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輝華:楊小凱 – 華人經濟學界的「驕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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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11日訊】
題記
性格決定命運。——培根

就全球華人經濟學家而言,對中國的政治變遷和經濟改革有切身體驗和真知灼見者,是少數;能對現代經濟學做出理論性貢獻或挑戰現有理論體系者,是極少數;而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者,更是稀缺得如鳳毛麟角。楊小凱,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華裔經濟學家,卻有幸成為其中之一。

楊小凱現任澳大利亞莫納什(Monash)大學經濟系講座教授,澳大利亞社會科學院院士,遞增報酬和經濟組織研究中心主任。他的論文見諸于《美國經濟評論》(AER)、《政治經濟學雜志》(JPE)、《發展經濟學雜志》(JDE)、《經濟行為与組織雜志》(JEBO)等國際一流的學報,已出版了《專業化与經濟組織》、《經濟學原理》等多部中英文專著。

一、鋒芒畢露論時政兩度陷囹圄 磐石不移苦自學十年悟真經

楊小凱學名楊曦光,小凱為乳名,1948年出生于吉林敦化。1962年,由于當時劉少奇反對考「父母」不考學生的階級路線,錄取標准不看學生的家庭成份,因而楊小凱和當時很多出身不好但成績优秀的同學考入名聞遐邇的長沙一中初中。1965年,錄取標准唯成份論后楊小凱又与許多高干子弟一起考入長沙一中高中。不過与大多數驕橫跋扈的紈子弟相反,楊小凱朴素得像一個平民的儿子,只是在他文靜的外表下潛藏著思想的滾滾波濤。沒多久,「文革」開始了,像暴風雨席卷了整個大陸,楊小凱這些正需要陽光雨露的小草們就被突然卷進了這場浩劫。跟當時所有的「熱血」青年一樣,楊小凱忠貞地投入其中,甚至不惜以自己柔弱之驅捍衛天真的信念。1967年2月,因不滿省軍區抓捕造反組織「湘江風雷」的工人群眾,楊小凱挺身而出,散發傳單、寫大字報,結果被軍隊抓去,在公安局監禁兩個月。在獄中,他高唱革命歌曲,用絕食來為自己爭取「學習毛主席著作」的机會。監禁沒有消滅他的勇气,反而促使他開始深入地思考「文革」的實質以及中國的前途問題,寫下了《中國向何處去?》、《中國城市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調查報告》等一系列即使在今天看來也頗有見地的文章。這些閃爍著思想之光的文章被廣為傳頌,結果令陳伯達、江青等中央文革小組的頭頭羞惱成怒,竟親自下令將楊小凱再次投進監獄。從1968到1978年,年僅20歲的楊小凱在黑暗的牢獄中被關了整整十年!直到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親自過問,1983年他的沉冤才得以昭雪。

進去時尚是弱冠少年,出來時已到而立之年。20歲,正是黃金般的美好年華!本應坐在明淨的教室里自由地汲取知識的營養,為自己的明天憧憬著各种夢想,在廣闊天地間縱橫馳騁任意揮洒。如果一個人最燦爛的年華是在最黑暗的監獄度過,結局可能有千万种;但是我敢肯定,恐怕很少人日后還能成為一代宗師!面對絕境,楊小凱沒有怨天尤人,更沒有自暴自棄。在艱苦的勞改之余,他拜當時也關在牢里的二十几位教授、工程師為師,學習數學、英語和材料力學、机械學。盡管他的肉體飽受折磨,但在精神上卻是那么的固若磐石、堅不可摧。在獄中,能接触到的經濟學讀物只有馬克思的《資本論》等著作。楊小凱以其天才般的智識反复研讀,發現了馬克思勞動价值論的三大致命缺陷,他甚至自己用拉格朗日方法推出Gossen第二定理。這些在絕境中的體悟,日后竟成為他創立的「新興古典經濟學」的濫觴。進去時楊小凱只是一個中學生,而出來時他在學力上已經完成了大學水平的學習。

恢复高考后的次年(1979年),楊小凱曾在湖南大學數學系旁听一年數學課,于第二年考入中國社會科學院數量經濟所,擔任實習研究員。1982年,未上過大學的他到武漢大學教授數理經濟學和經濟控制論,被聘為助教、講師。從1984年到1986年連續三年,他每年出版了一部這方面的著作。我相信,即便是沒有進過監獄的「老三屆」也不一定能取得如此惊人的成就。怪不得一位崇拜楊小凱的网友深深感嘆:「即便楊小凱沒能有今天的成就,僅憑他這一點,他就有資格進入我們這一代中的优秀者行列。」先哲曾云:「痛苦之時,正是磨練造就閱歷人情世故之候。一生本領,多在此處得來。不可困而委頓,如無根小草,不耐風霜。看遍二十四史,古來有大功業者,孰非從艱難困苦中來?」艱難困苦,玉汝于成。是的,楊小凱這棵昔日的小草飽經風霜,已經長成一棵大樹,乃至日后成為全球華人經濟學界的一棵「驕楊」。

二、負笈西域從名師五載得正果 漂落澳洲創學派仗劍闖江湖

楊小凱是不幸的,一個才華卓絕的人竟遭遇天妒其才的命運;楊小凱又是幸運的,至少他沒有像張志新、遇羅克等同時代的英雄們那般英才早逝,而且以后多次獲得大師的提攜。著名華人經濟學家、普林斯頓大學教授鄒至庄(G. Chow)對楊小凱在經濟計量學的經驗研究方面的天賦頗為賞識,遂推荐他于1983年赴普林斯頓大學深造。在普林斯頓大學,這所以「美麗心靈」容納了天才、諾獎得主納什(Nash)的世界名校,楊小凱如魚得水。他有幸師從國際貿易方面的頂尖高手迪克西特(Dixit)、格羅斯曼(Grossmm),并于1988年獲得博士學位。隨后楊小凱到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任教,未及一年由講師升為高級講師,1992年被聘為教授(Reader)。從獲得博士學位到正教授,楊小凱只用了四年時間!需要說明的是,在莫納什大學經濟系,教師要評講師必須在國際排名前50位的經濟學雜志上發表至少2篇論文,高級講師要5篇,而副教授要10篇,教授則必須在本研究領域內能在國際上排進前5名。因此,直到目前為止,該系只有2位教授(另一位是著名華人經濟學家黃有光)。若干年后,連一向自負的經濟學界怪才張五常都由衷感嘆:「像楊小凱,坐了10年牢,出來后還有今天的成就,我們是想不到的。你說楊怎么跟我比?我在做基礎研究的時候,他卻在坐牢,假如他有我這樣的机會,我一定贏不過他。」

楊小凱何以如此能耐?皆因他成功地創立了一個挑戰新古典經濟學(Neoclassical Economics)的嶄新學派——「新興古典經濟學」(New Classical Economics),又稱「超邊際經濟學」(Inframarginal Economics)。且讓我簡單地對其中的背景做些交代吧。按照古典經濟學鼻祖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所闡發的意蘊,「勞動分工」對實現遞增報酬的推動作用和「市場競爭」對优化社會資源的配置作用是國民財富增加的不可或缺的兩個方面。然而,自1776年以來經濟學發展了一百多年后,能同時處理「勞動分工」和「市場競爭」的數學工具(如處理角點解的「庫恩—塔克定理」)仍沒有發現。為避開這個難題,以馬歇爾為代表的新古典經濟學大師們就把全社會的人分成純消費者和純生產者兩部分,用效用函數和無遞增報酬的生產函數來描述「市場競爭」。但是生產函數只反映了各种投入產出的關系,而未反映專業化水平、組織結构、遞增報酬,這顯然与斯密關于「勞動分工」的思想相悖。在這种情況下,以楊小凱為代表的經濟學家利用現代經濟學和數學工具逐步复蘇了斯密的思想,通過构建一個超邊際的分析框架,成功地同時處理了以「資源配置」為形式的邊際決策和以「勞動分工」為形式的超邊際決策。打個比方,學生在填報大學志愿時選擇讀什么專業就是一种超邊際決策,它是跳躍式的、非連續的;而一旦确定了專業后,如何在一個學年內分配學習時間就是一种邊際決策,它是連續的。新古典經濟學主要解釋后一种決策,它無法解釋前一种決策,但是從實踐上看前一种決策更為重要。

楊小凱教授與布坎南 (James Buchanan)教授(大紀元圖片)

楊小凱等人所創建的新興古典經濟學在批評新古典經濟學缺陷的同時,提出了對企業理論、產權理論、國際貿易理論、增長理論、貨幣理論、城市化理論和經濟周期理論等几乎當代所有重要主題的全新解釋,并試圖通過「勞動分工和專業化」這條線將它們全部貫通,聲稱要消除微觀經濟學和宏觀經濟學的界限,將新古典經濟學包納其中。不可否認,楊小凱的野心實在是太大了!在新古典經濟學牢牢占据西方經濟學界主流地位的今天,楊小凱的新興古典經濟學一開始即遭到了西方經濟學家們的四面圍攻,但是這一學派經過戰火的洗禮,不僅頑強地生存下來,而且正日益得到好評。諾獎得主布坎南教授于2002年3月訪問莫納什大學時,在一次有副校長和院長參加的午餐會上說:「我認為現在全世界最重要的經濟學研究就在貴校,就是以楊小凱為主的對分工的分析……」。在布坎南的支持下,楊小凱和他的同事成功地在哈佛大學舉辦了一個研討會,專門向美國一流名校的研究生講授新興古典經濟學。有人問著名經濟學家茅于軾誰最有可能為中國人贏得第一個諾貝爾經濟學獎,這位老先生思索片刻后說:「比較之下,楊小凱有可能,他正在接近。」 半個多世紀前,一位姓楊的中國人首次為我們摘取了一個自然科學方面的諾貝爾獎,誰又敢說姓楊的中國人不會再為我們贏得一個社會科學方面的諾貝爾獎呢?

楊小凱創立新學派的成功固然得益于其過人的天賦,但是他一步一個腳印,遵循國際學術秩序并最終成功突圍的做法更值得中國經濟學者學習。首先,創新的思想必須體現在自己的博士論文里,因為一流名校的博士論文得以通過本身就說明它經得起主流經濟學的學術批評,這是第一關。楊小凱在普林斯頓的博士論文,就成功地提出了一個建基于遞增報酬的勞動分工的微觀模型。接下來的第二關,要能在一流的匿名評審的學報上發表一定數量的論文,這些論文要有一定的引用率。楊小凱和他的同事、學生以及其他經濟學家,針對新古典的所有主要命題寫出了一系列論文,這些論文在一流學報發表后已經引起了廣泛的關注。第三關,要把自己的成果編成教科書,使教師愛教,學生愛學,并且有研究生愿意做這方面的學位論文。1998年和2000年,楊小凱与人合作共出版了三本中英文教材,吸引了歐美和中國一批研究生做新興古典經濟學的論文。當一個學派的理論進入一流大學的課堂教材時,一個學派才算真正取得了成功。當然,除了上述三關外,還需要一些支持性條件,包括較強的數學功底,能將本學派的思想模型化,擁有自己的刊物和网站,并得到基金資助。楊小凱本人的強項就是數學,如今他們已經成立了「超邊際經濟學會」(Inframarginal Economics Society)以及一個交互式的「超邊際經濟學网站」(www.inframarginal.com)。其門下弟子史鶴凌、孫廣振、劉孟奇和李克等人,分別把守澳洲、澳門、台灣、北美等地區新興古典經濟學的門戶。當初之所以選擇澳洲莫納什大學而不是美國一流大學,楊小凱的解釋是,因為「革命總是在邊緣地帶發起,好比英國的工業革命」。相形之下,國內的一些學者出版了一兩部未經匿名評審的著作或論文便宣稱某某學派創立的做法,顯得何其淺薄!

三、誨人不倦傳學問睿智點中國 詈患肺癌信基督天公降奇跡

在很多人看來,像楊小凱那樣少年時便鋒芒畢露,動輒對新古典理論大開殺戒的名人,要么高傲冷峻,要么性格乖戾,總應該顯得高不可攀才是。但是,楊小凱給人的印象卻是非常的和藹、平易近人,對于后學總是諄諄教導、勉力提攜。2000年我還在人大讀本科,适逢楊小凱教授到人大演講,在熱烈的演講延長了一個小時后,他竟然留下了自己的電子郵件。我按照他提供的郵件發給他一篇冗長的論文,請他指點一下。本來沒有想過他這樣的名人會給我回复,但是一周后居然收到了他的電子郵件。他指出了我論文的几個模型有一些問題,還將与這些模型有關的几篇文章的電子版給我發了過來。讀了研究生之后,我又向他提了一些學術方面的問題,他都不厭其煩地作答,并且將其中一些值得注意的問題群發給他的几個學生看并要求他們給予解答。雖然貴為教授,但是楊小凱依然是朴素本色,在莫納什大學堅持每周上六天班,從早上8點到下午6點,風雨無阻。對于一個敢于用最寶貴的生命來捍衛心中之真理的人,還沒有什么名利不能看開呢?正是楊小凱偉岸的人格,感召了一大批弟子投入門下,他們亦師亦友。盡管在學術觀點上有時也難免爭執,但是對于楊小凱的人格卻是贊美之詞是溢于言表,几乎言必稱「小凱」。

作為一個華人,楊小凱始終熱心關注著中國的政治經濟變遷。他針對中國情況提出的許多觀點,例如給予國有企業老板剩余索取權,放開戶籍制度,破除行業壟斷,以成立企業的自動注冊制取代批准制,允許土地自由流轉等,如今部分已經被中國政府所采納。中國經濟利用后發优勢迅速發展,當大多數學者對此贊譽有加時,楊小凱卻當頭潑來一盆冷水。他提出了「后發劣勢」的假說,認為中國的發展靠的是模仿發達國家的技術,但卻沒有建立起成功的制度。由此可能導致經濟改革的快速發展而政治體制改革嚴重滯后,在短時期內也可能是成功的,但卻可能對中國的長遠發展不利。与楊小凱的思想導師哈耶克一樣,楊小凱在中年以后開始更多地關注中國的政治制度問題,從經濟、歷史、宗教和政治的多個角度來分析中國問題。一次在北大演講時,他曾半開玩笑地對北大學生說:「你們北大以前提倡民主和科學,我看今后要提倡自由和憲政了。」

正當楊小凱處于事業的顛峰時,不幸再一次降臨于他。早年的煉獄對他身體的摧殘,再加上他廢寢忘食的研究工作,2001年他被确診為肺癌晚期。真是天妒奇才!然而和年青時面對絕境一樣,楊小凱再一次顯示出他堅強的人格。他開始篤信基督教,每日禱告,并接受了科學的治療。難以想象的是,像他這樣理性的經濟學家居然相信上帝的存在;但更令人難以想象的是,他的禱告居然真的令病瘤消失了!2001年9月份時,他的整個右肺都僵硬了,講話都很困難。而現在楊小凱不僅講話正常,還開始游泳、打网球,甚至玩帆船!2002年7月15日,楊小凱在上海出席了由复旦大學和澳門大學聯合主辦的「超邊際分析与中國經濟國際研討會」。上午,他給我們這些后學們語重心長地談了學習現代經濟學的感受,之后和大家合了影,緊接著就去做手術了。下午,在我們即將開始研討會時,負責會議的复旦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石磊教授就興奮地告訴大家:「奇跡總是發生在小凱身上。小凱的手術非常成功,他還吃了兩碗米飯!」大家一片歡呼。

總有一些事讓我們無比感動,總有一些人讓我們無比折服。關于楊小凱的故事,也許很多人并不陌生。我寫下上面的話,不是想以此為楊小凱建碑立傳,而是希望帶給更多的人以鼓舞和激勵。特別是作為青年一代,我們時常抱怨自己生不逢時,沒有受到良好的經濟學教育,還要直面社會的各种世俗壓力。可是,我們所遭遇到的這些,跟楊小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們絕大多數人也許一輩子注定成不了像楊小凱那么宏大的事業,但是我們至少可以把楊小凱作為我們前進道路上的榜樣,在小有所成時不要沾沾自喜,在遭遇困頓時不要萎靡不振。

(本文發表于《經濟學家茶座》2003年第2期,收入《經濟學家茶座》精華本,經作者本人同意發表。)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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