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四面牆正卷》(九十八)

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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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9月18日訊】(3)小傑的揹運

二龍回來的當晚,嫡系部隊肯定要擺酒接風,恰逢老樸值班,也很自覺地不來查號,號筒裏直攪了個烏煙瘴氣,無事不表。

只說轉過天來,被小傑又痛毆了一遍的方卓終於開了竅,奮不顧身地去找主任,回來時兩眼紅紅的,在鏡片後面暗淡地閃著些微茫的淚光,順路告訴小傑:“主任叫你。”

小傑擰著眉挖他一眼,去了管教室。老高一直目送著他的背影,我知道他心裏或許在得意著,也或許在期待著什麽。

何永立刻問方卓:“痛哭流涕了?”

“我就說我實在幹不完,小傑天天打我,我受不了,要求主任給減點活兒,或者換個組,比如燒花線。”

門三太笑道:“燒花線好玩啊?你來試試就知道了。”

疤瘌五回頭罵道:“捏死你那兩片兒!別得便宜賣乖啦!”

猴子冷笑著說方卓:“能給你減嗎?別人怎麽辦?又不是你一個人幹不完!”

“減不了也得給屁眼小傑墊一磚!對,做的對,早就該找主任!”何永興奮地鼓勵他。

周法宏斜眯著老高說:“眼鏡兒兄弟啊,你別找不來一點好處,白叫別人當槍使喚了啊。”

我說:“管他呢,方卓這樣也好,有棗沒棗先來一竿子,減不了活兒的話,他也就死心了,至少算爭取過了嘛。”

關之洲附和著:“對,該說的話就得說,政府也不是想把大夥都改造死。”

“文人心態。”周法宏沖我笑道:“一旦減不了活兒,還給小傑上了一狀,以後方卓的日子不更慘了?”

何永環顧左右,鼓動道:“那怨誰啊,屁眼他怎麽不敢跟我來,怎麽不敢跟福川老兄來,還是你們自己松包,讓他捏著順手了,哪天起來跟他玩一把潑的,看他還敢鬧屁?大不了魚死網破!這裏面就拼一個狠字。”

疤瘌五痛定思痛地說:“那也得拼對了方向。”

“哎,對路子。”周法宏贊許道:“五哥這話對路子,何永你傻逼別淨把眼鏡兒往陰溝裏帶啊——”

“我怎麽往溝裏帶他呢?我又沒讓他跟林哥、龍哥鬧去——就小傑那雞巴樣的,你跟他豁一回命,他就尿褲!不信你就試試。眼鏡兒,還有門三太,你們都是松蛋包,跟他那樣的還裝什麽孫子,實在不行,聯手砸丫的,一回管夠,以後你們就脫離苦海啦,看我五哥了嗎,也幹不完活,他哪天敢對五哥說半句閒話了?”

“我噎不死他!”疤瘌五昂然道。

“就是——不拿他起點兒拿誰起點兒?”何永洋洋得意地晃著腦袋:“你把傻柱子砸趴下十回,也沒人覺得你牛逼。”

傻柱子甕聲甕氣地說:“誰打我我跟誰急,我跟他玩命,咱比誰不怕死。”

我們笑起來,一起促狹何永。那邊小傑臉色陰沈地急走過來,罵道:“操你媽的方卓,我什麽時候天天打你啦?”

方卓白他一眼,不說話。

“行,你不強烈要求嗎?從今天起,我就讓你每日一歌!”小傑憤憤地說:“還你媽想減活兒,你咋不說你想減刑哪!過幾天跟林哥一堆回家多好——做你奶奶婆的春秋大夢!”

方卓賭氣地說:“不減就不減。”

小傑橫眉豎臉地說:“嘿嘿,不減就完啦?拖累我白挨主任一通賊罵,就完啦?要不壓住你這歪風,以後是人不是人都跑去點我,我受得了嗎?”

“我沒給你告狀,我實話實說,朴主任說了,不管怎麽樣,你打人就不對。”

旁邊幾個人呵呵笑起來,笑方卓這話的幼稚。

小傑掃一眼管教室,惡狠狠地頷首道:“好好,晚上咱回去見,我還非犯這個錯誤不可了,我明告訴你,毛主席都說了:落後就得挨打!”

“那還得看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哪。”方卓幹著活兒,嘴裏嘟囔著。

我們都笑起來,小傑氣得上前啐了他一口:“操你媽去吧,你還想蹦達蹦達是吧?要不是主任在裏面,我現在就開了你個雜種!——哼,不定哪個狗食又給你開方子了吧,行,有種你就照單抓藥跟大爺玩玩,不制服你我還真不混了!”

何永恍然大悟地說:“哦,剛知道啊,敢情您也是道上混的?”

小傑白他一眼,拐到別處去了。

方卓這才沮喪地說:“找政府,找政府管什麽用?”

我看一眼老高。老高若無其事地燒著花線,似乎想掩蓋他鼓動方卓的背景。周法宏打擊方卓:“到這裏來了,要是不捨得出血,再沒門子,沒超常的才能,您就認清形勢,老老實實地改造吧,找誰呀,求人不如求己。”

“這就是叫天天不應的地方。”關之洲憤慨地說。

何永說:“打住!別跟某些人學,一個雞巴犯罪分子,還老裝二五八萬哪!”

我批評他:“話也不能那麽說,犯罪分子怎麽啦?犯罪分子也是人啊,好多時候關關說的也有道理,這人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我爺就跟我說過:賤者自賤——這個賤人啊,總是他首先輕賤了自己,然後才讓別人糟蹋的。”

何永笑道:“老師你這話我愛聽,就說被我操了那女的吧,她要自愛一點,也不會跟我這種人黏糊一塊去吧?”

周法宏也笑道:“哎,對啦,我在法庭上就說過了,那女的本身就不是什麽好油,要不我怎麽不猥褻別人,單猥褻她呢?”

“你們這才叫典型的流氓邏輯。”我一石二鳥地攻擊他們。

關之洲深沈地說:“前世因今世果,沒有偶然的事情,咱進來也是因爲作孽,就算這次冤枉,也得想想啦——咋就冤枉我不冤枉別人呢?答案就是:你以前不定作過什麽孽,這輩子找個藉口叫你來還了。”

“這更是一混蛋邏輯。”疤瘌五撩一下眼皮說。

關之洲對疤瘌五的評價無所謂,繼續說:“反正我是想通了,我這案子就這麽著了,我也不申訴,我也不解釋了,反正說不清,愛咋地咋地吧,想多了徒增煩惱,身子掉井裏了,靠倆耳朵挂不住啊。”

我說:“關關,出獄以後你直接剃度出家算了,我看你修爲不淺了。”

“法號就叫削耳塞基。”何永笑著建議。

周法宏說:“那不成一外國和尚了?”

關之洲想了一下,回過味兒來,不禁罵道:“何永,你才比雞巴多倆耳朵哪!”

小傑隔了幾個案子沖這邊喊道:“聊吧聊吧!看晚上我不修理你們!尤其眼鏡兒啊,你做好準備!”

胖子溜達過來笑道:“眼鏡兒,這屁眼傑也太欺你了,我都看不過眼啊。”

何永說:“只要你敢跟他幹,准有一大幫人幫你,那小子現在是人民公敵。”

“別把我擠兌急了!”方卓恨恨地說,看一眼胖子和何永,似乎底氣足了許多,人也顯得精神起來。

晚上收回去,方卓就開始大走背字,小傑從回號筒開始,就沒耽誤時間,一會兒出來罵兩句,一會兒過去踢一腳,還跑我們屋裏告訴老三:“三哥你抓空盯盯眼鏡兒的質量啊,這小子現在心太浮,不能在他這裏出問題。”

老三笑道:“甭管啦,質量這關我把得死著哪,誰也甭想從質量上鬧屁。”

小傑一走,老三就罵:“什嘛東西!跑這裏支使我來了!”

我說:“昨晚上高所一出陰招,害了眼鏡兒,白天何永、胖子的又給他亂打一股氣兒,估計眼鏡兒現在心氣可不低,弄不好叫小傑給引爆啦。”

“不亂不治,讓他們咬去吧。”老三一副坐觀垂釣與世不爭的悠然。

過了一會兒,就聽小傑又跟方卓鬧上了,方卓可能被踢疼了,叫道:“你有完沒完?!”

這振聾發聵的一吼,把我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好幾個人笑了起來,說:“行,眼鏡兒急啦!”

我站到門口去,一看方卓已經挺胸昂首力拔山兮地弄了個造型,怒目瞪著小傑,小傑似乎多少有些吃驚:“呵呵,還真要來勁兒是嗎?——我砸不死你!”說著,拳腳齊出,三下五除二就把方卓幹倒了,方卓沒有打架之才,不過既然氣勢已經頂上來,一時還真不容易壓住,連掙帶踹地躥了起來,跟小傑幹到一處,可惜很快又處於下風了。

何永果然不食言,從屋裏跑出來拉架,只拉小傑,不拉方卓,方卓居然仗義,並不乘機出手,何永很氣憤,放開小傑說:“你們打吧,我有毛病!”抽身讓過,站在牆邊觀陣。

小傑騰出手來,立刻給了方卓一個嘴巴:“操你媽的,瘋了你不成?敢跟我乍刺兒?”

我在門口說:“小傑,算了算了,讓他幹活吧。”

老三不滿地說:“嗨,麥麥你搭理他們幹什麽?”

這時老高站起身來,勸道:“都是犯人,何必呢?”

小傑一聳鼻子,恥笑道:“哪畦蘿蔔點錯種啦?冒出個大個的來!”

高則崇不理他,拉了方卓一把:“幹活。”

方卓氣哼哼地說:“活兒我肯定幹,打我不行。”

話音未落,小傑的腳已經踢到:“還你媽不服呢?”

方卓威嚴地警告:“不許你再打人!”

“哎呦,我操你媽的,你氣死我啊!你以爲你是誰啦!李小龍還是泰森?今天我還就打的是你!”小傑哭笑不得說完,一拳已經幹在方卓腮幫子上,方卓叫一聲撞到牆上,剛怒色上臉,想要反抗的時候,小傑已經瘋狂出擊,把方卓打倒在地,隨手抄起地上的網籠、花線束,哇哇叫著往方卓身上砸著、抽著。我看見李雙喜怒衝衝提了截木棍出來,也要參戰,被出來望風的廣瀾一擺手攔了回去。

看來,大家都要看一看小傑的表演。

方卓在地上叫著罵著,宣言說今天跟小傑拼了。正在這工夫,胖子突然出來喊道:“操他媽小傑,也太欺負人啦,砸婊子養的!”

何永、霍來清立刻回應,小傑詫異地一回頭,胖子等三人已經席捲過來,小傑驚恐地大喊一聲“哥幾個……”,下面的話早被一片拳腳掩蓋。

號筒裏立刻一片混亂,小傑斷斷續續地號叫著,連綴起來的大意就是:哥幾個有話好好說,這是怎麽啦?咱不都是一家人,比親兄弟還親嗎?

胖子喊道:“打得就是你!看眼鏡兒好欺負咋的?”

傻柱子也躥上去打:“打死逼的兔子!叫你欺負老實人沒夠!”

方卓這個被保護物件則一直沒有在地上爬起來,被混戰中的犯人壓在下面爬不出來,看那情形,似乎還不如直接讓小傑打一頓舒服哪。

霍來清邊打邊叫著另一個主題:“叫你丫的諜報,叫你丫的諜報!”我想這才是小傑被群毆的真正的原因。

正亂著,樓道盡頭的廣播喇叭突然大喊起來:“五大一中,五大一中的,怎麽回事兒?!”這場騷亂終於驚動了監控室的管教。

二龍這才出來喊:“鬧什麽呢?都他媽住手!”

場面安靜下來,小傑嘴角淌著血,臉上青紫繚亂地散佈著創傷:“哥幾個怎麽回事兒啊?”小傑無比困惑地詢問,一邊擦了一把嘴角的血。

“我們是替天行道,看你欺負人看不過眼了!”何永一副正義化身的樣子。

二龍吼道:“回屋!都回屋!全他媽撐得難受!”

“都別走動,五大一中的,樓道裏的犯人都不要動,等你們候值班隊長來處理!”廣播喇叭喊道。

二龍沖監控器的方向罵了句和性交有關的粗口,轉身摔門進去了。

我一縮頭,也趕緊進來坐下,老三把身子從窗戶前抽回來,笑道:“怎麽樣,這樣的事兒,不看清了,不能瞎摻乎。”

過了一會,郎大亂的聲音從號筒頂端爆炸過來:“都他媽活膩了是吧?!誰,誰打架?爪子給你們剁下來!”

“操,又來一狠的。”老三笑道。

郎大亂過來,讓剛才動手的幾個人一拉溜排好,從頭到尾先抽了一遍嘴巴,然後才問因果。問過,開始大罵小傑:“你他媽算個什麽東西!屁眼兒又癢癢了是嗎?我拿電棒給你通通?操你老媽的,哪就輪上你打人了?監規怎麽背的?犯了哪條給我說說!”

小傑吞吞吐吐地說:“十不准說,不准打架鬥毆、聚衆滋事、練拳習武……”

“關關關!我剛才說的是這條嗎?”

“那……不准恃強淩弱、打罵、侮辱、勒索、誣陷他犯。”

“啪!”郎大亂給了小傑一個嘹亮的耳光:“操你媽的,你背得還挺熟練啊!那怎麽還欺負人?看人家戴個眼鏡兒軟弱了?”

小傑委屈地說:“不是,郎隊啊,我管生産,就得嚴格管理啊,要不主任也找我不答應啊。”

“操你媽的,還拿主任當擋箭牌!你還管理?你管理個勺子!我看一中的生産,耽誤就耽誤在你身上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老三小聲說:“郎大亂這是中的哪股邪火,跟大黃的門子幹上了?”

“八成又喝高了。”我笑道。

(4)息事寧人

小傑挨扁的事情,是個大事兒,至少,驚動了大樓監控室,在監教樓的值班日誌上要記上一行了。朴主任當然不能小視,更何況挨打的還是雜役,據說在一中的歷史上還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不過這個事並沒有鬧到更上層去,可能郎大亂當天就對大樓值班的有了個比較保守的解釋了吧。

但我們估計小傑不會善罷甘休,他肯定要把事情捅到大黃那裏去。

看著上任伊始的李雙喜局促、激動、故做謙遜又掩飾不住得意的表情,大家的神經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驚動,覺得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過渡。

胖子等人除了寫檢查,也並沒有再多的處分和說法,對主任這種息事寧人的英明舉措,何永美得牙都快掉了。

中午,老三告訴我:“小傑徹底完了。”

我說:“怎麽呢?”

“老樸跟大夥撂底啦,說正好借這個機會把他拿下去,這個事好像他跟二龍已經通過氣兒,所以很利落地就點了李雙喜的卯,操。”

我想老三有些不不平衡了,畢竟生産雜役比檢驗要高一個級別,檢驗頂多算個技術工種,沒有雜役這樣的行政級別。關鍵是這裏反映出二龍對他的持續的不信賴,使他感覺隱隱的不安了。

我說:“小傑不能這麽灰溜溜就下臺了吧。”

“哼,他完了,沒人再托著他了,大黃可能是倒楣了,正自身難保哪。”

“是嗎?”我有些意外。

老三說:“朴主任就是那麽一暗示,沒細說,告訴雜役組長們都塌實下來,維持好秩序,近期監獄可能要調整領導班子,局勢很不穩定,很多事情沒有人去認真管,但犯人要是不知死活地強出頭,說不准比平時栽的跟頭更大。”

說完,他看看左右,小聲說:“這回二龍就是一例子。”

我笑道:“主任也太沒城府,什麽都跟犯人說。”

“他還不是爲了他自己穩當,下面要是亂事不斷,不牽扯他後腿?”

日本兒從廁所回來,剛要過去,老三喊:“腦袋!”日本兒猛一縮頭,老三哈哈一笑道:“操你老屁眼的,肯定做虧心事了吧。”

日本兒被老三捉弄一下,氣惱地笑著:“三孫子!”

看著日本兒步履輕盈地進了庫房,老三恨恨地說:“我的接見信肯定是這丫的給藏起來了,沒想到,臨走還讓他琢磨一傢夥。”

我說:“這老傢夥明天開放。”

“我恨不得今天晚上過去掐死他。”老三惱笑著說。

晚上日本兒還真跑我們屋裏去了,給大夥發煙,老三問:“六王八蛋你又哪掐巴來的貨?”

“林子給的,讓我走的時候圓個面兒,怎麽樣,你六哥混的人緣兒還行吧。”

老三提醒他:“晚上睡覺小心點,我最近可經常撒臆症,夢遊啊。”

兩個冤家調侃戲謔一番,日本兒心情舒暢地走了,臨走還給我留個喜訊,說聽主任念叨了,下一撥減刑名額有我的,兩張票,8個月保底。老三說:“當太監就是好,在皇上身邊轉,消息靈通啊。”

我看出老三很想知道減刑名額裏有沒有他的份,可又不屑于跟日本兒搭訕這個事兒,老三說估計有他,如果能跟我一批報,那他至少就是兩個表揚帶一個積極,10個月的面兒,跟我可以前後腳開放了。如果要是這一批不報卷,就要等到明年二三月份了,到時候再減,票就有富裕了,虧了,最後只能減殘刑,等於多呆了好些天。我說我腦子亂騰,平時也沒心思算這個帳,他說:“你有耿大給你算哪,當然省心,我什麽不得自己掂量?”

再一次感覺有個“門子”的好處。

轉天上午,日本兒的形象讓我們大跌眼鏡,這傢夥嶄新的皮鞋,筆挺的西褲,上身套一件米黃色的窄領西裝,雪白的襯衫,還紮個老紅領帶,靠,絕了,老三說:“唐老鴨活啦!”

日本兒炫耀地說:“這皮鞋,是龍哥出錢讓主任給買的,看這身西裝了嘛,那是人家主任結婚時候穿的,20年沒捨得扔,一直給我留著哪!”

“牛逼牛逼。”老三感歎起來。

一路上大家跟日本兒拉著磕,到了工區,何永坐下來說:“日本兒這老逼走得還算風光,要沒有龍哥,他不得光屁股滾蛋?龍哥跟主任說了,日本兒怎麽也算幹得賣力,走時候讓他舒心點吧。”

蔣順治說:“日本兒到我們屋還跟龍哥要地址哪,龍哥說你歇了吧,到北區你就滿大街喊我名字就成。”

“到時候准跑出一幫人來砸他!”何永大笑道。

李雙喜扯開嗓子喊:“都別聊天啦,抄傢夥幹啦!”

“又一個賣野藥的。”周法宏說。

何永一挑大拇哥:“哼,牛逼什麽?廣瀾哥早跟我說了,說找機會給我找個位置呆著,操,等我得了勢,那些礙我眼的,全砸趴下。”說著,手指向霍來清方向不屑地挑了一下。

我心裏暗笑。

主任一上班,立刻來提日本兒,日本兒也正等得心忙,急急地往外走,一路跟大家道別,好多人熱情地喊:“六哥,歡迎再來!”“六哥,小心點兒,門口車多!”

日本兒到了門口,回頭喊:“林哥,我在門口等你啦!”

林子在庫房裏,連音兒也沒給他一個。

日本兒走了。這之前一直在陸續地走人,他們象落葉被風從樹上卷走,無聲無息不疼不癢,並且將很快地被大樹和其他葉子們忘掉。

而新的葉子,對他們曾經的存在更是無從知覺。

這裏只是一個驛站,迎來送往,除了登記薄上的簽名,過客們不留下一些多餘的痕迹。但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裏呢?這裏的一切卻將刻骨銘心。

每個人都要走的,何永說,再過幾天,開了減刑會,林子也要走了,林子只能減去殘刑,他的獎勵票的面值已經遠遠超過剩餘的刑期,只是他不走運,在這裏白白浪費了幾個月的時光,幾個月並不風光的差強人意的時光。

我們正聊著開放回家的話題,崔明達和鄧廣瀾嘻嘻哈哈地跑了進來,老三笑著搭訕:“中獎啦?”

“操,差一個號就頭彩啊,懸點兒讓耿大給逮住。”鄧廣瀾興奮地說著。

“幹嘛來著?挖地道?”

“逮蛐蛐呀!”廣瀾笑著,跟崔明達跑到牆角的成品堆旁,把抓來的蛐蛐放進罐裏。

何永神秘地說:“昨天晚上跟三中那邊咬了,達哥贏了600大元。”

我雖然很有些窺密的欲望,但還是很守職業道德地告戒何永:“別亂說去啊,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

何永親近地說:“我不就是跟咱自己人說說嘛,一般人我還不告訴他哪。”

沒想到他們去賭蛐蛐,我只知道他們耍撲克,在相對安全的時候,也湊人碼碼長城,都是玩現錢的,這種事,跟喝酒、文身一樣,要看運氣,有人從入監到開放,走的改造道路基本就是持續不斷的違紀路線,可人家一路順風,要是趕上點兒背,也許玩一次就錛,不過總的來講,暴露的還是極少數,大多數人違紀違得心安理得逍遙無阻,頂多弄個有驚無險,反而增加了鬥爭經驗。

這些事,按理應該是很隱秘的,不過空間就這麽大,架不住人多嘴雜,傳來傳去就成了公開的秘密,只有當事人自己還以爲特神秘呢。

二龍出了獨居的第二天,就把廣瀾的蛐蛐罐給挨個開了蓋,心疼得鄧廣瀾直甭高,崔明達抱著自己的寶貝逃到工區外面去了。

二龍沖窗戶外頭笑道:“明達,你要想跟廣瀾我們倆一樣不減刑,你就玩兒,不過別讓你那玩意落我手裏,哪天攢多了,當心我給你們來個一鍋燴,讓少管給我弄盤炸蛐蛐嘗嘗。”

二龍對崔明達,比對鄧廣瀾要客氣溫婉一些,可能是跟廣瀾相比,崔明達身上的文氣比匪氣更多一些的緣故吧。崔明達的文氣,顯得陰森,老三說,二龍的有些事,願意跟崔明達商量,崔明達象個軍師和陰謀家,而廣瀾則顯得“單純”,瞎胡鬧的成分多些。

主任送走了日本兒,回來就問廣瀾:“鄧廣瀾,剛才是不是你和崔明達在工區外面亂跑了?”

“沒有啊?”

主任懊惱地說:“還狡賴,耿大說從樓上看見你們倆了,我剛給雜役開過會,杭天龍沒跟你們倆說?怎麽還不穩當下來?”

“關,關禁閉,全關!”二龍迎過來強烈建議著。

朴主任無奈地笑著說:“杭天龍你得管管他們啦,整天在大隊長眼皮底下晃,哪天出了事兒誰也兜不住,現在耿大大一句話,頂個副監獄長使。”

廣瀾笑道:“嘁,頂了一溜夠頂個副的啊,還不如痛快地當個正主任哪,象您這樣多好,近百號人一呼即應。”

朴主任氣得笑起來:“去!別跟我這裏貧嘴,少給我惹點麻煩都有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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