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少年在康巴的傳奇經歷 第十章(續)

康人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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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11日訊】*草場戰爭

那時,沒有誰把它叫作「戰爭」。而是稱為「糾紛」。為一塊地圖上沒標明,縣界上沒標出,歷史上誰也說不清歸屬的土地、草場或森林鬧起的糾紛。那些地方,土地肥沃,草場肥美,森林茂盛,所以周圍的生活的人哪怕動刀動槍,血流成河,也要奪到手。

為了一片草場的糾紛,叫草場糾紛。

我們騎馬沿達曲河谷那條細瘦的山路,進了達霍溝。當地人把山溝、山谷都叫「弄巴」,那裏森林茂密,山石峻峭,從雪峰流下的小河小溪,水清澈透明,水底的卵石與絲絲草,魚兒和小蝦都看得清清楚楚。水撞擊在石頭上的聲音在山谷中迴盪,險峻的地方更加險峻,幽深的地方更加幽深。我騎在馬上看山看水,像在看盛大的風景畫展。那裏有看不盡的風景畫,轉過一個彎,又是一幅風景。那裏的山水,不管從甚麼角度看,都使人激動得發瘋。那時,很少有相機,那麼好看的風景只是看看,沒辦法留個影。

我對充翁書記說:「好漂亮呵。我真想留下來,畫一輩子的畫。」

充翁笑了,說:「你到草場那邊去看看,那裏更值得你去畫。」

我們在途中吃了一頓快餐,就是在河中舀一碗清水,啃吃乾硬的麵餅,沒時間停下來燒茶。充翁說天黑前一定要趕到牧場,誰也別停下來歇氣。一整天,我們馬不停蹄,馬身上讓汗水濡得濕淋淋的,我們身上也是濕淋淋的。我發覺,當馬的汗味與人的汗味混在一起時,甚麼氣味都嗅不出了。醉人的是山野裡的草香與花香,還有一種叫山梨兒的小紅果,充翁叫我摘一個來嚐嚐,說是很止渴。我摘了一個,果汁的香味充盈了我的四周。我咬了一口,張著嘴嚷:「酸死人了!」充翁看著我笑,說:「使勁嚼,就嚐不出酸味了。」我沒敢再嚼了,牙齒都隱隱作痛了。

看見牧場暗淡的燈光時,天已經黑盡了。天很晴,山谷框住的一大片天,陶瓷一般的光滑透明,沒有一絲雲朵,也不見一顆星星,只一輪細細的彎月,小刀似的插在天幕,顯得那麼的孤獨。

充翁叫馬隊停下,食指捲著舌頭伸進嘴裡,噓了聲刺耳的口哨,有許多人也學他的樣子,噓起了口哨。山下帳篷的一扇扇門簾掀開了,牧民舉起火把衝了出來,朝我們一聲一聲地歡呼:

哦,霍霍霍霍……

有人興奮地趕著馬朝山下衝去,揮著手大聲呼喊:

「我們的人來了,我們的人來了!」

充翁書記卻喝住了還想衝下山去的馬隊。有幾年部隊經驗的他,懂得許多戰爭知識。他說,全紮在山下,等於是去給掠熱送命。我們的主力應紮在山坡上,才能保衛我們的牧場。

我們的帳篷紮好了。充翁書記把我的被蓋卷扔進自己的帳篷,說:「小洛,我們去山下牧場看看去。」

充翁拉著我,還有陳達吉、澤嘎、阿登、澤洛幾個壯漢子一起下了山。

牧業隊隊長是個鬚髮斑白的老人,他把我們讓進帳篷,說:「今晚,掠熱人就要來趕我們走了。」

充翁看著對面在月光下閃一片銀光的山頭,說:「好呀,貴客來了我們熬好熱茶招待他們。」

帳篷內,火光把每個的臉都烤得血紅,白鬚老人看著我笑,想說甚麼又沒說出口。充翁拍著我的背,說:「央美老爹,這甲嘴(漢族小伙子)可了不得啦,是個知青,從省城來的知青。」

央美老爹可能根本沒聽說過知青是甚麼東西,呀呀呀地點頭,叫我喝茶,吃烤乾肉。充翁說:「小洛是專門叫來畫畫的,畫這裡的山這裡的水,叫掠熱人看看,這裡的山山水水都是我們的。」

央美老爹滿含崇敬的目光,看得我臉頰發燒,他問我:「怕不怕掠熱人?」我說:「不怕。」他快樂得哈哈大笑,說:「我們自己的草場、山水,又不是偷掠熱人的,還怕誰呢?」

充翁書記說:「央美老爹家的幾代人都在這裡放牧,都是同掠熱人爭奪草場,打打殺殺中走過來的。他的故事多得很,聽他講,說不定你會寫個小說書呢!」

我說,我只喜歡聽故事,看小說。寫小說是大作家的事,我干不來。

那時,央美老爹的爺爺是這片草場的頭人,那時的牧場可大了,一直到達曲河的盡頭,河的那面,卡巴、約吉貢波兩座雪山的腳下。他們平平靜靜地生活,草場、牛羊與他們的帳篷與平靜的山野結為了一體,他們心裏只有一件事,平靜直到永恆。可是,有一天早晨醒來,牧場的另一半撒滿了別人的牛羊,扎滿了陌生的帳篷。那是獨眼土司布魯曼統領下的掠熱人。央美老爹的爺爺帶著幾十個強壯的漢子前去理論,卻被持槍握刀的布魯曼手下包圍了。他們在無奈之下,同意撤出這片肥美的草地。

第二年春天,冰雪還沒融化,草在雪被下悄悄地萌發。央美老爹的爺爺同大金寺的喇嘛與縣衙裡的官兵悄悄上了山,包圍了掠熱人佔據的牧場。一場血戰,掠熱頭人的腦袋讓央美老爹的爺爺一刀砍了下來,央美老爹的爺爺也讓槍裡的鐵沙轟瞎了雙眼。雪地上,躺滿了雙方的屍體,掠熱人終於被趕進了卡巴雪山腳下屬於布魯曼管轄的兩個山谷。

此後,這片草場就從來沒有安寧過,從爭奪草場,到血淋淋的仇殺,佔據著雙方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央美老爹說:「這裡的草很肥吧,那是喝飽了我們的血。你扯根草看看,草的汁液中還能嗅到血的腥味。」

「解放後,人民政府對縣界進行了勘測,在地圖上畫定了,這片地是屬於我們甘孜絨壩岔的。」充翁拿出地圖,把邊界指給我們看,在甘孜縣界這邊,明明標著達霍溝與達霍牧場。充翁說:「本來,地圖可以說明一切,可掠熱人不承認,他們也有他們的地圖,他們的老年人也可以講一段曾在這裡放牧、生活的故事。甚麼道理都講不清了,所以我們就來了。」

區武裝部長陳達吉胖胖的身子擠了進來,把手中的半自動步槍往牆上一靠,說:「說不清,我們就用子彈叫他們明白,老老實實滾出去,不然叫他們下輩子變野狗,到處挨打挨揍。」

充翁說:「現在是共產黨的天下,我們再不能讓自己的百姓仇殺流血了。共產黨是講道理的。聽說那邊的區委書記也是軍人出身,我要去找找他。我就不相信,共產黨能管好那麼大的國家,連這手掌心那麼大的草場的事都說不清楚。」

見著陳達吉,我就儘量把身子朝黑暗中靠,怕他看見我,又追問苗二的事。看他若無其事的啃吃一口乾肉,喝一口白酒,又說幾句笑話的樣子,我想他說不定早把那件事忘了。他把酒遞到我的眼皮下,沒說話只是笑。我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辣得我眼淚都出來了。他哈地一笑,說:「稀裡巴中也有好漢。我瞧準了,你比那個苗二強多了。」

他一說苗二,我就尷尬死了,心裏一股熱氣往上湧。我朝屋外走去,把一股酸水噴到了冷風中。

充翁與陳達吉說著甚麼笑話,滿屋人哈哈笑起來。陳達吉說他想唱支歌,灌口酒歌聲就飛了出來。真不敢相信。一臉憨厚,身子短粗的他,竟有那麼漂亮的嗓音,像洞簫在吹,金屬片在顫動,鷹在震動寬大的雙翼。他的歌有些悲傷,他眼睛紅了,有淚珠流落出來:

在對岸的草坡上,

雖能看見情人,卻不能相聚。

情人喲,你不要傷心,

也不要忘記我倆的誓言,

看看天上的星星,

我倆總會有相聚的時光……

他的歌聲沒停,尾音在帳篷內顫動,像在四處尋找他丟失的甚麼東西。屋外,一片吆喝聲洪水似地滾了下來。吉美老爹一臉的恐懼,說:「掠熱人來了!」

我們衝出了帳篷,對面山坡上一片火把,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吆喝,火光晃動著,把低垂的黑霧都烤紅了。

充翁很鎮靜,他對陳達吉說:「快去通知我們的人,要沉住氣,不許放槍。聽我的口哨,再按計劃行動。」陳達吉拿著槍走時,充翁雙咋唬:「記住,千萬別放槍。這時候,誰第一個放槍,誰在談判中就輸了理。」

對方的吆喝聲停了。牧場的人都站在了帳篷外,互相都在靜靜地等待著將要發生的一切。突然,對方山頭上火光一閃,一團火朝我們射來,在兩步遠的地方落下,又轟地炸一片火花。充翁罵了一句:「狗屎,竟然用土火箭射我們。」就叫我們退遠點。

我知道這種土火箭,是用來防雹的,我見阿嘎用過。雹雲來時,架在地上點火一放,衝向雹雲,轟地一聲,一場雹害就無影無蹤了。這火箭射不遠,廢彈也多,想不到掠熱人卻用來對付我們。

一串串土火箭在我們面前蹦跳、爆炸,真像節日裡炸響的二踢腿。

嗖——,一支火箭對準我們射來,充翁把我一拉,火箭貼著我的身子鑽進了一個帳篷,又轟地一聲炸開了一片火光。帳篷主人叫罵著,衝進已成火海的帳篷,把一位老人背了出來。充翁憤怒得臉色發白,說:「該我們行動了。」

充翁捲著舌頭,噓了聲很響很刺耳的口哨。

瞿——

可能是事先約定好的,四周山頭上的火把亮起來了,對面的雪山都照得發白。我們的人大聲喝叫起來,聲音雪崩似地滾了下來。

哦,霍霍霍——

對面山頭,掠熱人的火把暗了下去,也沒敢亂射火箭了,隨著我們的吆喝聲越來越響,似乎沉默的雪山頂也搖晃起來。掠熱人的火把熄滅了,只剩幾星火點,廢軟地退進了黑暗的山谷。

山下的人歡呼起來,山頭的人也大叫起來,舉著火把衝了下來,充翁興奮地得眼眶濕了,說:「掠熱人怕我們了,掠熱人怕我們了!」

他叫人撲滅了帳篷的火,把受害人家的東西搬進了央美老爹的帳篷。他對周圍人說,燒一堆火,我們喝點酒慶賀一下。

那一夜,我們都醉倒在火堆旁。

*達曲河的源頭

一覺醒來,滿眼都是陽光。

霧氣在草葉間蒸騰,遍地的水汽同陽光融在一起,成了金燦燦的雲團,起在上面像走在金色的雲端。腳一踩,濕淋淋的草葉便冒一股白霧,又同遍地金色的煙霧混在了一起。此時,才能感覺到高原空氣的稀薄,如一張蜂翼似的薄而透明的紙,彷彿手一戳都公破個大洞。早晨的風刺得鼻頭髮紅,鼻腔火辣辣的痛。充翁與陳達吉、甲瓦指頭上都倒了一小撮鼻煙,使勁一吸,打幾個噴嚏,揉揉鼻頭,好像才舒服多了。他們也叫我吸,我不吸,他們便把鼻煙朝我鼻孔裡塞,辣得我眼淚直淌,他們才開心得哈哈大笑。

充翁說:「小伙子,這裡風冷,吸點鼻煙,才不會患感冒。」

我們喝了早茶,充翁說想到上面的草場看看。陳達吉說,他擔心會遇上掠熱人。充翁說,你害怕就別去。陳達吉臉紅了,說,怕他們?我會怕他們?他挎上槍,就走出了帳篷。

充翁叫甲瓦去叫亞書的生龍澤仁,說那小伙子機靈,可叫與我們一起去。甲瓦說:「生龍澤仁手不怎麼乾淨。」充翁眼睛笑成一條縫,說:「讓他把掠熱的女人偷一個回來,我們瞧瞧是野山羊味大,還是掠熱女人的味大。」

甲瓦便哈哈大笑起來。

充翁對我說:「你跟我們一起去,帶上你的畫板和顏色,上面的風景好得很。」

我背起畫板,把阿嘎給我的刀插在腰上,走出帳篷,望望天,太陽已戳在了雪尖上,像戳了一顆天下最亮的珠子。

充翁等來了生龍澤仁,才拉住馬韁繩,說:「我們要一直往上走,起到雪山腳下,達曲河的盡頭。」

生龍澤仁斜著眼睛看我,對充翁說:「這個甲嘴(漢人小伙子)也跟我們去?」

充翁把他的半自動步槍挎在肩膀上,說:「當然了,不是他,我們還不敢去冒這個險呢!」

生龍澤仁搖著頭,有些搞不懂了。在備馬時,他把最老實的棗紅馬讓我騎,他騎矮小的黑馬。他說,掠熱人槍法很準,他不願騎在高馬上讓人家當靶子打。

我們上了對面的草坡,掠熱人昨晚就是站在這個草坡上,朝我們的帳篷射土火箭的,地上還有燒過的灰燼。他們的馬蹄踏在霜地上腳印還清晰可見。前方是一個接一個的起伏不平的山坡,有的罩著鮮亮的陽光,有的還沉沒在灰暗的霧靄中。沒有鳥獸的荒野很靜,馬蹄就踩得很響,似乎每一步都踩准了你激動而又警惕的心跳節奏。

沒有看見掠熱人的帳篷和放牧的畜群。

充翁說,再往上走,就是那片有糾紛的草場了。我們看看天,藍得像盛滿色彩的大容器,彷彿稍稍一傾,那種讓人心跳加快的藍色便會潑灑到我們身上。馬嗅到草的氣味,興奮起來了,跑出了滿身的油汗。

忽地,馬身沉重起來,像踩進了泥沼,馬蹄也不停地打滑。是坡上的草太厚。我們下了馬,像踩在厚厚的草墊子上。充翁罵了句甚麼,從牙齒上剔出根嚼爛的肉筋來,呸到地上,說:「這麼好的草,不用來放牧,山神也不會原諒。」

由於兩界糾紛,草便被閒置起來。一層草成熟後,讓風刮倒後,又一層草萌芽、長成,又讓風刮倒。這樣,一層一層地長,一年一年地生,最早倒下的漚成了最好的肥料。草便生生不息地擁擠在這片寂靜的荒野。達曲河細得像根線,在草叢中穿來穿去,只聽見嘩嘩水聲,沒見河的影子。充翁撥開草叢,才看見純淨的河水歡快地流動,在條條細瘦的草根上碰撞。連浪花都是純淨無色的。魚很小,肉是無色的,只看見銀白的頭的骨頭擺來擺去。充翁說,這裡的魚是長不大的,生命卻特別地長。他對我說:「你信不信?你在一條魚身上做個記號,等你成駝背的老人時,你再來到這裡找,你還能找到它,依然精壯細瘦,一點也沒變。」

陳達吉卻瞇眼看著近在鼻尖的雪山,說:「神山腳下的生靈,都不會老,也不會死的。」

充翁說:「我們到雪山腳去看看吧。我想看看這河水是從哪個地方流下來的。」

甲瓦還有些擔心,說:「會不會碰上掠熱人?」充翁才想起甚麼,「哦」地一聲,看看四周,奇怪地說:「那些掠熱人跑到哪裏去了呢?」

陳達吉舉起軍用望遠鏡四處望,他看見了,指指河對岸的甚麼地方,說:「他們搬到那裏了,紮了那麼多帳篷。」

充翁借了他的望遠鏡,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說:「難怪他們沒敢到這片有糾紛的草場放牧,他們的區政府也派人來了。」充翁瞇著眼睛看我,說:「等會兒,你就到那邊去畫畫。你敢不敢?」

我看看那邊,草坡緩緩上升,很高。遠處的雪山就顯得很小,像從草縫中鑽出的竹筍。那地方肯定有讓人激動的風景,我當然想了。

我說:「當然想去了。」

充翁說:「只你一個人去,敢不敢?」

我說:「敢!」

其實,我心裏還是有些虛。我不知道掠熱人抓住我,會把我怎麼樣。我說:「掠熱人惡不惡?」

「哈,」充翁笑了,說:「不惡就不叫掠熱人了。當年,掠熱瞻對那地方,還出了個赫赫有名的獨眼好漢布魯曼,他帶著一幫掠熱人打遍了康巴一帶沒有對手。那年月,掠熱人殺的人呀,雅礱江水都染紅了,好多年後,江水中都有股血腥味。後來,還是北京的朝廷與拉薩的藏兵聯手,才剿滅了瞻對之亂。布魯曼也被活活燒死在了雅礱江邊的一座土樓裡。而掠熱人的兇狠與勇猛卻聞名天下。」

生龍澤仁看看我,對充翁說:「充書記,別講這些了,看看,甲嘴(漢人小伙子)開始尿褲子了。」

我臉紅了,扯住他的褲帶說:「誰尿褲子了?敢不敢脫開褲子讓充翁書記檢查?」

生龍澤仁急了,抓緊褲帶苦笑著掙扎,說:「我是說笑的,給你陪禮行不行?」

我們都站在了雪山腳下。

面對高大的雪峰,我們太渺小了。雪峰直直地伸進迷迷茫茫的雲霧裡,根部是青紫色的岩石。滿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卵石,很硬。石頭與石頭撞擊,會撞出金屬的聲音。有的,許多年前就被刻上了經文,堆成了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麻尼堆。充翁和陳達吉、甲瓦、生龍澤仁習慣地拾起石頭,扔到了麻尼堆上。我也扔了幾個,生龍澤仁卻回頭恨了我一眼,很不高興的樣子。他對我說:「你沒許願,就不要扔石頭。」

他怎麼知道我沒許願呢?我扔第一塊石頭時,心裏就想過把刻了經文的石頭帶一塊回家。

生龍澤仁很虔誠地對著雪山磕起了長頭。充翁對我說:「跟我再往上走走,我人去看看這河水是怎麼從雪山上流下的。」

我們靠近了雪山鐵硬的岩石,往上一點就是大片大片的柱子。可水卻是一小股一小股從岩石縫中擠出來的,那水很冷,手指在水中浸一會兒,便凍得僵硬,像過了電似的,麻木了許久才有了些知覺。充翁說:「把你的腿浸到水裡,凍殭後我用刀子割下來,你都不會覺得痛。」他又看看岩石縫,側著耳朵聽了聽,說:「我相信,雪山肚子裡有條河。」

我也聽,聽見了嘩嘩的水聲。

陳達吉說:「生康那邊的雪山上,有個山洞。有人掉進去後,看見洞裡有好大的一個海子,海裡的魚肥得綿羊似的游來游去。」

充翁便咂著舌頭稱奇。

山頂的霧散開了,我們看見了雪山的真面目。俊美極了,峰頂像天神修造的宮殿,冰崖雪巖上的彫琢和造型,是任何巧手也完不成的。襯著只有高原才有的藍天,高在挺拔的雪山勾起了人們的想像,可以是雄姿英發的天神勇士,也可以是美麗絕倫的仙女。充翁說,傳說中達霍雪山是天神察嘉的化身,他曾是英雄格薩爾最英勇的將士。他與魔鬼戰鬥時,死在了這裡,變成了這座雪山。他的紅馬跑到了絨壩岔,成了雄奇的嘎達雪山。他的馬靴化成了河對面掠熱人駐紮地的那座雪山。他的曾殺敵無數的寶劍,就化成了這條四季清澈,永遠也不染一絲污濁的達曲河水。

充翁指給我看,河水就是山腰上的冰川一點一滴融化成水,再浸進石縫,流出來,就形成了這條河。充翁說:「嘉察的寶劍,就是掛在腰上的。」

我們抬頭,山腰上的冰川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藍光,風從那裏刮下來,寒得刺骨。風聲嗚咽,細細聽,還能聽到勇士的喊殺聲。

我們離開了雪山,往回走去。陳達吉說:「我真想能撞上一兩頭獐子,晚上就有肉吃了。」

充翁很認真地說:「這裡,就是獵物,也不許任何人開槍去打。」

陳達吉伸伸舌頭,他明白在這塊是非之地,開槍意味著甚麼。稍不留意,就會引起一場流血衝突。

生龍澤仁先跑下山,趕馬去了。我們的馬站在肥美的食物堆上肯定以為是最神仙住院的天國。他追著馬,馬就是不肯跟他走,急得他大喊大罵。

充翁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他剛說完,雪山頂便一聲轟響,我們回頭,一團巨大的雪霧從山頂滾了下來,在雪壁上磨擦出了藍色的火光。

充翁驚得張大了嘴,說:「雪崩了。」

甲瓦說:「好險,我們還站在那兒的話,雪就埋了我們啦。」

我看見升騰的雪霧像爆炸後的濃煙,一浪壓過一浪淹沒了整個雪峰。大片大片閃亮的冰屑雪粉朝我們臉上撲來,風猛烈得把我們全刮倒在地上。

只一陣,便風平浪靜,太陽又暖暖地烘烤著沾滿雪粉的草皮……(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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