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走在田埂上

文/王金丁 攝影/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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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母親煮飯的聲音吵醒時,廚房裡湧進來一堆煙霧,逼得我只好從床上翻下身來,走進廚房,母親正彎著腰蹲在竈孔前,拿著竹筒往裡面吹氣,頓時劈哩趴啦火星直往外竄,母親站起來掀開竈上的大鍋蓋,一陣白煙帶著煮熟的蕃薯味冒了出來,她眼睛瞧著鍋裡對我說:「趕快刷牙洗臉,吃飯了。」我走到後院楊桃樹下,樹旁的石磨上放著一個裝滿水的漱口杯,杯上擱著一根擠了牙膏的牙刷,我端起漱口杯蹲在水溝旁刷牙,地上有幾顆昨夜被風吹落的青綠小楊桃。

廚房的燈泡還亮著,早晨微弱的陽光軟軟的鋪在餐桌上,桌上留著父親用過的碗筷,他早吃過飯下田裡去了;母親正用一條白袱巾包起便當盒,裝進我的書包裡,我扒了兩碗稀飯,抹抹嘴揹起書包,向母親說了一句:「我去學校了。」就往大廳走去,到了曬穀場時,母親的聲音追了出來:「阿松!」她跑到我身邊,把兩個水煮雞蛋放進我的褲袋裡說:「要認真讀書啊。」我用手摸摸雞蛋,還溫溫的。

那一年我讀小學五年級,準備報考初中,老師也開始加強輔導我們的課業,經常會有隨堂考試。有一次上完數學課時,老師突然發下試卷,我幾分鐘就寫好了,坐在我旁邊的阿義轉過頭要看我的考卷,我不理他,就把考卷交出去了;老師當場公布了成績,我得了滿分,阿義答錯兩題,被老師用籐條重重的打了兩下手心,我坐在後面遠遠的看到他舉著雙手,痛的嘴吧跟鼻子都縮成一團,眼光還惡狠狠的射向我。

放學後,我雀躍的跑回家去,輕快的穿過城頂溪木橋,經過阿火伯的番石榴園時,一根垂到竹籬外的枝椏撞上了我的頭,幾顆熟透的番石榴掉落地上,我撿起來咬了一口,感覺還真甜的,於是把蕃石榴放進書包裡,這時我看到阿義站在木橋那頭望向這裡,我向他揮手時,他已躥進土地公廟旁的小巷裡了。

回到家時,一隻公雞拍著翅膀,聒聒聒的被母親從廚房裡趕出來。這時,父親氣沖沖的走進大廳,問我為什麼要偷摘阿火伯的番石榴,還沒等我辯解,父親已經從我的書包裡搜出那幾個番石榴,氣的抓起扁擔劈向我的頭,還好被母親奮力攔住了,父親氣憤的摔下扁擔對我說:「在這裡跪到明天!」

我跪在大廳的地上,母親給我端來一碗飯,我也吃不下,腦袋裡只算計著明天如何找阿義報仇;母親整晚也沒睡,我看到她坐在檜木供桌旁翻著我的課本,後來我昏昏沉沉的睡著了,第二天當我從床上爬起來,到供桌拿我的課本時,發現書頁都溼了,我知道,母親昨晚流淚了。我吃過飯要上學時,母親眼框紅紅的,一臉的倦容,還是交待我那句話:「要認真讀書啊。」

有一年暑假,田裡的蕃薯要收成了,須要人手幫忙,我號召了一批班上的男生,一大早他們都過來了,我們七手八腳的把田裡堆得成了山的蕃薯,裝進竹籃裡,搬上牛車;父親站在牛車上,吆喝大家加快腳步,一下子就把牛車堆滿了蕃薯。有幾個男人在陽光裡揮動著鋤頭,先把黃土壤翻鬆了,我跟阿義還有幾個同學搶過去,用手把一條條的蕃薯從土裡挖出來,一旁的蕃薯藤帶著翠綠的葉子在風中颤抖著,一股泥土的香味飄蕩在田野裡,清風吹來,暑氣全消。

這時太陽已經攀上了田尾的那棵茄苳樹梢,幾個同學在田邊忙著築起一個小土竈,有的撿來一些乾草、木柴,在竈裡點燃了火,準備烤蕃薯;幾輛牛車載著蕃薯搖搖晃晃的穿梭在田野裡,父親跟幾個男人搧著手裡的斗笠坐在田邊乘涼;我倚著牛車輪子,聞到了一股烤蕃薯的香味,才感覺肚子餓了;我的視線越過東邊的小山崙,可以看見遠處家裡的煙囪冒著裊裊白煙,曬穀場上的身影能夠分辨出來是母親,隨著影子慢慢移動,漸漸清晰了起來,現在可以看見母親挑著擔子走上了田埂,經過一畝水田,這時我感覺母親肩上的擔子好像很重,她停了下來,雙手攥緊兩邊的擔子,小心翼翼的走過一小段石頭路後,抬頭望了望旁邊的一棵樹,然後把擔子放在樹下,一忽兒,母親又把擔子挑了起來,緩緩的攀上一截斜坡路,最後才站上了平坦的田埂。

同學們圍著土竈,開始吃起了烤蕃薯,那邊的幾個男人仍坐在田邊閒聊,等著母親的午餐;母親已經漸漸走近了,她的斗笠綁著荷花圍巾,右手扶著扁擔,左手抓住身後的擔子,碎步走在田埂上,我把手伸入褲袋裡,我想母親一定會給我帶來兩個水煮雞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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