裊裊晨歌帶露吹

章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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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家住西山一帶,秋天總愛在晨光裡去採那開滿山野的各色牽牛花,層疊穿在柔軟的草莖上,像是彩色的小長燈籠。第一次記住南宋詞人蔣捷,便是因為他的《賀新郎·秋曉》「月有微黃籬無影,掛牽牛數朵青花小。秋太淡,添紅棗」,覺得寫活了秋的拂曉。

這日漸冷落的秋的清晨裡,最常見的花,可能就是牽牛花了。且不說人家的籬牆、竹架和晾臺上,便是在拆遷王地髒亂不堪的磚瓦石堆或草色萎黃的乾旱山坡甚至靜靜池塘中的蘆葦……乃至古老破舊的屋頂,也許你已找不到別的花,但是卻常能驚喜地見到一串串作藤生花的牽牛花,為那些地方平添一種別具情趣的韻致。

牽牛花雖常見,卻有著非凡的美麗;雖柔弱,卻更能震撼人心。在日本有這樣一個故事,一位聲名顯赫的大將軍聽說一戶人家的牽牛花開的正旺,便命人傳過話去明晨要去賞花。主人知道看遍了世間百俗之艷的大將軍哪裡能解牽牛花的意境,此來凶多吉少,於是心生一計。清晨將軍大駕光臨,只見籬笆上的一篇蔥綠,尋不到一朵牽牛花。將軍頓時怒向膽邊生,直衝房門而去,推門進去,正要向主人發難,卻只見正對房門的几案上端放著一盆清水,水中斜依著一支牽牛花。柔順的藤蔓浸潤在水中,輕薄的花頭輕垂在盆外。小喇叭斜向著怒衝衝闖來的大將軍,彷彿在無聲的傾訴「上善若水」(《老子》)的輕歌。花瓣邊凝結的那一滴晶瑩的晨露,彷彿是為不善者而流的一滴慈悲的清淚。頃刻間,牽牛花之柔美征服了野蠻彪悍的大將軍,也解救了一家人的性命。

在人們的觀念中總把善良視為軟弱的同義詞,所以人們紛紛棄善而想爭強。當最凶殘的統制者認為善者必可欺,想要迫害所剩不多的為善之人時才發現,如這牽牛花一般,善者的柔軟不是懦弱,卻原來是堅韌不拔的意志,反而以柔克剛。



牽牛花一般只在早晨開放,因而在日本有「朝顏」之稱。太陽出來後,牽牛花會漸漸謝去。倘若天氣多雲或陰,見不到太陽時,花則一直堅持開到中午,甚至下午。其顏色以珍貴稀少的淡藍為主,又有許多變化,或淺紫、或深粉、或玫紅、或藕荷、或玉白、或「三色」……有的還鑲嵌著白邊。她看上去挺像是吹奏樂器喇叭,細長的花管有如喇叭管而瑩潔似銀,漏斗狀的花冠有如喇叭口且質薄若絹,故而亦稱「喇叭花」。於是想,如果這些美麗精致的小喇叭在吹著人們難以聽見的神秘樂章,那極可能便是一首喚醒太陽的晨歌。

宋人姜夔作《詠牽牛》,有「滿身風露立多時」的詩句。這些小小的喇叭,確常綴滿晶瑩的晨露,每每沾濕採花人的袖口和褲腳。或許她們在喚醒太陽之前,先要苦苦地喚醒自己。而這露珠,其實是從心中沁出的清淚,所以她們才彷彿洗過一般清麗無比。聽說,佛家徹悟的境界,即是如人覺醒,如日開朗。這樣吹出來的晨歌,一定是清音裊裊,宛轉縈迴,一如牽牛花纖長旋繞的柔藤。

牽牛花常使人想起一些藝術家,其中一位便是京劇大師梅蘭芳。他早在22歲(1916年)遷居京城廬草園時起,就一直精心種植牽牛花,還盆栽育出許多新種,其花開大如碗口,花色有的嬌艷奪目,有的淡素清雅。他從對牽牛花的欣賞之中,得到配色的美學啟示,應用到京劇服飾的配色上,極富效果。他的綴玉軒裡,每年牽牛花盛時,同好者都要各出精品,觀賞品評,並邀請文人畫師評判。(若是在今天,絕對是一種小型而高雅的「牽牛花節」。)在中國畫裡,牽牛花已是花鳥畫的一個傳統題材,國畫大師齊白石便是一位擅畫牽牛花的名家。他於1929年所畫的一幅盆栽牽牛花,題字曰「牽牛花發思梅家……」,如今已成國家級文物。

梅家那有名的盆栽牽牛花,今天已無緣見到,據說是特地抑制了纏繞芽的生長而沒有藤的,理由是牽牛爬藤會花開甚小,色澤單調。不過總以為,即使果真如此,牽牛花開得再大,色彩再豐富,如果沒有了藤,她的美也會減色許多。不會再因藤的纏結曲伸而顯出花的疏密有致,也不會再有那種難得的飄逸飛動之感。敦煌的飛天,並沒有雲彩襯托,卻依然像是在天上飄飛,就是因為她們有飄然飛動的長帶,牽牛花的藤,不正像是這樣的長飄帶嗎?@(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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