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史實大揭密—中華名將張靈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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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2月22日訊】
淞滬大戰—–望亭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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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武的性格特點也很有意思:既像張靈甫一樣愣、一樣倔,以身作則,嚴格執行紀律;但卻很會做人,這一點又是与張靈甫明顯不同的。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的一條生意經吧:笑迎顧客,和气生財,這位少將師長王耀武很有親和力,沒什么官架子,与小兵們拉拉家常也是常有的事,無論是誰,有事求他,他都盡力而為,要謀職的,跟你寫介紹信;生活困難的,跟你送個紅包,對上司、對同僚、對下級一樣熱情,所以,他在官場上的那些應酬、那些人際關系就顯得真誠而不油滑。

而軍座俞濟時則更好說話了。兩人都是江浙人,說起吳儂細語來,不曉得有几親密,鄉土觀念多多少少還有些些的。更重要的一點是,由于七十四軍在組建時,將過去几個不同派系的單位合編在一起,既有中央軍、雜牌軍、保安團;而且,各部之間,也有大量的“外來戶”。可想而知,要把一個粑粑捏團圓,形成強有力的凝聚力,非得一碗水端平不可。作為蔣公的外甥、心腹,俞濟時難能可貴地做到了不張揚跋扈、不偏不依、愛護部屬,有效地維護了全軍的穩定和團結。

張靈甫團胜利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軍部,軍長俞濟時滿心喜悅,要通王耀武的電話,商量如何獎勵 305團的眾弟兄。

以前,王耀武是在胡宗南的第一師當營長、團副,后來,國軍為在江西剿滅土共,新組建了獨立第14旅,王耀武就調离了胡宗南部,進入該旅升任團長。一九三二年,在宜黃戰役中,王耀武因死守孤城,立下戰功,受到蔣公的召見和賞識,一年后升任由三個新兵團組建的補充第1旅旅長。這時候,李天霞、邱維達、周志道等,已經匯集到王耀武的麾下,后來都成為七十四軍的骨干。

讓俞濟時感到第一次与他合作就极為愉快的,是圍堵土共第10軍團的輝煌成功。那是在一九三四年,閩浙贛蘇維埃政府主席方志敏打著抗日的偽旗號,率部北上,進犯浙江,時任浙江省保安處處長的俞濟時向南昌行營求救。王耀武部便划歸他指揮,不負眾望,和保安團一起,拼全力參与圍剿,几乎全殲了土共第10軍團,土共頭子
方志敏与總指揮劉疇西被俘,副總指揮尋淮洲戰死。組建七十四軍,是他們兩人的第二次緊密合作。

本來在頭天晚上,軍部已經定下來,獎勵305團兩千元法幣,但到第二天上午,王耀武又笑呵呵地打電話給俞濟時,開口就說,我的軍座啊,只怕這獎金還要加碼嘍。

俞濟時并不知道張靈甫他們又打下一架飛机,還以為是弟兄們嫌錢太少、鬧情緒,就有些不高興地說:怎么?嫌我俞某人小气?現在國難當頭,財政虧空,你我的俸祿都打了對折,有獎金發已經是很不錯了的嘛。

王耀武知道軍座誤會了,索性打著哈哈說,是啊是啊,軍座就是小气, 305團有六位弟兄,剛才打下日軍的一架飛机, 您說要不要追加獎金?俞濟時一听是這么一回事,當即心花怒放,連連點頭:“是要加碼、應該加碼,我看,給那六位立了功的弟兄,一人獎勵現大洋十個!”乖乖,現大洋一人十個,沒想到軍座這么爽快!現大洋就是銀圓,本已退出市場了的,隨著戰爭的爆發,又重出江湖,成為民間的硬通貨。

1933年,民國“廢兩改元”,以中央、中國、交通三大銀行發行的紙幣為法定貨幣,取代了銀圓,對緩和當時的金融危机、穩定經濟起了一定作用,糧食類指數降幅一度創10年新低,經濟建設隨之進入十年黃金期的最好階段。然而,几年后,日本軍國主義發動的侵華戰爭,無情地打斷了中國的現代化進程,造成民不聊生,物价飛漲,貨幣開始嚴重貶值。為盡量彌補財政赤字,國民政府想盡辦法開源節流,甚至把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國軍軍官的薪水都減扣了。當時,按上將一個月800元、中將500元、少將320元、上校240元、中校175元、少校135元、上尉80元、中尉60元、少尉40元、准尉32元的薪額,上將至上校減半,中校、少校打六折,尉官打七折。所以,承蒙軍座開恩,一個人十個現大洋,按4比1的比值折合成法幣,可就是一個尉官啊!

當王耀武一行騎著馬、帶著獎金來到前線時,已是弟兄們打退日軍的第五次沖鋒后。夕陽如血,秋風似泣,鏖戰后的望亭一片廢墟,余燼尚未,黑黑的濃煙無聲無息地翻滾在太湖上空,讓人興奮的心情變得壓抑起來。听說師座要來望亭,張靈甫、蔡仁杰、魏振鉞和三個營的營長一起站在路口的柳樹下“候駕”。這棵柳樹,已經有半邊被炮彈削去,蔡仁杰今天也負了傷,在与日軍肉搏中,左肩被砍了一刀,厚厚的繃帶上仍在滲出斑斑血跡。見到大家,王耀武赶緊下馬,心情沉重,默默地一一握手,然后示意副官打開皮包,只說了一句:“這是軍座的一點心意。”皮包里面,是一扎扎嶄新的鈔票、一筒筒用紅紙包扎的銀圓。

“謝軍座!謝師座!”張靈甫再一次向師長挺身敬禮,用雙手鄭重地接過皮包,轉身交給魏參謀長說:“現在就發下去,陣亡了的弟兄,按慣例,也請各連盡快寄回他們老家。”

“告訴弟兄們,衛國精神是不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蔡仁杰又囑咐了魏振鉞一句。是啊,這一扎扎鈔票、一筒筒銀圓,哪買得回弟兄們的戰功和生命?淞滬戰役打了整整三個月,惊天、動鬼神,在日軍九個師團、兩百輛坦克、兩百架戰机和兩支特遣艦隊面前,國軍六十個師、六十余万人赴湯蹈火,無一人投降,終于以傷亡十六万余人的慘烈代价,打得日軍先后五次增兵,傷亡六万多人,被迫將戰略主攻方向從華北轉移到東南,粉碎了日寇三個月滅亡中國的瘋狂叫囂。

蹲在這棵柳樹下,王耀武又和大家一起,草草地吃了一頓晚餐,一邊吃并一邊簡要介紹了最近兩天的全線戰況。在說到國軍又有一位師長因陣地被日軍擊破、憤然舉槍自裁時,眾人皆良久無語,只有頭頂上那幸存的枝葉在蕭瑟的秋風悉悉作響。
  
在魏參謀長的主持下,無論官兵,一人五元的獎金很快就發到位,在頒發蕭云成等六名弟兄的獎金和銀圓時,机槍排戰士吳文晉听到要獎勵五塊錢、十個銀圓時差點喜暈。要知道一個士兵的薪水才十二元,雖然上海的通貨膨脹嚴重,但在當時的大后方,物价還算穩定,一斤豬肉只要二毛五分錢,還不談銀圓,光憑這五塊錢,就可以讓家里割二十斤肉咧!

午夜時分,吃完夜宵,營長盧醒來到了陣地上,向蕭云成和吳文晉正式下達了潛入敵后、干掉敵觀察气球的任務。兩人抹了抹嘴巴,各自將炊事班特意多炒的馬肉絲花飯倒進干糧袋里,再脫光外衣,全都用油布包好。接著,兩人又用油布包好自己的步槍, 五十發子彈和四枚手榴彈。在他倆旁邊,兩個“土救生圈”也早已扎好:江南水鄉竹林多,房前屋后隨處都有,找來几根碗口粗、米把長的毛竹后,再用綁腿扎成三角架,浮一個人沒問題。

扛著“土救生圈”出發時,盧醒發現了什么,忙喊住吳文晉:“等等,你褲襠里怎么鼓鼓攮攮的啦?“ 一問,原來是那十個銀圓,吳文晉舍不得放在陣地上,怕弄丟了,就用一個小布包塞進了短褲頭里。盧醒把手一伸,說:“拿出來吧,我跟你保管。”

日軍的觀察气球頂在天上,國軍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張靈甫下決心非將其打掉不可。据魏參謀長使用炮兵測遠机的測量,敵觀察气球位于望亭正東十七公里處,但正東方向是一個師團的日軍,要想從敵群中平安地插進去、再撤出來,几乎是不可能的。送走師座后,望著余暉褪盡的太湖水,張靈甫心里一動:蕭云成他們是湖北人,肯定會鳧水,能不能從湖上游到敵人后方?果然,把他喊來一問,這個以湖北籍戰士為主的机槍排,大都是浪里白條,蕭云成說他在武昌讀了三年書,就在長江里玩了三年水,弟兄們當中,水性最好的除了他,還有吳文晉,莫說游太湖,渡長江都沒得問題!當時就樂得張靈甫把大腿一拍:行啊!只是擔心他左臂上的傷口,怕遇水之后會化膿,這是他今天為放血冷卻打紅的机槍而割開的。蕭云成連忙說沒事沒事,已經上了消炎粉。

兩人出了望亭,到了太湖邊,先剁著腳“呼哧呼哧”地把湖水往身上拍了几分鐘,然后才下水,再將油包系在三角架上,將繩子挎在肩上,便游向了黑茫茫的太湖深處……

“拐子,冷嗎?”
“不冷,你呢?”
“也不冷,心里熱呼著呢。”

离岸邊已經很遠了,湖面上夜色深沉,波濤滾滾,四下里一片寂靜。以月亮作方位參考,兩人繼續向前游,奮臂擊浪的“嘩嘩”聲單調而孤寂。

吳文晉是蕭云成在武昌讀書時最好的玩伴,盡管他們并不是同學,吳文晉也沒有讀過几年書,但兩人一見如故,連“吳文晉”這個名字,還是蕭云成帶他來參軍時給起的。論年齡,他要小蕭云成一歲,所以蕭云成是他的拐子、大哥。蕭云成是在十四歲的時候,一個人走出湘鄂贛邊界的幕埠山區,來到武昌二師求學的。這所創辦于晚清末年的師范學校,是清政府實施“新政”的亮點之一,在全省很有名气。吳文晉雖然就住在小東門,离二師近得很,可家里窮得叮當響,父親早逝,姊妹五個,都沒錢讀書,全靠在紗厂做工的母親養家糊口。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作為老大的吳文晉,為幫母親分擔生活的艱難,從小就學會了挎著小竹筐,在貨場里揀煤渣、長江里捉魚蝦。當然,有時候他也會順手牽羊,在水果攤上摸几個水果、燒餅鋪里釣几個燒餅。

蕭云成就是在長江邊認識吳文晉的。

夏季的江城,是酷熱的蒸籠,伢們的天堂,一個個整天都在江水里嬉戲著,那時侯的長江,魚也多,蝦也多,小竹筐在水里來回蕩兩下,總可以撈几條小魚小蝦起來。

那是一個禮拜天的上午,蕭云成放下課本,也想去江里玩水,剛走到蛇山下的江邊,就看到山坡上一大群小伢在圍堵一只松鼠,個個都興奮得直叫喚: “快捉啊!快捉!”便不由得童趣大發,也沖了進去,跟著一起喊:“快捉啊!快捉!”那松鼠被攆得左沖右突,累得不行了,最后高高地蹦在樹上,抱著一截樹枝直喘气。這時候,一個晒得黑黝黝的、長著一個小翹鼻子的少年,也不看看是誰,就胡亂將手中的竹筐往蕭云成手里一塞,說:“幫我拿下。”說著,朝自己手里, “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又搓了搓,然后便抱著樹干,像只猴似的三下兩下扒上了樹。已經走投無路的那只松鼠,只得縱身往下一跳,卻不偏不倚地獨獨跳進了竹筐里,蕭云成本能地彎下腰,將雙手和整個上半身都捂住了竹筐。

“哈哈!這么辦咧!這么辦咧!”小伙伴們都圍過來看熱鬧,那知蕭云成卻很大度地搖著頭說:“我不要、我不要,我是幫他捉的。”

兩人就此相識。回去的時候,又結伴而行,沒想到還是街坊。也許是性格互補的緣故,一個好學、一個頑皮,卻貼得很近。后來,蕭云成去他家玩,看見那只松鼠被裝進一個小籠里,被他四歲的小妹燦燦當寶貝成天抱在怀里,燦燦很是乖巧,甜甜的、粉粉的,喊“哥哥”的聲音在她小嘴里變成了“多多”。他把在學校里學到的儿歌教給她唱、听到的故事講給她听,讓小燦燦唱了又想唱,听了又想听。知書達禮的蕭云成讓吳文晉的媽媽也十分喜歡,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給他留一口,下雨了,起風了,又惦記著成成冷不冷。有一次,蕭云成在班上正和劉娟說著什么,燦燦抱著小松鼠,找到學校來:“成成多多,媽媽說,你的臟衣服該洗了,要我來拿。”羞了蕭云成一個大紅臉。

后來為打擊土共,蕭云成輟學回家,和吳文晉的聯系暫告中斷。直到這一次來漢口報名參軍,他才抽空過江去武昌找到他們。當一身新軍裝的他出現在吳家門口時,吳媽喜极而泣,燦燦站在她媽媽身邊,也跟著哭,仰著小臉望著他的成成多多哭,兩只手依然摟著那只心愛的小松鼠。這一次,吳文晉也下決心參軍上前線,去打鬼子,也混碗飯吃,他的几個弟弟也大了,也學會操持家務了。吳媽抹著眼淚,連連點頭:“媽不攔你,不攔你,你跟你成大哥走吧,有你們才有這個家、才有我和弟弟、妹妹。”

懂事的弟弟們不聲不響,上蛇山扯了几斤野莧菜、下水里撈了几碗小魚蝦,又用平時賣破爛的一點錢打里几兩酒,全家人坐在一起高高興興、又有些傷感地吃了一頓團圓飯。吃飯的時候,蕭云成發現,那只小松鼠也有名字了,也叫“成成”,原來是他輟學回家后,燦燦給起的,全家人都這么叫,心里就更有了一陣說不出來的感動。

想著往事,不知不覺,兩人越游越遠,看看表,已是凌晨四點,按每小時三四公里的速度,現在應該距望亭十几公里了。“差不多了,該上岸了。” 蕭云成帶著他向右前方游去。漸漸地,前方浮現出一條模模糊糊的黑影,哦,原來是一片連綿起伏的蘆葦林,上岸后,他們惊奇地發現,蘆葦林中藏了好几條船,難怪他們先在望亭也沒有找到船,大概是怕鬼子搶,都給藏起來了。穿過蘆葦林,夜色中,前面出現一棵棵樹的影子,遠處燈火點點。一陣秋風襲來,兩人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赶緊拆開油包,穿上衣服,拿起武器,然后藏好他們的“土救生圈”,躡手躡腳繼續往前摸,要找一個既能夠隱蔽自己、又能夠打得著目標的地方。

太湖是一個不規則的圓形,特別是在望亭方向,深深凹進陸地,再由東向南,形成一個大湖灣。所以,他們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在望亭的南面,而小鬼子的觀測气球是在望亭的正東方向。

沿著崎嶇不平的田埂,走在一片片稻田中,隱隱約約地看見稻田的盡頭,好像有一排排倒斜的樹干,黑乎乎的,怎么都朝一個方向傾斜。起先,他們還沒在意,走著走著,蕭云成猛然收住腳,同時把吳文晉一攔:炮!這是日軍的大炮!兩人連忙趴下身來,心里激動“砰砰”直跳,數了數,乖乖呵,一共二十四門,個頭比繳獲的那75毫米野炮還要大!

“怎么辦,拐子?”吳文晉低聲問。
“小偷不走空路。先跟我來!”
  
東方露出魚肚白后,天漸漸亮了,能分清遠遠近近的景物了。吳文晉藏在鎮公所的房梁上,揭開几片黑布瓦,日軍的炮兵陣地盡收眼底,根据陣地上的日軍是一個個小黑點來推斷,距离應該在兩千米遠左右。村公所旁,是蘇州經望亭至無錫的公路,路標上顯示:李庄,距無錫34公里。距望亭11公里兩人已作好分工。蕭云成將自己的干糧、水壺、手表都留給他后,便离開李庄几公里遠,在一片亂墳地里潛伏下來,負責干掉日軍的觀測气球,然后再火速回去,報告敵炮兵陣地的位置。吳文晉則潛伏在村里,利用電話線的信號,用莫爾電報的原理,引導我軍修正指示著點。這個天才般的妙計,竟是吳文晉這個文盲想出來的。

黎明前,兩人為如何向國軍指示日軍的火炮方位,絞盡了腦汁。打曳光彈吧,距离遠不說,又是白天,根本看不見。點火燒房子吧,用烽煙表示信號,比如:一股黑煙表示彈著點偏左,兩股黑煙表示彈著點偏右,等等,听上去很完美,可仔細一想也不行,假如繼續偏左、繼續偏右,怎么辦?再說,周圍到處都是日軍,一燒房子,難道不引起他們的注意?想啊想,蕭云成發現,鎮公所門前有電線杆,打電話不就行了嗎?然而,等他們進去、眼睛适應了房間的黑暗后,卻大失所望,鎮公所已遭洗劫,一片狼籍,兩人蹲在地上摸索半天,只摸到一截電話線。吳文晉气得拎起電線甩了一個響鞭,“啪”地一聲,卻在他心里“滴答”了一下,忽然就靈感大發:“有辦法了,拐子!你以前不是跟我們講過發明電報的故事嗎?”

“對呀!”蕭云成恍然大悟。那個美國畫家莫爾斯,不就是根据電流的中斷和連接做信號發明了電報嗎?嘿嘿,鬼點子還真多!前几年,他偷過人家的一個收音机,就是為了拆開看看,里面到底有沒有小人在唱歌,結果被他媽媽又打屁股、又罰跪搓板,后來為了賠償人家,吳媽又四處借錢,蕭云成還偷偷地贊助了几塊錢呢。

現在,吳文晉已經將門外的電話線剪斷、加長后,牽到了房梁上。兩人商定:要是信號正常,就表示彈著點准确;如果信號短促中斷,則表示彈著點偏左;持續中斷,則表示彈著點偏右;如果是一短一長,就表示彈著點靠前,一長一短則表示彈著點靠后。

天一亮,在李庄側后几公里遠,日軍的兩個觀測气球又升了起來。隨著几聲隱隱約約的槍聲,用步槍發射的燃燒彈,頓時將兩個气球變成了兩個明亮的大火球,火焰急劇地在空中擴散,然后緩緩墜向地面。緊接著,四周便響起是一片急促的哨聲、槍聲和喊叫聲,然后再逐漸遠去,慢慢恢复了平靜。

一股濃濃的倦意也襲上心頭。吳文晉用綁腿將自己捆在房梁与屋檐處,一下子就睡著了。睡夢中,他看見有很多、很多青面獠牙的日軍從兵艦里涌出來,上了岸,媽媽和弟弟妹妹們躲在蛇山的樹林里,忽然,燦燦嚇得大哭起來,拼命地喊著:“多多!多多!快開炮呀!開炮!”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真的是炮彈爆炸了,將吳文晉喚醒。他急忙朝外一看,好啊,是我軍在試射,可惜打偏了,偏左,便迅速將手中的電話線斷開又聯上。几秒鐘后,第二發炮彈試射過來,還是偏左,再給一個短促的信號。第三發打過來,哎呀,又打過了,他將電話線斷開一分鐘后,再接上、又斷開几秒,不一會儿,第四發炮彈就准准地落在了敵人的炮兵陣地上,好哇,大功告成!又過了几分鐘,305團的和師主力的共14門75毫米野炮就一起開火了,急促的炮擊響成一串,濃煙与火光持續不斷,一閃一閃的,全都盛開在鬼子的陣地上。片刻之后,一個擁有24門150毫米榴彈炮的日軍重炮聯隊已不复存在,日軍至死都沒明白過來,竟然是一個文盲的支那軍士兵,將他們這樣一支所向無敵的重炮群送上了西天。

吳文晉偷偷地樂了。看看表,還只是上午10點鐘。恩,繼續睡,到了天黑,再開溜!

  
干掉日軍的兩個觀測气球、又端掉一個重炮聯隊后,日軍居然一個上午沒動靜,錫澄線一帶難得安靜了半天,弟兄們仍在抓緊時間,繼續搶修工事。經過近一個月血戰,“多挖一筐土、少流一滴血”的道理,大家已是刻骨銘心。日軍火力太猛烈了,那炮彈就跟下雨似的“劈哩叭啦”落下來,不先隱蔽好,甭談打仗,連日軍的面都沒見著,自己早就玩完了。

臨近中午時分,蔡仁杰過來了,肩膀上的紗布至今還在滲著血。這是他第三次來望亭。第一次是晚上來吃馬肉,第二次是來見師座,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去,這一次來望亭,呆的時間就長一點、看得也比較仔細。在運河邊的陣地上,只見著了盧醒,便問團座呢?盧醒說,團座到鎮子里去了。蔡仁杰以為是他們的馬肉還沒吃完,張靈甫又到處找他的茴香、八角、花椒去了,便說:怎么?還在找佐料啊?盧醒忙說,不是的啦,團座帶了一幫弟兄,在鎮子里修复第二道防線。蔡仁杰連連點頭,贊許道:“哦,是這樣,有備無患,好!”

心里剛想著這猛張飛粗中有細,蔡仁杰卻忽然發現,運河石橋仍靜靜地臥倒在運河兩岸,只是在橋兩端的公路上,各挖了几道深溝。“怎么還不把橋炸掉?”蔡仁杰感到大惑不解。盧醒回答道:“團座沒有說,只讓我們炸了鐵路橋。”

蔡仁杰就更弄不明白了,鐵路橋都炸了,這個破石頭橋為什么不炸?恩,也許是張靈甫的一時疏忽,他便耐心開導盧醒說:“團座忙,不可能把每個細節都考慮到。作為下級,我們不能當算盤珠子,扒一下就動一下,必須得從大局出發,主動為團座出謀獻計,你說是不是?”

“是!”蔡副團長的這种協作精神和大局意識,讓盧醒口服心服。他請示道:“那我現在就帶几個弟兄把橋炸了吧?”

蔡仁杰滿意地點點頭:“行,先把炸藥安裝好,我再去找團座報告這件事。”說著,就朝鎮子里去了。望亭鎮里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前天晚上辛辛苦苦构筑起來的巷戰壁壘也全毀了,幸虧老鄉們早已疏散,要不然損失更大。在鎮子里轉了一圈,還是沒見著張靈甫,正在埋頭搶修工事的弟兄們又說,團座剛走,到營長那里去了。蔡仁杰只得轉身再往回走。

那知道,等待蔡仁杰的卻是一場极大的尷尬。鎮外的橋頭上,聚集著一群士兵,遠遠就听見張靈甫在發火:“快!跟老子把炸藥卸了!誰叫你們炸橋的?”“是是……是我。”這是盧醒的聲音,都有些結巴了。恩?怎么一回事?盧醒還主動攬下責任,不便說出是我蔡某的命令?蔡仁杰急忙赶上前去,沖著團座連聲說:“是我、是我,是我讓他們炸橋的,有什么不妥嗎,團座?”“你的命令也不行。是副團長階級高、還是團長階級高?你也是老兵了,連這一點都不懂!”善解人意的盧醒連忙解釋道:“蔡副團長本來是要向你報告的,可能在鎮子里沒有找到你。”張靈甫的語气這才緩解一些,說道:“其實,誰不想炸橋?把橋一炸多干脆。可是──”他拍著橋頭的一塊石碑,“你們看看,這橋是什么?是文物、是古董啊,炸了就不心痛嗎?”大伙湊上去一看,石碑上刻有《玉帶橋記》:

玉帶橋,乾隆御筆所提。此橋原名望亭橋,始建于唐貞觀年間,修繕于民國十一年,橋身以金山石筑成,全長三百十七米,共五十三個橋孔,為中國現存古代最長的多孔石拱橋之一。公元一七七五年,乾隆下江南,夜泊望亭,見冷月無聲,流水含情,橋似玉帶,連接起楊柳岸邊,一時龍心大悅,御書“玉帶似橋”。隨行大學士紀曉嵐略感不妥,乃跪請圣上將“似”字賜給他,乾隆頓悟,故留下這段佳話是也。

“乖乖啊,這橋果然了得。”“老祖宗留下的寶貝,炸了還真是可惜了。”弟兄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道。

天空中傳來“嗡嗡”的轟鳴聲,抬頭一看,厚厚的云層里鑽出十几架涂著紅粑粑的敵机,眾人當即散開、臥倒,陣地上一片緊急的叫喊聲:“快隱蔽!快隱蔽!”

這是久留米師團指揮官牛島貞雄中將厚著臉皮呼叫的空中支援。吸取昨天的教訓,敵机不敢再俯沖下來,而是一架接一架盤旋在高空投彈,讓那些想學習蕭云成的弟兄們毫無辦法。好不容易飛机走了,來不及松口气,高強度的炮擊又接踵而來,日軍恨不得把所有的炮彈都傾瀉在望亭,沒有目標地狂轟濫炸,弟兄們再次用雙手死死地捂住頭部,緊緊地臥到在工事里、田埂后和彈坑中,全身隨大地發出一下一下的沉重震顫而不停地顛簸抖動,空气中到處充滿令人窒息的粉塵和硝煙。

震耳欲聾的炮聲中,蔡仁杰似乎還听見了一种“突突突”的聲音,這种聲音既不來自于天上,又不來自于地上。他皺著眉頭,不由得松開了捂著耳朵的手,想努力分辨這是一种什么聲音,又微微抬起頭來,四處張望,但周圍煙塵彌漫,什么都看不清楚。漸漸地,“突突突”的聲音從遠而近,清晰了一些,也是在長江邊長大的蔡仁杰,心里一動:是船!這是船的聲音,來自太湖!

臥倒在蔡仁杰旁邊的張靈甫,也听到了這种聲音,剛抬起頭,就看見他不顧一切地縱身躍起,几個箭步就沖上河堤,便不由得也跟著站起來,往河堤上沖。兩人趴在河堤上,再居高臨下,往几百米遠的太湖方向一看,頓時心里一沉:完了!這仗沒法打了!

透過滾滾的硝煙,湖面上浩浩蕩蕩開過來一支飄著膏藥旗的龐大船隊,炮艇、汽艇、小火輪一艘接一艘,直插望亭鎮的側后方,那里哪有我軍的一兵一卒?日軍將輕易登陸,長驅直入,陷305團于腹背受敵之中。

當時的國軍,是第一次与世界軍事強國交手,不論是戰略戰術、士兵素質,還是武器裝備、后勤保障都遠遠比不上日軍。歷經三個月的淞滬戰役,將國軍的這些种种缺陷暴露無疑。國軍最大的失誤就在于:一是由于對机械化、現代化的作戰模式認識嚴重不足,二是由于火力极度薄弱,被迫打人海戰術,以血肉之軀阻擋日軍的炮火,從而消耗了大量的兵員,造成側翼防守不力,讓日軍登陸杭州灣得手。

才吃了日軍偷襲的虧,然而,不論是膽大心細的張靈甫、還是心細膽大的蔡仁杰,卻根本都沒有想到日軍會有這么強大的机動能力,如此迅速地就組織了這一次太湖登陸,不說事先布置防御兵力,就連火炮的射擊諸元都沒有測定。此時此刻,兩人恨不得一頭撞死!怎么辦?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日軍登陸嗎?
  
張靈甫悲憤無比,挺身站起來,站在河堤上,站在槍林彈雨中,一把撕開上衣,露出他堅實的胸脯,右手一邊高舉駁殼槍,奮力吶喊:“弟兄們!決一死戰的時刻到了!不怕死的!都跟我來啊!!!”

很多、很多年過去以后,七十四軍幸存下來的老人們,至今還記得:在那樣一個烏云籠罩的中午、一個炮火連天的中午、一個万分危急的中午,他們的張團長、張師長、張軍長高高地站在河堤上,那頂天立地的壯舉、那令人熱血沸騰的召喚,還有那把駁殼槍下的紅綢子,在烽煙中高高飄揚……

不怕死的,全都甩開膀子站了出來,頂著日軍的炮火,跟著他們的團座奮勇扑向太湖邊,一柱柱沖天而起的煙霧逐漸吞沒了弟兄們矯健的身影……

有人中彈倒下。無人中途退卻。從運河經望亭到湖邊,不足兩千米的距离,中間多少男儿血!

蔡仁杰連跑帶爬地滾進地堡,搖起電話,首先找到魏參謀長,在以最簡短的語气通報日軍登陸望亭側后的消息后,命令他緊急抽調一個營增援望亭,并立即測量射擊諸元,動用一切火炮壓制敵軍登陸。隨后,他又要通師部的電話,向師座報告了這一重大敵情。電話那頭,停頓了好几秒鐘,師座才問:“日軍兵力多少?”“大約四、五個大隊、三千來號人”。這是蔡仁杰根据日軍的四十多艘船只、平均每艘搭載七十人所作出的估算。“全戰線的形勢你是知道的,大部隊仍在繼續后撤。堅守望亭三天的命令,一分鐘都不能動搖,這一點不用我多說。本人即刻向軍座請示,動用預備隊306團增援你部。”王耀武的口气冷峻而有力。
  
盡管這一消息也像晴空霹靂一樣震惊了他,但在下級面前卻不能有絲毫恐慌的情緒。然而,全軍的預備隊只有一個團,也就是李天霞帶著先行撤退的 306團,能否頂得住鬼子的登陸,他心里都沒有底。軍座俞濟時除同意動用306團以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情急之下,身穿士兵軍裝的他,從圖囊里取出兩塊少將領章別上領口,和李天霞一起率師部憲兵走上公路,以第三戰區督戰隊的名義攔截、收容那些從前線退下來的潰兵,交李天霞統一指揮,去頂缺口。

金燦燦的少將領章,果然有震懾力,短短半個小時,一百多名不同建制的散兵游勇就被整編成三個排,每人發了一布兜手榴彈。
  
當306團團長朱貴龍率部赶到望亭時,305團已傷亡過半,火炮損失殆盡。日軍仍未前進半步,在數次搶灘失敗后,開始狗急跳牆地施放毒气彈,一團團藍色的瓦斯在黑黑的硝煙中冒出來,不停地翻滾在太湖岸邊,隨后不時時地有人鑽出煙霧,個個都捂著鼻子,不停地咳嗽。

這就是305團的弟兄們嗎?嘶啞的聲音,滿身的塵土,互相攙扶的戰友,被鮮血染紅的繃帶。

朱貴龍的眼睛濕潤了。曾一度稀里糊涂撤退過的他,慚愧万分,主動向張靈甫、蔡仁杰表示,愿意接防第一線陣地,請305團撤回望亭,防守第二道工事。弟兄們互道珍重,一雙雙大手緊握,眼睛里全都是祝福和信任。這時,已是下午四點鐘,距堅守三天的時間表還有整整一天。

毒气散盡后,在炮火的掩護下,日軍兵分兩路,再一次向望亭發起強攻。陸地上,一個大隊的日軍朝著運河石橋猛打猛沖;水面上,一艘艘汽艇、小火輪像發瘋似地向著湖灘上闖。為了盡快拿下望亭,日軍已不惜一切代价。他們以為守軍已經疲憊不堪了,這一次肯定志在必得,卻沒想到陣地上換了一批新銳,新銳依然是七十四軍,是七十四軍就是能打。

弟兄們將前兩天窩窩囊囊撤退的怨气全都撒出來。迫擊炮几乎是以最大的角度、最近的距离對著敵船開炮。數不清的手榴彈,在日軍中間遍地開花。

從下午打到傍晚,從傍晚打到深夜,從深夜打到凌晨,又從凌晨打到中午,無數次沖鋒,無數次受阻,望亭就在眼前,而不能前進一步,日軍已經气瘋了。飛机來了又來,大炮響了又響,進攻一次比一次猖狂。

日軍越打越多,我軍越打越少。盡管師座先后收容、划撥了約三個多連的兵力增援,盡管蔡仁杰還帶了一個連頂上來,但306團已有兩個營長、五個連長、六百多名弟兄陣亡。

太湖岸邊的陣地,終于被最先突破。

望著如潮水般涌上來的日軍,望著身邊已全部戰死的弟兄們,團長朱貴龍悲憤欲絕,淚如泉涌,轉身仰靠在彈坑里對天長嘯:“校長啊!學生不才、沒有用!對不起您了!”說罷,舉槍自盡,將自己的熱血獻給了國家,而將自己的名字留給了親人。

蔡仁杰帶著幸存下來的弟兄們退回望亭,与張靈甫會合,日軍乘勢而上,將望亭重重包圍,發起總攻。日軍已經打紅了眼睛,要生吞活剝了這群支那軍。

打街壘戰,曾是黃埔軍校洋教授的特長,現在,張靈甫將他學到的這門知識發揮得淋漓盡致:廢墟里到處都是槍口,沒有一處死角,先將日軍放進來,然后四面八方一起開火,叫日軍上天無術、入地無門。日軍有來無回,殘缺不全的尸体摞了一層又一層。

終于堅持到了天黑。堅守三天的任務終于完成。

日軍也終于打累了,鳴金收兵。槍聲停了,雷雨又接踵而至。黑夜如墨,大雨如注。

當弟兄們拿起槍、乘著雨夜開始突圍時,陣亡將士的遺体來不及掩埋,躺在地上的重傷員無法帶走,任憑在風雨中受盡折磨,那一聲聲痛苦的哀號,如万箭穿心,讓蔡仁杰步履維艱,他們都是我朝昔相處、生死与共的好弟兄啊,難道我們就這樣走了?他轉過身來,扑通一下跪倒在泥水里,禁不住失聲痛哭:“弟兄們……我們會回來的……會回來接你們的……”

一道閃電掠過,照亮了他悲愴的面容。在他的身旁,是同樣滿臉雨水、滿臉淚水的張靈甫和盧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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