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四面牆正卷》(一○五)

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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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9月22日訊】(17)搭鬚子

何永苦了,連續四五天沒怎麽睡覺,熬得兩眼烏青,跟爛帶魚似的。

而且整個生產線上,掀起了一個狠抓質量管理的高潮。李雙喜也摻乎進來,不停地在線上巡視,主任知道資訊,也過來罵了何永一頓,何永弄得灰頭土臉,悶氣積聚得滿胸滿肺的,算是恨死了老三。

何永改完了這批活兒,又好不容易跟上我們的進度後,暖氣已經通了,我又幫二龍答了一次“生産安全知識考核”的試卷,抄了整黑板的車床維護維修的試題答案,雖然是照本宣科地弄虛作假,還是弄得頭大了一晚上,據說這是本年度最後一次考試了。

然後我就開始發燒,高燒了兩天後,不得不下了火線,在樓裏歇病號。吃了點藥也就恢復了,老三讓我跟二龍說,要求再歇一天,怕反復,二龍很爽快地答應了,我心裏有些感激,我知道這待遇不是誰都可以享受的。我歇的不是病,而是一個面子。

我正在號房裏看書,寫東西,外面傳來值班員的喊聲:“歇號的,全出來站隊!穿整齊點兒啊!”

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趕緊穿上鞋跑了出去,到中廳,看見三中的DNA和另外兩個犯人也懶洋洋溜達出來。一個小獄警正在樓道口等著。

“什麽事兒啊?”DNA問。

獄警說:“三樓,都去三樓教室集合。”

我們莫名其妙地跟著他先下樓,然後轉到另一個樓梯口,上到挂著“育新學校”牌子的樓層。已經有不少犯人,一個管教招呼我們幾個趕緊過去站隊,一邊說:“衣服啊,衣服都整理利落了,扣子扣好啦!那是誰呀,怎麽敞著懷就來啦!?”

然後點了一下人數,把幾個形象和水平線差距太大的犯人剔除了,最後剩下三十個犯人,號令一聲,都帶進一間打掃得很乾淨的教室去,讓我們坐下。

第一眼就看見課桌上都擺著一套初中語文課本、筆記本和圓珠筆,坐下,才發現黑板上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首曹操的《龜雖壽》。

搞什麽鬼名堂?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操,老師啊,這什麽意思?”DNA坐在我旁邊問。

我笑道:“就是說王八它再能活,也難免一死。”

DNA笑著說:“曹操就寫這玩意啊,不過今天這演的是哪一出啊?”

正說著,白主任拿個小本子走了進來,後面跟著教育科的一個“老師”。白主任簡單地說明了一下情況:“市電視臺‘法制縱橫’欄目組要搞一個特別節目,來咱這裏錄幾個罪犯進行文化學習的鏡頭,大家配合一下啊,到時候聽導演的安排,誰也不許出洋相。”

“謔,敢情當演員啊!”

過了一會兒,幾個人穿著帶“WTV”標記的紅馬甲,扛著機關炮一般的錄像機,在兩個管教幹部的陪同下走了進來,一個在更年期年齡段的婦女給我們講了講“戲”,很簡單,就是看書、看黑板、跟著老師朗讀“王八再能活,也難免一死”那幾句詩,三個獨立的分鏡頭。

很快就拍完了,白主任和電視臺的都很滿意,先談笑風生地走了,留下一個小管教帶我們各回各隊的住宿區。

一個傢夥說:“操,沒想到坐回牢還上了鏡頭,敢情當演員就這麽簡單啊。”

“我沖鏡頭呲了下牙。”

“沒把鏡頭給憋回去?不過你白浪費感情了,將來准一剪子給你剪去。”

DNA嬉笑著跟我說:“沒注意吧,剛才我誠心把課本給拿倒了,嘿嘿,他們做假,我就給他來個反個的。”

從中廳分手時,DNA又關照了幾句出去以後給他折騰那個案子的事兒,我回去乘興翻出他的申訴書,又看了一遍,沖那股死纏爛打的勁頭,覺得這傢夥可以當個好律師了。

下午管教下班前點名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蹲在狹長的號筒裏,號筒盡頭,也只有一個值班員坐門口望著外面,似乎不在意我的存在。

突然有種不著邊際的孤獨感襲來,這兩天,一直在享受遠離紛爭和喧囂的“自由”,這時才發現,原來“自由”是如此詭異的一個概念,四面逼仄的牆壁,可能使一個人發瘋,而一隻蝸牛或爬山虎,卻可以在這裏盡享一生的美滿生活。我想到了小樸,如果他真不是在演自己的最後一場戲,那麽監獄也許比外面更適宜他繼續生存,就象一隻蝸牛,天空再廣闊,對它的意義卻只是空虛,而對又一些人,卻恰恰相反,外面的世界如此廣闊,他們卻時常感覺壓抑、沒有出路,那些有形的無形的牆,那些成文的不成文的法,在他們的周圍築起了重重的障礙,使他們的“自由”顯得可憐可笑。

我想他們或許還不如我們這些囚犯清醒,至少我們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處境,而他們,卻迷惘地在廣大的世界裏奔突著,不知道會在哪里碰壁,那些圍牆是透明的,他們經常在不自知的前提下犯規,尷尬、困惑、被嘲笑、被鄙視、被遺棄甚至發瘋。

我們知道自己的期限,而他們不知道。

我們知道自己的最終目標,而他們往往躊躇于此生何爲。

唯一相同的是,我們和他們,爲達目的都不惜一切可行的手段,但我們做的更堅決,因爲我們對一切的問題不能回避,只能咬牙面對,而他們還有選擇逃避的空間——這是他們向我們唯一可以炫耀的地方。

我孤零零蹲在那裏等著管教來點名記數,精神卻一直淪落在玄想之中。我想起《史記》所載,說“文王拘而演周易”,那麽,文王應該是不用到車間勞改的,他應該一直項我現在一樣在玄想和推演。如果我天天被一個人孤單地關在這個號筒裏,或許也會關出一個哲學家來。

把一個人變成哲學家,那是社會對他的嚴酷的懲罰。

他們不讓我當哲學家,轉天我就回到了生產線,思想重新被網子罩住。

周法宏說,一天不見,無比地思念我。

老三則對我大發怨氣,罵邵林不是玩意:“質量的事兒,我放他一馬,可得讓他明白明白啊,我跟崔明達念叨了,讓他說說邵林,結果那小子一口咬定沒有耍滑,好像我誠心找茬兒墊磚兒似的!當初要不是顧念他跟崔明達做勞作,我不連他跟何永一鍋燴了算我白活,媽的,最後也是瞎眼了,沒想到他不但不領情,還倒打一耙!”

我嘴上附和道:“好心當了驢肝肺。”心裏偷笑:“你那好心,本來就是驢肝肺嘛。”這下好,在質量問題上力挽狂瀾一把,自己的利益是得到保障了,卻不僅得罪了何永,又讓被揭了底的邵林耿耿於懷起來。

不過老三解恨地說:“看看邵林現在的成績,大不如以前了,媽的不搞邪門歪道,他能拿積極?以後我就盯死他啦,只要數量一上來,我就查他質量,我讓你幹得多,這回我讓你騎虎難下,質量上一卡,他就上不來數量,上不來數量,主任就得說他驕傲了,退步了,我讓他自己拉屎自己吃!”

邵林的事兒先放一邊,這裏何永已經在甩閒話:

“哦,我事後才知道,敢情這是花活的真不是我一個人啊,操他媽的,直接給我一個人下藥兒啊,是爺們兒麽,是爺們兒就蹦出來明槍明炮地奔我來呀!”

“操,有雞巴本事,不就是政府一條狗嗎?”

話裏話外沖著老三,老三遠遠聽了音兒,只能生暗氣,後來跟我抱怨:“這崔明達或是廣瀾的也不夠意思,肯定是他們把邵林的事兒告訴何永的唄。甭管他用什麽方式告訴,這不誠心給我跟何永搭鬚子嗎?”

“搭鬚子”是鬥蛐蛐的術語,兩個蛐蛐見面不咬,主人就用一根小細秫稭絲搭逗雙方的鬚子,培養他們的怒火和仇恨。

我笑道:“我歇這兩天病假,你們外頭也都沒閑著啊。”

老三苦笑道:“沒一天不打架的,這勞改隊裏,要是一個月特太平,管教就心裏發毛了,他們就怕犯人中間一點矛盾沒有,都團結一致對付政府,那他就頭疼啦。雜役也是同樣心理,犯人們都和和氣氣,他該懷疑大家如何如何了,他們就愛看下面有矛盾,分出十個八個派系來才熱鬧,越亂他們越好管理,越亂他們越有機會立威啊。”

“所以沒事兒他們還得找轍鼓搗出點兒事來哪。”我笑著說。

老三說:“可不嘛,看哪塊雲彩不動了,他們就該出來墊墊磚兒,搭搭鬚子,再小不言地給那些不上道的開開方子,讓你們掐起來,他們好往外跳,順便也讓官兒們看看:瞧,這麽亂的形勢,我不給你壓著陣,你這帽花戴得穩當嗎?”

(18)近水樓臺

趙兵的老爸從陝西跑來呆了一上午,跟主任談了很久,趙兵的氣色也一下子開朗許多,仿佛遇到了大喜事。

這天主任又把趙兵提走了。

何永伸著脖子說:“不會又接見吧,前天他老家剛來人見過啊。”

“真不容易,從陝西趕來啊,以後犯罪可不能到外地犯,不給家裏添麻煩麽。”周法宏感慨著。

李雙喜在那邊跟傻狗又叫開了,傻狗一腔的不忿,說這麽多活兒太熬人,要求調去燒花線,正被李雙喜連挖苦帶損地臭駡。

這質量一來硬的,傻狗的尾巴也露了出來,每天大批地剩活兒,二龍不管那套,興致來了,依舊開他的小竈,折騰得傻狗鬼哭狼嚎地興奮。傻狗白天哄夠了二龍,晚上就綁定在網子上了,李雙喜自然毫不憐惜,一撇一捺不加通融,正好借機讓傻狗知道背叛他意味著要付出什麽代價。

每天都是這樣亂糟糟的,已經麻木了。我只顧幹自己的活兒,有時看周法宏或者關之洲、周法宏他們要完不成任務,也搭手幫幫小忙。老三對此是有些小意見的,他只說怕我累著。

時間不長,趙兵通紅著臉,笑著跑回來。何永叫他:“哎,嘛事兒啊?”

“沒事兒。”

“操,跟我還捏半拉充緊的哪。”何永不滿地回過頭來。

大家胡亂猜測了一通趙兵的事兒,沒有結論,趙兵對此也諱而不談,一副謙虛謹慎的樣子,不過滿心的得意還是掩飾不住。

主任一走,廣瀾立刻從庫房溜出來,跑了出去。何永笑道:“准奔七大玩兒去了,天兒一冷,七大的建築活兒沒了,都在工區撿豆子哪。”

“怎麽不從咱這裏倒點網子幹?”

“人家說咱這是技術活兒,玩不轉。”

李雙喜在那邊跟傻狗又叫開了,傻狗一腔的不忿,說這麽多活兒太熬人,要求調去燒花線,正被李雙喜連挖苦帶損地臭駡。

這質量一來硬的,傻狗的尾巴也露了出來,每天大批地剩活兒,二龍不管那套,興致來了,依舊開他的小竈,折騰得傻狗鬼哭狼嚎地興奮。傻狗白天哄夠了二龍,晚上就綁定在網子上了,李雙喜自然毫不憐惜,一撇一捺不加通融,正好借機讓傻狗知道背叛他意味著要付出什麽代價。

每天都是這樣亂糟糟的,已經麻木了。我只顧幹自己的活兒,有時候看周法宏或者關之洲、蔣順治他們要完不成任務,也搭手幫幫小忙,何永我是從來不主動援手的,那傢夥臉皮比鞋底子還厚,看我閑了,自然會軟磨硬泡嬉皮笑臉或是豪言壯語地拉攏我幫忙,磨不開面子時,也給他點兒臉。老三對此是有些小意見的,他只說怕我累著。

時間不長,廣瀾突然在外面敲窗戶,跟何永要煙:“煙落他媽七大了。”

何永一邊把煙、火開窗遞出去,一邊笑問:“咋不在七大呆了?”

“操,跟他們隊長幹起來了,沒法呆了。”廣瀾興致勃勃地講道:“剛才正在他們屋裏躺著聊天,支扭一聲進來一帽花,問我:‘哪的?’我說‘五大’,‘五大怎麽跑這裏來了?出去!’嘿我操他媽的,跟我還挺橫,看他那逼臉,也就二十來歲,要在外面我早一拳幹出他眼珠子來啦。回頭我出去溜一圈,又回去了,一看那小子還沒走,看見我就跟我插腰瞪眼,我也直著眼看他,楞把丫的看含糊了,問我:‘找碴?’我說‘找碴也不在這裏找啊,牆裏頭還不是你老大?’那小逼跟我一通賊喊,我說‘你牛逼什麽,此地不留爺,還有留爺處’。這不撥頭我就回來了嘛。”

“廣瀾哥你真牛逼。”

“跟他們這種不知好歹的,就不能含糊,他穿身皮就以爲自己是爺了,逮誰嚇唬誰?”

廣瀾吸了棵煙,進工區,又到庫房跟二龍學這段兒去了。

朴主任拿了一打紙,邊奔管教室走邊招呼趙兵;“先過來把這幾張表填了,我告訴你怎麽弄。”

趙兵高興地追過去。後面一個年輕管教進來喊:“朴主任?”

老樸一回頭:“哦,小管啊,有事兒?”

那個管教邊往裏走邊在我們中間掃描著:“有個情況,跟你反映一下。”

朴主任讓趙兵先回來等著,帶著“小管”進了管教室,沒多會兒,就怒衝衝地出來喊“鄧廣瀾”,廣瀾答應著從庫房出來,朴主任剛要回去,小管從裏面出來了,看著鄧廣瀾說:“沒錯,就是他。”

何永罵道:“操,七大那小逼過來告狀了。”

朴主任就在門口問了廣瀾一句什麽,廣瀾不忿地說:“不是我啊!”

小管言之鑿鑿地列舉了幾句他剛才在七大的表現,廣瀾還是不服軟,還給倆管教“搭鬚子”:“主任,他這是看不起咱五大一,跟咱來勁兒啊。”

朴主任大喝一聲:“邊上站著去!”然後招呼小管回屋。

周法宏笑道:“其實主任心裏美著哪:看,我們這裏也有棱子,而且讓我嚇唬得一愣一愣的。主任那是在玩造型。”

過一會兒,主任單獨出來,跟廣瀾聊了幾句,看樣子在協商、勸導。廣瀾最後無所謂地點點頭,進了管教室,不一會兒,朴主任就笑著臉把小管送了出來。小管有些凱旋而歸的樣子,一路出了工區。

主任問旁邊的鄧廣瀾:“到底是不是你?”

“一百個是。”

“那你剛才怎麽不認帳?”

廣瀾笑道:“我能跟他認麽?瞧他那牛樣兒!主任您怎麽訓我都成,換別的隊的管教,那是吹牛逼哪!”

朴主任滿意地虎著臉說:“跟誰也不行啊,人家怎麽也是隊長啊。”

廣瀾還想拍他的屁股,主任一揮手:“行啦,以後給我老實在工區呆著,別滿處現去!讓我省點兒心。”然後招呼趙兵過去。

大家胡亂猜測了一通趙兵的事兒,沒有結論,趙兵對此也諱而不談,一副謙虛謹慎的樣子,不過滿心的得意還是掩飾不住。

晚上,局外人當中,我就成了第一個知情者,趙兵喊我過去,說二龍找我。

二龍說:“你幫趙兵搞個材料,思想彙報,就跟你們減刑時用的那個意思一樣,不過還得寫得深刻,該吹的牛逼必須吹,不會吹的地方問廣瀾。”

廣瀾笑道:“這事兒老三最拿手啊。”

一問,原來那張局級給了趙兵。

我說:“趙兵你得請客啊。要沒錢,回頭從我帳上劃錢買條煙,給大夥散散,這事兒得辦得大大方方啊,想蔫溜兒地過去恐怕沒門兒。”

趙兵笑道:“我家裏給留錢了。”

我知道他家裏肯定給留錢了,我當時既有作秀的心理,也不乏真誠,我挺替他高興的。而且我這樣一爽快,讓二龍對我的看法又美化一些,雖然當時我的目的還不至於這樣卑鄙,但從二龍的表情上我知道這個附加值已經到手了。

因爲我的“思想彙報”還留了副本,所以趙兵這份就依葫蘆畫瓢地做得輕鬆,我邊勾勒框框,邊跟廣瀾商量弄什麽具體材料,也就是吹什麽牛,我有些擔心憑自己的力量吹不好。

外面斷續地傳來傻狗如泣如訴的歌聲:

“哎呦往這胸口拍一拍啊 勇敢站起來,

不用心情太壞,管他上山下海,

哎呦向著天空拜一拜呀 別想不開,

老天自有安排,老天愛笨小孩……

笨小孩,笨小孩,我是一個笨小孩……”

二龍告訴蔣順治:“讓他捏死!”蔣順治看門喊道:“傻狗,捏死!”

“捏你媽的襠呀。”傻狗蠻橫地說。

我們一笑,二龍“喝”了一聲,從門後抄根木棍兒就出去了,外面很快傳來傻狗狼似的叫聲。

廣瀾看我給趙兵寫著材料,笑道:“小少管啊,龍哥這獨居一住,倒給你住出個局級來。等出去了,認龍哥當乾爹吧。”

趙兵嘿嘿地樂,不說話。

我邊寫邊說:“趙兵你小子這才叫亂中取勝,不戰而得啊。”

趙兵笑道:“還不是龍哥跟主任那裏使勁,給我爭取的?憑我自己,混到猴年馬月也見不著局級的毛兒啊。”

廣瀾說:“有苗不愁長,跟著龍哥屁股後面,你就盯著撿大票子吧。”

“其實我寧可不要這個局級,也不願意龍哥去獨居啊。”趙兵說得真切。

二龍推門進來笑道:“這大傻狗,今天看樣子得幹到後半夜了。”

廣瀾也笑:“傻狗算把李雙喜得罪苦了,不行哪天把他調明達屋裏算了,這傻傢夥調理好了夠猛。”

“再滲滲吧。”二龍說。過了一會兒,他又跟我說:“麥麥你那個減刑的事兒,找老耿了麽?”

我說:“沒有,又沒什麽差頭兒,我不給他添麻煩了。”

二龍點上一棵煙說:“你還別不當回事兒,你那兩張票,按規定是減8個月,不過這裏面有上下一個月的浮動,你得掂量好了,這一個月值多少錢,直接叫你家裏給老耿捅過去,穩當地撩成9個月。”

我笑著說:“老耿這個人,你給他上供反而更容易出事兒。”

廣瀾不屑地說:“操,我就不信了,他要真不收你錢,也是想拿你樹立形象,讓你給他傳口碑哪,這些當官的,背後誰沒有點肮髒事兒,不吃腥的貓他就不是好貓,早晚得叫別的貓給擠兌死。”

我不同意廣瀾這個說法,不過沒心思跟他理論。二龍告訴我:“你自己掂量吧,也許他一激動給你撩一個月呢,不過還是探探道兒保險。”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過我知道我不會再企圖賄賂老耿了。

(19)怨怨相報

局級積極分子的獎勵票兒名花有主後,老三並沒有失望的表現,只不忿地說趙兵這小子命好,水到渠成地撿了個大西瓜。並且,他對趙兵得了這張票,感覺上有一些幸災樂禍的樣子,畢竟李雙喜也白惦記了一場。

主任也據此大做文章:“大家都看到了,只要努力勞動,積極改造,政府的改造政策還是公正透明的,趙兵能被申報局級,憑什麽,就憑有目共睹的生産成績和端正的改造態度!希望大家啊……”
何永一邊向趙兵祝賀,一邊得意地笑道:“看了嗎,我們兵弟多牛,不吵不鬧地來個局級,到時候一減他媽一年啊,有的人可就操蛋啦,政府給安排個屁差事,還把自己當人物了,其實不就是一條狗嗎?瞧他那操行,青頭大紫臉的,長跟我這雞巴賽的,還成天拽來拽去哪!最後事兒沒少幹,罵沒少挨,減刑還沒他啥嘎渣,活該!”

李雙喜罵道:“何神經你又緩過氣來了哈,趕緊幹活去!”

“嘿嘿,別讓我得了勢,等我熬上去了,我非打出他五顔六色來。”

老三在大家曖昧的笑聲裏,終於裝不下糊塗去,憤憤喊道:“指望幾根雞巴毛還撐得起褲襠來?”

何永一邊被李雙喜趕回來,一邊答茬道:“歷史證明啊,害我的人都不得好死,不是老婆跟人跑了,就是兒子掉井了,我就等著那一天啦,到時候我請全監獄吃撈面!”

老三站起身喝道:“何永你他媽有話就挑開了說,在那裏指桑駡槐地象個帶把兒的麽?”

何永毫不示弱地掉頭說:“我說別人也說不著,我向來愛憎分明不忘本!誰心裏虧著我誰最明白。”

“明白你媽個腦袋!”老三看他公開和自己叫號兒,立刻開始維護自己的形象了。何永果斷地推脫說:“你媽的腦袋!王老三!”

老三應聲從檢驗臺上沖過來,口水戰打到這種程度,老三要不出手,以後在勞改隊裏就真的擡不起頭來了。

李雙喜假惺惺攔了老三一下,就放他沖了過來,我剛空口無憑地叫了一聲“別動手啊”,兩人已經戰到一處。

老三憤怒並且有所顧忌,何永則勇猛無畏人來瘋,起手被老三抽了嘴巴後,立刻狂打狂進,老三很快處於劣勢。李雙喜一邊有氣無力地叫停,一邊告戒其他人不許摻乎。

按我和老三一夥吃飯的關係,在這種情況下,是應該不分青紅皂白先合力把何永砸趴下再說,不然以後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以前我沒做過這樣的設想,事情突然發生時,我才發現我真的不夠流氓,我知道我不能跟老三一起打這場流氓架,卻無法坐視老三被何永打倒而無動於衷。我愣了一下,還是一步跨過案子,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何永的脖領子,把他拉起來。

老三借機一腳把何永踢倒,還想乘勝追擊,也被我抱住,擠在過道裏不讓他動彈。老三一緩勁,立刻皺著眉抓住自己的側襠,估計肌肉開放那塊大包又被碰疼了。

何永一骨碌爬起來,叫道:“老師你也摻乎是嗎?”

我叫道:“摻乎你媽的屁!我不給你拉開,你還有種弄出條命來?”

何永一扒拉我,喘著粗氣說:“我跟他之間的事兒,你甭管。”

我罵道:“扯臊!今天你再動三哥一根毫毛看看,有種你就沖我來,我豁出不減刑再加倆,陪你到天涯海角——”我轉頭叫了李雙喜一板:“今天我就替政府維護一回監管秩序了,李哥,對不對?”

李雙喜不自然地一笑,沖何永撒火道:“你他媽瘋了?敢打檢驗!”

高則崇也走過來說:“就是啊,爲幾句話就大動干戈,也太沒水平。”

何永道:“關!”

這場架到這個程度,已經就局住了,沒有再開張的可能。二龍掐好了點兒似的,提了小棍兒,直接奔何永來了,我識趣地往一旁讓開。果然,二龍二話不說,上前先是狠狠一下,抽得何永“哎呦”一叫。

“老三管你你還不服氣是吧?”

何永說:“龍哥你怎麽管我都行,他算雞巴……”

“嗖啪”!二龍胳膊一掄,何永立刻痛苦地“噎”了一下。二龍宣佈道:“哪個雜役管你,你都得乖乖聽著,他們沖誰幹,不都沖我幹呢嗎?你不給他們臉就是不給我臉!知道麽?”

何永望著二龍手裏的桃木棍,氣餒地說;“知道,龍哥。”

二龍回頭對老三說:“行,你先檢驗去吧,這頭牲口留給我處理。”然後狠狠一戳何永的肚子:“庫房!”

何永乖乖地跟著二龍去了庫房,一直在旁邊看樂兒的廣瀾也裹著棉襖跑了進去。小傑呵呵笑了兩聲,自覺失態,趕緊埋頭燒起花線來。

周法宏沖我笑道:“老師造型玩的夠好啊。”我哈哈兩聲,跳過案子,坐下來抄起網子。

關之洲不忿地說:“何永這樣的,早該砸泥裏去!太惹人煩啦!”

時間不長,庫房的鐵門一響,何永出來了,到半路,懶洋洋喊一聲:“三哥,兄弟錯啦,您大人大量,別把氣兒窩肚子裏變結石。”

廣瀾從後面笑駡道:“你他媽就這麽跟三哥道歉?”

老三擺擺手道:“我不跟他計較,我沖龍哥也不跟他上論,今天是把我逼急了。”

“行了三哥,您饒我一回不成嗎?”何永大咧咧笑道。

何永一屁股坐下來,我馬上先發制人地拉攏他:“何永,你他媽剛才把我氣壞了,看那意思,還想跟我來勁兒?”

何永似乎並不記恨我,自顧心曠神怡地說:“不管怎樣,打完這個架,我這心裏的怨氣算散了。”

疤瘌五感慨道:“勞改隊裏,遇到事絕不能退後,該出手就出手,吃虧佔便宜在其次,這拳頭打在一人身上,同時可就打在旁邊那些人的心上啦,以後誰再想咬你,得先考慮考慮了。”

何永擊案叫道:“對!什麽事你不能忍,越忍越給人得寸進尺,什麽忍一下風平浪靜,屁話!”

我笑道:“龍哥那小棍落你身上的時候,你怎麽孫子似的?”

何永尷尬一下,馬上一揚大拇哥說:“那,龍哥是誰呀,咱服啊。換個人試試?騎我脖子上拉屎?我還不知道找誰撒氣去哪!”

疤瘌五輕哼一聲,沒有搭言。周法宏笑道:“要是何永跟五哥聯手,天下無敵!”

何永也嘻嘻哈哈笑起來:“五哥當年勇啊,現在怎麽石頭落井也聽不見音了呢?”

疤瘌五感慨道:“刀不磨不快,上回進來沒看太明白,弄了個一瓶不滿半瓶子逛蕩,這回算吃透了,操,等我下回再進來啊,你們就看我搖吧。”

周法宏鼓勵他:“對,就爲這一口氣,五哥你也得再進來一回!”

疤瘌五邊穿著網子邊說:“我病得沒那麽重,跟坐牢有癮?有監獄裏學這身本領,到哪里不橫趟?”

“吹牛逼哪,強中自有強中手,真厲害的根本沒進來,世外高人多了去啦,龍哥早教育我了,要夾起尾巴做人,剛才又給我上一大課,我這層次又他媽上了一個臺階啊。”何永洋洋得意地說著。

周法宏看著他撇了撇嘴:“你就往高處蹬吧,看哪天一跟頭載下來摔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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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隊正給“癱犯”喬安齊辦“保外”,估計他家裏的人一來,搞掂了手續就可以把他接走了。周法宏得意地說:“看了嗎,有病是福吧。”

  • (15)臭魚事件

    轉眼到了十一,國慶期間有一周的假期,老三從三中那邊用罐頭換了一杯酒過來,跟我摸著瞎急飲了,算很滿足地過了個小節。這次老三沒有招呼任何人來湊幫,他說“心寒了”。

    3號的中午,炊廠給熬了大白鰱,兩個人一條,那些魚有近三分之一已經臭了,買的肯定是死魚了。即使這樣,爲了分頭分尾的事,還起了很多口角——當然,這些也和我們無關,老三自然會先挑一尾好魚出來。

    “他媽的,大的肯定已經叫前面的擇掉了。”老三望著飯盆裏的白鰱嘟囔,很不平的樣子。

    聽到旁邊幾個人爲分魚的事爭論起來,老三憤憤罵道:“都他媽見過什麽?爲條爛魚還要打官司咋的?都他媽是臭要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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