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
愛你而不抓住你 鑑賞你而不評斷你
參與你而不侵犯你 邀請你而不要求你
離開你而不歉疚 批評你而不責備
並且 幫助你而不是侮辱你
如果 我也從你那邊得到相同
那麼 我倆就會真誠地相會
豐潤彼此
這是六年前,還在更生青少年保護協會擔任志工時,督導送給我們的一段話,當時讀到這句子時,心中充滿感觸,沒想到事隔六年,再一次讀到這話語,胸口仍感發燙、澎湃不已。
那時候面對的是保護管束的徬徨少年,而現在,面對的是更加無助的特教孩子。兩者雖有著不同的特質,卻在另一方面卻極為相似:他們都是處於社會邊緣的弱勢孩子。然而前者還可以吶喊、還有能力可以突破困境,後者,可能連吶喊的能力都沒有,想到這裡,自己連憤怒和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卻又不能一直光是嘆息。
還沒有接觸過情緒障礙的孩子前,對教到情障孩子老師的印象是覺得他們很可憐。因為在實習時,常聽說特教老師被情障孩子打傷或砸傷,當時很佩服這些老師勇敢的面對這些危險,但是對孩子為何會如此,卻沒有多大概念。當時並不了解,情緒障礙代表的是一個人,一個家庭,一個團體;一個困在情緒中無法解脫的靈魂,深遠的影響了生活週遭的每一個人,以及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那像是一個永遠的惡夢,日日夜夜折磨當事人及身邊的每一個人。
第一次真的對特教孩子生氣,是在A(一個青春期的特教班孩子)連續多次情緒歇斯底里的某一天,第一次體會想給人一巴掌的感覺,雖然自己並沒有真的這麼做,但我還是打了她的手(也許是因為知道家長會理解),A並沒有因此而停止情緒引起的負面行為,我和她起了更大的爭執,事後想想,當時我們兩人,都一樣的無助吧!
A的家長很配合,也曾帶孩子就醫諮詢,醫生的回應是這孩子正處於青春期的過度階段,管不住自己的情緒和行為,而我卻難過自己影響不了她。後來一年,花了很多時間與家長溝通,了解更多的家庭狀況、從小到大的就學情形,以及階段性紀錄她情緒失控時的前因後果、老師所作的處理及反應等等。幾個月下來,發現A的情緒失控狀況改善了,但改善的真正原因其實只是A被了解了。
因為A是腦性麻痺的孩子,說話並不是很清楚,常常與同學間發生誤會卻解釋不清,或者是表達了需求,卻不能被理解,最後索性拒絕溝通,遇到問題就鬧情緒,因為只有這樣,才會馬上被關注。因此當老師們花費較多的時間來觀察A、花更多的時間來讓A真正表達想法,她被同理、被關注後,發脾氣的次數也就減少了。
另外,A也曾因為一點點的小事,就大發脾氣,例如:同學低聲自語,就認為同學在罵她,解釋也沒用。數月觀察,才發現是生理期的原因。一開始還期望孩子能夠講理,可以將不舒服的感覺表達出來,但一位老師說:「有時候大人生理痛的時候都受不了而發脾氣,更何況是這些孩子呢?」。是的,就連大人都尚不能將心中的感覺或情緒完全表達,更何況這些在溝通及對事物理解能力有障礙的孩子?同理及疼惜,才能夠進一步了解她們,才能夠談所謂的溝通吧!
另一個經驗,是關於另一個孩子M。M是一位輕度智障的孩子,但是外型看來頗為聰慧。剛轉來學校之前,常常會發生傷害自己的行為,也就是因為無法解決M的自殘行為,M才會轉來我們學校。第一次看見他,他焦慮坐在椅子上,兩隻手不停地摩擦、抓拉,偶而抬起惶恐的眼神看四周,與人四目交接時,很快地會避開眼神,肢體語言明白地說明他的焦慮與不安。不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的狀況還不錯,有自己閱讀的能力,並且很會說話,常常可以說個一、二個鐘頭不休息。
但M的挫折容忍度及處理能力非常差,只要有老師說話大聲一點,都認為老師是在責備他,而且,在表達情緒時,很容易會傷到其他人,因此有些老師也不喜歡他的個性,這樣的學習環境,衝突不斷,似乎永無寧日的一天。但透過不停的和自己對話,不斷地告訴自己M是一個怎樣的孩子,他可能面臨了哪些的困難,而自己要包容的,不正是他起伏不定的情緒嗎?如果連我們也隨著這不穩定的情緒起伏,又如何來幫忙他呢?這樣的想法,幫了自己好大一個忙。,
這一年多來,和M的關係日益增進,也常和家長溝通互動,彼此扶持,很慶幸M的情緒狀況漸入佳境,也慢慢學習如何適當地表達自己負面的情緒,而不去否定或傷害別人。
孩子的故事,常常說也說不完,每一個小小的互動,每一句不經意的話語、每一個隨手的動作,都深深影響了自己和孩子。國中階段的孩子,不大不小的,常常不知道要將她們當作大人還是小孩,青春期的波動,有時還真覺得孩子彆扭古怪,然而不論是大人小孩,都需要被關心、都需要被疼惜。愛不分性別、不分年齡、不分智能高低、不分口語能力好壞,都一樣被需要。我只能將她們視為一個人,一個獨立的個體,我只能期許自己去了解,而不是期待她們變成我理想中的樣子。
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北風和太陽」,強勁的北風並不能使人脫下外套,只有溫暖和煦的陽光,才能夠讓人打從心底感到溫暖,而願意卸下表面的武裝與保護。提醒自己不要成為北風,期許自己成為陽光,透過溫暖,來進入這些孩子深層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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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本文第一段文字出自上一世紀美國赫赫有名的諮商師-薩堤爾,其廣為人知的輔導理論為「家族治療法」。這段文字讀來溫暖且頗富生活哲理,但唯獨文中的「如果,我也從你那邊得到相同」這句話,卻需要深思。一方面,在現實面上是非常不可能的,每個人的境遇都不相同,相對等的回饋如何可能?而且,一但給予彼此的回饋不對等,難道就不再彼此相互友愛、相富潤澤彼此的生命嗎?我想這不是薩提爾的原意,但卻更值得我們反思,在與家人或朋友的互動中,我們是不是總潛藏著這樣的期望?
原載於: 〈台灣〉大紀元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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