笑得喘不過氣。

達瓦拉姆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氣得臉都白了,扯著我的衣領,擂著我的背。我知道玩笑開大了,不敢笑了。她背過身子,捂著臉抽泣起來,說我欺負了她,她永遠也不理睬我了。

我望著平靜的玻璃似的水,很像望著一個人的眼睛。清亮清亮,一塵不染,十分純淨。只有無憂無慮的游魚和潔白無暇的雲是她的夢。我說:「我只想逗逗你開心。」

她說:「你真把我嚇死了。現在腿都是軟軟的。」

我說:「這水不可能有毒,只是味道怪怪的,很難吃。」

她冷笑了一聲,說:「口渴了,我們可以去喝河裡的水。」

我們又往前走時,她還在生我的氣,也不想拉我的手了,一人走在前面。我趕上去拉她的手,她卻賭氣地把我的手掀開。我說:「我叫你一聲姐,行麼?回去後給你煮個荷包蛋賠禮道歉行麼?」

她好像更生氣了,嘴翹得老高。

我們在拐一個彎時,嘩啦一聲,草叢中飛起一對蠟黃色的鳥,咕嘎的叫聲淒淒慘慘地朝草地撒播。她驚慌地回頭撞入我的懷裡,拉緊我的手臂,望著那對鳥飛向草地深處。

她說:「這是一對黃鴨。」

我用手做出端槍的動作,朝遠處還在閃動翅膀的黃鴨瞄準。達瓦拉姆嘖著舌頭呀呀呀叫起來。她有些傷心地說:「你連黃鴨都想打?你的心也太黑了!」

我懵了,說:「怎麼了?黃鴨的肉不能吃嗎?」

達瓦拉姆眼淚都急出來了,甩開我的手,說:「我不想理你了。」

我真的不知道她為啥事生氣,站在原地不想走了。她看著我那副可憐的模樣,又噗地笑起來,說:「傻站著幹什麼?不走快點,我倆天黑盡了都走不攏溫泉。」

她拉著我的手,快步往前走。關閉半浸在水中的草莖,讓我們踩得咕咕直響。

她說:「你沒聽過黃鴨的故事吧?」

我搖搖頭,說:「黃鴨有什麼故事?」

她說:「黃鴨的故事離奇得很,卻是真實的。」

黃鴨是最懂情感的鳥類,一般是一公一母配對生活,很少見落單的,直到雙雙老死。

老人們都說,黃鴨這一世做夫妻,死後到下一世,不管生為何物,也會做夫妻。達瓦拉姆講,有一年,有個獵人想向自己的同伴炫耀自己的槍法如何高明,朝一對剛剛升到半空的黃鴨扣響了扳機,砰地一聲,一隻肥肥胖胖的黃鴨從空中落下,重重地砸在草地上。另一隻先是受了驚嚇,遠遠地飛去。不久,又飛回來,飛到那只死去的同伴身邊,頭低垂著,圍繞死去的同伴轉著圈子,咕咕咕的叫聲似乎想把躺在血泊中的同伴喚醒。後來,它絕望了,在同伴的屍身前沉默地站了一會兒,便扇著雙翅飛起來,越升越高,最後只剩下一個小小的亮點。它邊飛邊撒播著淒涼哀傷的鳴叫聲,似乎在向草原控訴剛剛發生的這件不幸的事。草地很靜,所有人都摒住呼吸,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突然,它做了件讓所有人感到震驚萬分的事。它在高空翅膀一收,朝一塊巨石狠狠地撞去。人們趕到那裡,可憐的黃鴨已經腦袋破裂,歪在石頭上死去了。圍著它的人都張大嘴,嘖嘖感歎。那位獵人更是羞愧難當,在巨石上砸碎了自己的獵槍,說從此以後再不傷害任何生靈了。

達瓦拉姆說,她講的是真事,就發生在絨壩岔,那位獵人叫充翁,現在是絨壩岔區的區委書記。他現在出遠門,只帶腰刀防身,很少帶槍。

我說,在我們家鄉的小河邊,也有種鳥,我們叫它鴛鴦,也是成雙成對地生活。如果對方不幸死了,另一方不吃不喝,也會死去。

她突然問我:「你們也吃鴛鴦?」

我說:「沒有人吃。鴛鴦很美,人們常常把它們繡在枕頭上,結婚時用。」

她故意陰黑著臉,呀呀呀地大叫起來:「好呀,好呀!你們的鴛鴦你們捨不得吃,竟想跑到我們這裡來吃黃鴨了!」

我說話有些結巴了:「哪裡哪裡,剛才我是不知道黃鴨的故事,現在知道了,就是做成菜,我也會噁心得嘔吐的。」

她哈哈笑起來,說我的手心又出汗了。我一激動,手心就要出汗。

她拉著我朝前瘋跑,水花嘩啦嘩啦飛濺,躲在草根下的鳥一群一群的被我們驚起,在空中盲目地亂飛亂撞。她快活得哈哈笑著,帶著我衝到了沼澤地的邊沿。那裡的草坪漸漸乾爽了,踩在上面舒服極了。她哈哈笑著,躺在草地上,臉色是紅潤的。那一刻,我感覺到她簡直漂亮極了,濃黑的睫毛下藏著黑亮亮的眼仁,像她掛在胸前的那顆貓眼珠一樣。我也躺在地上,仰望天空。她說,手腳伸直,那樣有漂浮在空中的感覺。她常常這麼做,就像真的在天空飛,想去哪兒就能到哪兒。

我那樣做了,不一會,我的身子似乎輕盈起來,變成了團團煙霧。我就這樣晃晃悠悠地升到了高高的天空。

高原純淨的天空就在我們的身子下滑過,像清亮的沒有任何污染的湖水,那種透明藍色只屬於高原。我感覺到軟綿綿的雲朵擦過我的身體,舒服極了。我回頭朝達瓦拉姆笑,她也回頭朝我笑笑,同樣伸直手臂像展開雙翅翱翔。我說我們真像一對黃鴨,飛到一起槍子都打不開。她沒笑了,從腮幫處湧起一團紅,漸漸染紅了整個臉。我感覺到拉住她的手指在不停地顫抖,我的手心又沁出了汗水。

那是我第一次同一個女孩子手拉手,這麼緊,膽子那麼大。想想我還在學校讀書時,,男孩子同女孩子之間總是隔著一堵牆壁,內心深處盼望與異性接觸的慾望愈強,人卻仇敵般的疏遠。只有在這荒草與土壤的氣息中,人才能丟掉虛偽,像這裡的山與水一樣的純粹。我閉上眼睛,眼前出現了五顏六色的幻想。她卻猛然坐起來,眼光冰冷地望著我,說:「我們不會是黃鴨。我比你大了好幾歲,我只能當你的姐姐,不會成為你的老婆。」

其實,我也沒朝「老婆」上想。那時我還小,才十六歲呀。我爸爸說,十六歲應多學點東西,在農村表現好一點,兩年後才能推薦到大學讀書。我還不想找個老婆,在這裡安家落戶。

她捏著我的手,說:「你發什麼神呀!我們快趕到溫泉去吧,天黑了,我們連家都回不去了。」

我抬頭,太陽正朝西偏去。山的輪廓就變得清晰了,怎麼看都像是英氣勃勃的大將軍。達瓦拉姆卻說,那是卡瓦落日山,是絨壩岔這片土地的護法神。說完後,她非常恭敬地伸伸舌頭,說當地人都這麼說,太陽落山前一刻,向卡瓦落日山許的願都很靈。

太陽落山的那一刻,我與她站在溫泉池塘邊,面向讓落日的餘輝染得金碧輝煌的卡瓦落日山,默默地許下了心中的諾言。那年,我十六歲,她十八歲。我心裡想,我爸爸能走出失去母親後的孤獨和淒寒,身體能像過去一樣健康結實。

她沉默了許久,抬起頭來,眼內含著晶亮的淚珠,低聲對我說:「我媽媽就比我爸爸大兩歲。」

* 溫柔的泉水

我倆從晃蕩的小木橋上過了河,迎面掃來的風便把酸澀悶人的硫黃味灌進我的鼻孔。達瓦拉姆激動起來,對著我的耳朵大聲說:「溫泉快到了。」

我使勁吸吮鼻孔,好好地享受了一通這種好似鮮雞湯的清香味。我覺得這味兒很熟悉,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嗅到過。後來,我騎馬走遠路時,才明白馬奔跑得最興奮時,馬脖子上蒸騰起的熱烘烘的汗腥味,就同這溫泉的氣味一個樣。

達瓦拉姆已經讓那味刺激得興奮極了,叫我快走,她一人沖在了前面,邊走邊解開了髮辮,頭髮散開了,黑色翅膀般地扇了開來,很瀟灑。她脫掉了靴子,扔到了沙灘上,腳趾在水中攪攪,臉便鮮紅鮮紅的了,回頭朝我笑了一下,說:「下來吧,這水暖暖和和的,很舒服。」

我走過去,蹲下身也掬了一捧水,水從我的指縫中漏下,暖暖和和的,像水底下有人在燒火一樣。這是我第一次接觸溫泉,心裡有些激動。

她解開了腰帶,也扔在了沙灘上,然後褪下了長裙和襯衣。她真嚇了我一跳,原來我還以為她裡面還穿有內衣內褲什麼的,可她裡面什麼都沒有穿,是光溜溜的裸體。我的雙眼像受一股猛然亮起的強光的直射,穿進我的眼眶,刺進我的還非常稚嫩的心。

那一刻,我真的嚇傻了。

她一步一步走進水池,嘴裡還哼著一首什麼歌的曲子,水漫過腹部時,她攪起水花,回頭朝我笑笑,說:「喂,你傻站著幹什麼?下來呀,水裡舒服得很。」

那是我第一次面對一個成熟少女的裸體。那麼近,我能清晰地嗅到從她身上飄來的嫩草似的清香味。她的肌膚光滑細膩,閃動著綢緞似的光澤。細細的腰成漂亮極了弧線,有力地支撐起豐滿的乳房。她的膚色是深色的,是非常健美的赭色,兩顆乳頭像兩顆黑裡透亮的眼珠子,毫無邪念地盯著我看,看得我羞愧滿面。

「喂,脫了下來吧!」她說,掬起一捧水朝我澆來,澆了我一頭一臉。看著我的狼狽相,她哈哈笑起來,笑得毫無顧忌。

「喂,下來吧!」她又喊。

「我,我不想洗澡了,」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抱著胸脯,蹲下了身子。水漫過了她的胸脯,她喃喃說:「我忘了,你是甲嘴。」

甲嘴,當地人對漢族小伙子的稱呼。當地人在我做出他們不可思議的事時,都這樣說我。哪怕我做了錯事、傻事、怪事,這一說,人們都可以原諒了。

那個時候,那種環境,我再傻呆在溫泉池邊,不脫了下水,就說明我心中有鬼,裝滿了很邪惡的東西。我脫了鞋子襪子,外衣內衣……漢人的東西就是那麼複雜。我站在水邊,還穿著三角內褲,那是我說什麼也不肯脫掉的最後一層皮。水真暖和,水底鋪著一層軟軟的細沙子,當水淹沒我的脖子時,我高興地對達瓦拉姆說,泡在裡面真舒服。

達瓦拉姆也高興了,朝我走過來,說:「你會不會游泳?」

我說:「會,我很小的時候,就在錦江中泡,那是流過我家窗前的一條平靜得無風無浪的江。」

她說:「你游給我看看?」

我說:「這水太淺,不好游。」

我游了,游的是蛙泳。這淺淺的水只能游蛙泳。她也游了過來,說我游泳的樣子好看得很。我看著她,說:「你也會游泳?」

她說,她很小的時候就在雅礱江岸邊游,有一次還差點讓湍急的江水沖走了。她的父親、母親為此事把她反鎖在屋內好幾天。後來,她受不了小夥伴們喊叫的誘惑,用一根結實的牛皮繩從窗前吊了下去。她和小夥伴們又快樂地朝江邊跑去。

她衝我輕輕一笑,說:「我小時候是不是很搗蛋?」

我說:「真該淹死了你。你就不會把我騙到這麼舒服的泉水中來了。」

她沒笑,像想起了什麼事,眼淚在眸子中打滾。她說:「這個時候,我很想哭。」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說,看著她陰沉沉的臉,我的心也有了層陰雲。她枕著岸邊的沙灘,躺在水中。波動的水面搖晃著她漂亮的身子,突兒浮起突兒沉下。我的腦袋裡有東西嗡地一響,身體內像注滿了滾燙的液體。

空氣中有了夜的顏色,像清水滴了一滴墨水,漸漸化開了,水也染成了深色。那墨還在向四處浸開,天空也暗了,一輪彎彎的細月掛在山頂,像一片銀色的羽毛,向上漂去,漂上山頂便不動了。我說,我們還是洗快點,天黑盡了,我們連家都回不成了。

她沒動,說我也同她一樣躺在水裡,只躺一會兒。我躺了下去,波動的水在耳邊咕嘟咕嘟地叫。她的手又伸了過來,抓緊了我的手。她的手指在我的手心內顫動,很像一顆小小的心臟。

她說:「你別笑我。我一想起雅礱江,心裡就難受。」她說得有些傷心,我能感覺到淚水從她的眼縫中滾出來,順著光滑的臉頰淌著。

她說,三年前雅礱江奪走了她父親的生命。她父親雖然對她管得很嚴,卻從來沒有打罵過她。她也很愛自己的父親。

她說她父親是當地很有名氣的琴師,曾經在西康省會康定跟一位法國傳教士學過拉小提琴。後來,在甘孜縣文化館教樂器,也為民族藝術團演奏。那一年,他不吃不喝躺在床上。母親以為他病了,把治感冒的藏藥粉給他吃。他拿著藥,對母親苦笑了一聲,把藥全倒進了嘴裡,就躺了下去。母親以為他睡著了,就出門去買些吃的東西。回來後,床鋪上已沒有了父親的蹤影,枕頭上放著一把小提琴,是父親珍藏在箱底的小提琴。母親預感到了什麼,衝出門去,沒有了父親的身影。有人告訴母親,看見父親正朝雅礱江邊走去。母親慌慌張張來到雅礱江岸,那裡也是空蕩蕩的,只有陽光烤燙的沙灘,一江沸騰的黑水。

幾天後,在下游發現了一具屍體。母親老遠就認出那是誰了,還沒走攏就泣不成聲了。

母親從來都不對我說父親的死因。我問:「父親不會游泳,怎麼會到江中去呢?」母親說:「他是想捉一條背脊上有紅色斑點的大魚。」

母親不說。我還是從別人的閒談中,知道了父親的死因。那一年,清理階級隊伍,查出父親和法國傳教士的關係,硬說他是暗藏的外國間諜,要他回家寫交待,並不准他再摸提琴了。他是想不通,才向死亡走去的……

吹涼風了,我與她抬起頭來,風刺進了骨頭,背脊都有些刺痛。我與她趕忙擦拭乾淨身子,穿好衣袍,她的臉才紅潤起來。

她叫我仔細聽。我摒住呼吸聽,除了風掃過池水的嘩嘩聲,真不知道她叫我聽什麼。

她說,這裡能聽到江水的聲音。我仔細聽,真的聽到了轟轟隆隆的聲音,很像機器運轉的馬達。她說,雅礱江的水很急,流動起來就是這種聲音,這裡離雅礱江肯定很近。

我看著越來越黑的天空,有些擔心起來,說:「天都快黑盡了,我們能不能趕回去?」她看看天空,也說:「這時候,去穿沼澤地,除非他有金剛護法的保護。」

我的心一下空了,像失去水分的土壤,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從我的臉色中也看出了什麼,輕鬆地笑了一聲,說:「別擔心,天黑了我們就在這裡住一夜,難道你還害怕鑽出隻狼來吃了你?」她對我說,往下走,有個山洞,洞中也有溫泉。沒人的話,我們就在那裡住一夜。

她讓我看,池中的水流進一個小溪,溪水又朝下流去。她說這水流到坡下的山洞內,匯進另一個水池裡。一般結了婚的人帶著家人都在山洞裡洗。他們不敢像我們沒結婚的年輕人那麼膽大枉為。她說得我臉頰又燒了。

她拉著我朝坡下走去。剛看見山洞黑森森的洞口,突然一聲凶狠的狗吠,一頭小牛犢般大的狗猛撲了上來。達瓦拉姆張大嘴,緊張地說:「天呀,有人住在洞裡了!」

那惡狠狠的狗一直把我們趕到了坡頂,才停止了吼叫。

我問達瓦拉姆怎麼辦。她沒回答,坐在了沙灘上。我也坐下來,望著沉入深深的黑夜中的荒野,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了團團濃濃淡淡的水墨。我低下頭,有些喪氣。

她說:「我們就在這裡坐一夜吧。」

一股寒風吹來,我倆都打了個激凌。

荒野裡的夜晚就是冷得快,風像長著針尖那麼鋒利的頭,盡往肉縫和骨髓裡鑽。我的腳板已凍僵了,站起來做踏腳活動。達瓦拉姆說,地上打霜了。

我手一摸,冰冷沾濕的一片。我後悔沒帶火柴,不然我們可以燒堆篝火,寒冷、黑夜和野獸都可以遠遠的躲開了。

達瓦拉姆說:「看樣子,我們只有又躺進溫泉裡去了。」

我說好主意,便率先脫了衣褲。黑夜的掩護下,我的膽子大了起來,什麼都不留地鑽進了水裡。暖和的水包圍了我,我喘口氣,渾身舒服極了。

達瓦拉姆也跳進了水裡,躺在我的身邊。她舒了口氣,說:「這床睡起真舒服呀!」

我仰頭枕在沙灘上,望著夜空。天呀,我差點叫起來,這麼美的夜空我還沒見過,深藍透明的,不知有多深。星子遠遠近近排列,很有層次。那些星星使我想起了姐姐掛在窗前的風鈴,風一吹,那些金燦燦的小鈴鐺就互相碰撞,撞出美妙的音樂。我真的聽見星子在頭頂丁丁當當地碰撞,真擔心會掉下一顆,砸在我的頭上。

她的腿動了動,靠近了我的腿。我能感覺到她的腿上有很多吸盤,緊緊地把我的腿粘住。我的腿還有些害羞,軟軟地移開了,她的腿又追了過來,像一條餓極了的魚,把我的腿死咬咬住了。

她說:「這水沒剛才暖和了,躺在裡面很冷。」

我很老實,說:「這水是暖和的,像裹在綿被裡一樣。」

她說:「我身子都快凍僵了。」

我說:「我汗都熱出來了。」

她沒說什麼了,靠了過來,細膩的身子緊緊地帖著我。她的身子是熱呼呼的,我的身子卻僵硬起來,像凍僵了一樣。我的手也直了,硬梆梆的不會動了。她的手卻像水中的魚一樣的靈活,從我的背後圍裹過來,把我緊緊地抱著。我能感覺出她軟綿綿的胸脯頂在我的背脊上,身子猛然膨脹起來,有火苗從腳底竄起來直衝心頭。那是我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我望著她,那對很亮的眸子在黑暗中,星子似的閃耀著,充滿了慾望……

她對著我的耳朵說:「別動。我知道怎麼做。」便翻身過來,壓在我的胸前。她火熱的嘴唇貼著我的臉頰、嘴唇、脖子狂吸。整個過程我都緊閉著雙眼睛,不知所措。我只覺得她把我當作了水,撲進水裡緩慢地游泳和嬉玩。她游的是姿勢很好看的蛙泳。

最後一刻,我感覺到心內有股憋了很久的氣,要痛痛快快地發洩出來。我大叫了一聲,然後死死咬住她的肩膀。我變成了一座猛然噴射的火山,我的血液、生命和童話般的歲月全噴湧了出來……

我嘗到了一股鹹腥味,我知道是她肩膀上的血。她咬緊牙忍著痛,一聲不吭,一串串滾熱的淚叭嗒叭嗒滴在我緊張得變形的臉上。

她抓一把泥沙,按在肩膀的破口上,責怪我說:「你真是只沒開竅門的小公雞,啥也不懂。」

我沉默著,咂咂嘴還在回味剛才發生的那一切。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也不知道該為自己的行為羞愧還是驕傲。我搞不清楚自己是像真正的男子漢一樣,征復了別人,還是成了別人的奴隸。我的鼻腔一酸,一串淚滾了下來。我抬起身子,很軟沒有一點勁。她按住我,說:「躺下來,別動。幹那事很累。好好睡一夜,什麼也別去管。」

我躺進她軟軟綿綿的懷抱裡。那一夜,我睡得很死,連夢也沒做。醒來後,已是陽光遍地了。達瓦拉姆早早起來了,她把蓬亂的頭髮盤在頭頂,對我說,下面山洞裡的人請我們去喝早茶。

我看見昨晚追著我們咬的那隻狗,立在溫泉池旁,望著我們,眼內充滿了溫柔。它尾巴高高地翹著,左右搖擺。那是它的語言,我們都能聽懂,也會接受它好客的主人的邀請。(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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