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沅森:「文革」遺珠

——「李幼蒸現象」漫談

陳沅森

人氣 12
標籤:

【大紀元9月22日訊】(1)皇城根下的「『文革』遺珠」

1966年6月初爆發的「文革」如疾風暴雨「橫掃一切」,從來沒聽說過有「漏網之魚」。也就是說,沒有任何「階級敵人」、「牛鬼蛇神」以及與他們稍有牽連的人,僥倖逃脫紅衛兵的暴行。受難者輕則「觸及靈魂」,遭受大字報辱罵,批判、鬥爭;重則觸及皮肉,被毆打致傷致殘,甚至被活活打死……毛澤東如炎夏烈日般的毒焰無遠勿屆,烤焦了神州大地的每一角落,幾乎無人能夠倖免。

為什麼無人能夠倖免呢?因為「解放」後毛澤東設計的社會結構的基層組織——城市街道辦事處、居民小組,農村生產隊、村民小組,把轄區內居民、村民管得死死的,基層黨支部和派出所對每家每戶都瞭如指掌,對「階級敵人」更是看管得嚴嚴的【參見拙作《一個原中共線人的懺悔》之(2)http://www.dajiyuan.com/gb/6/7/15/n1387024.htm】。因此,「文革」爆發後紅衛兵到社會上抄家、批鬥、打人,打死人以及「『破四舊』最直接的教唆者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機關——人民警察和街道居民委員會。任何人都可以想像,那些從未進入過社會的孩子怎麼可能知道誰家該抄,誰家不該抄?如果沒有派出所和居委會的系統指導,這樣大規模的行動是不可能的。」【引號內的話錄自趙淮海《一個老紅衛兵的回憶》 http://www.cnd.org/CR/ZK96/zk86.hz8.html】。

然而,毛澤東的「恢恢」「天網」卻「密」而「有漏」。最近,在英特網上讀到一組個人回憶文章《憶往敘實》,發現了當年皇城根下一個天大的奇跡,一顆璀璨的「『文革』遺珠」——逃過「文革」前後一系列劫難、自學自研成才、脫穎而出的李幼蒸先生。

(2)「李幼蒸現象」簡介

李幼蒸(1936—)是著名教育家李蒸先生(1896—1975)的次子。李蒸先生早年留學美國,獲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博士,曾任北京師範大學、西北師範大學校長。1949年被國民黨羅致為「國共和談」六人代表之一(首席代表張治中),和談破裂後滯留北平,後來成為中共的「花瓶」——全國政協委員。1950年,14歲的少年李幼蒸隨父母定居北京,進入著名的育英中學讀初中。

此前,少年李幼蒸隨父母顛沛流離,輾轉重慶、南京、杭州、上海,常常錯過入學時間。失學期間以及節假日,李幼蒸在(南)京、滬等地觀看了大量美國電影。這些影片對他性格的形成影響很大,使一個懵懂少年的天真遐想長期翱翔於虛幻的電影情境,對現實世界反而漠不關心。進入中學後,少年李幼蒸學習成績中等,大部分時間花在課外書籍閱讀上。藏書豐富的育英中學圖書館以及北京圖書館,成全了李幼蒸中學六年的閱讀生涯。他讀了許許多多歐美古典小說,到高中時,整個身心沉浸在托爾斯泰、屠格涅夫等大牌作家塑造的19世紀俄羅斯風土人情和精神世界之中。

1956年,李幼蒸高中畢業後考入天津大學土木系,「應付式」地對待學業之餘,理性地、有計劃地繼續沉湎於個人閱讀的精神世界。由於與「現實生活」產生了一定的距離,避免了衝突,因而逃過了1957年「反右」劫難。這時,他的閱讀興趣——也可以說是學習志向,已由西方文學轉移到了西方哲學,對土木工程專業、軍營式的學校集體生活和越來越緊的政治鉗制,感到格格不入,認為這樣「混」下去阻礙了自己的自由發展,浪費了青春。於是,1959年初,他以「專業不合」為由,擅自退學回到北京位於中南海旁的府右街家中,開始了漫長的自學。

這真是個聞所未聞、膽大包天的行動!青年李幼蒸懵懵懂懂,彷彿不知共產社會組織的嚴密性。退學回家自學,即使學到了齊天的本領,拿不出文憑,誰證明你具有大學畢業水平?在大學生由國家統一分配工作的體制下,誰能破格錄用你?……李幼蒸根本沒有考慮學成之後如何謀生,一心只想逃離集體,拋棄不想學的土木工程,然後全力以赴去學自己夢寐以求的西方哲學。所以,他退學回家的第二天就到附近(步行15分鐘)文津街的北京圖書館辦好了借閱證。從此,寒來暑往,風雨無阻,每天從開門到晚上21時關門,一頭扎進北京圖書館,自學7年多,直到1966年「文革」開始,北圖長期閉館。

李幼蒸選擇自學並非盲目,退學後,他的向學意願空前高漲。學習西方哲學必須讀原著,於是,他自訂了嚴格的外語學習計劃:在加強學校已學俄語的同時,自學英語、法語、德語和日語,五門外語齊頭並進。在兩、三年之內,均達到能閱讀原著的水平。

1963年,無業的「社會閒雜人員」李幼蒸與杭州市的「人民教師」方謙女士結婚,翌年,女兒李益誕生。這段「竹馬」不「青梅」,「美救英雄」的傳奇愛情故事,非常有趣。如果沒有獨具慧眼的方謙姑娘用女性特有的溫柔支持和鼓勵,陰陽不能燮理,李幼蒸的自學可能難以為繼。

「文革」開始北圖閉館後,李幼蒸繼續在北京、杭州兩地家中自學自研,直到1977年底,前後累計19年。

1977年,剛剛從牢獄裡放出來的著名哲學家杜任之教授(1905—1988)被任命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西方哲學研究室主任。這位黨內老資格哲學專家,趁改革開放之機,冒著極大的政治風險,以非凡的魄力恢復和重建現代西方哲學研究(此舉意義不亞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討論)。由於「文革」貽禍出現人才荒,懂外語同時懂哲學的人才奇缺,懂5門外語對現代西方哲學有精深研究的青年俊才,更是稀世珍寶。通過朋友推薦,杜教授發現了這顆「『文革』遺珠」,立即延攬為主要助手。在杜教授的主持下,李幼蒸對「文革」後重建現代西方哲學的研究,作出了重要貢獻。 1978年,哲學所請五位外國語專家任主考官,通過對李幼蒸5門外語哲學原著現場翻譯考試後,正式錄用。於是,名不見經傳的「社會閒散勞動力」李幼蒸一步登天,憑真才實學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從「體制外」躍入「體制內」,成為共和國最高學府具有「國家幹部」身份的研究人員。

「『文革』遺珠」遂脫穎而出!

是金子總得閃光!

(3)反智時代的自學楷模

1959年初,李幼蒸拖著破舊鐵箱從天津大學退學回家後,性情溫和、不愛爭辯的李蒸先生雖不滿意,卻沒有說一句重話,只是將每月給兒子的生活費用,由25元減至20元。雖然生活費減少了,但李幼蒸心中竊喜,因為這表明父親接受了他的選擇,自「反右」以來朝思暮想避世自修的計劃終於可以實現了。

當社會政治壓力劇增之際,李幼蒸的向學意欲卻空前高漲,不可遏止。「天下雖無邊,人生亦久遠」,但對李幼蒸來說,進入北京圖書館乃當務之急。從回家的第二天起,北京市北海旁這座古雅、靜謐的紅樓,就成為李幼蒸逃離社會後的「避風港」,成為他的精神寄托之所,也成為他從封閉中國眺望世界的窗口。

避開了大躍進以來運動的逼人氣勢,但社會強大的政治陰霾依然有形無形地籠罩。在一個壓制知識且壓力不斷增加的時代,反而堅定了李幼蒸「面壁十年」的決心。在北圖讀書7年多,他主要閱讀哲學、外語和社科其它書籍。現代西方哲學是主攻科目,外語是攻克主科的工具。在閱讀外語原版哲學著作時,如果有中譯本,李幼蒸就找來參照閱讀。這樣,不僅能更好地掌握原著的精神實質,同時對照中譯本的優、缺點,可使外語水平迅速提高。

五種外語是通向五大主流思想世界的橋樑。外語學習一天天進步,證明自己已經「上路」了,對心理起到平衡、安撫、激勵的作用。李幼蒸按照計劃,每天分時段聽、讀、記憶,單詞卡片不離身,強力增加詞彙量,以期能夠盡早閱讀原著。60年代初,當每種外語原著能夠初步讀完時,李幼蒸興奮莫名,從內心深處產生一股股甜絲絲的幸福感。

外語學習進步到能夠讀懂原著,證明自修是有成效的,反過來加強了信心,使自學能夠持之以恆。

李幼蒸認為,學好現代西方哲學,是探索人生真理和社會真理的真正起點。列寧嚴厲批判的現代西方哲學,竟成為他長期發奮學習和終生研究的目標。李幼蒸冒險毅然退學,目的就是學習以羅素、柏格森等為代表的現代西方哲學。因此,他「脫離社會」並非感情用事,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之舉,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理性決定。他內心深處的真實動機是珍惜自己的生存時間,把集體生活中毫無意義的「政治活動」和其它一切不必要的時間,全部用來讀書求真知。

對李幼蒸來說,求知既不是為了就業,也不是為了將來出人頭地。這種高度自覺,使他面對現實中的政治壓力,面對艱苦的生活,諸如寂寞孤獨,冷嘲熱諷,甚至威脅……均變得無關緊要。他唯一的要務是,把有限的生命用於追求真切的知識。

為了學好邏輯實證主義(現代西方哲學的一個分支),必須加強數理基礎,1960年代初,李幼蒸兩次參加高考,分別考入京畿地區兩所師範學院數學系。經過短暫試讀,都因不能適應集體生活退學回家繼續沉潛在北圖。——筆者估計,李幼蒸也許是全國唯一一位三次考取大學三次自動退學的學生。

1966年「文革」「破四舊」高峰時,北京東單廣場竟然拉起了「焚書大會」橫幅。李幼蒸騎單車經過,不想停留,避免目睹堆積如山的書籍烈焰騰空的慘景……他十分憤怒,熱血沸騰,暗中激勵自己:「讀書人用功,豈非正在此時!」回到家中屬於自己的那塊小天地,趕忙攤開書本,把滿腔憤怒化為新一輪發奮讀書的動力。

當時,滿北京籠罩著「打砸搶抄」、揪斗「牛鬼蛇神」的紅色恐怖。李幼蒸的爺爺是地主,父親歷史問題嚴重,自己被街道視為「不滿分子」,屬於「首當其衝」對象。因此,父子倆作好了必然抄家、挨斗的思想準備,天天夜裡提心吊膽,焦急地等待紅衛兵來暴力捶門……不想抄家高潮過後,父子倆竟安然無恙。

自學、自研整整19年,李幼蒸終於升堂入室,成為「現代西方哲學」專家。

(4)李蒸先生的亮節高風

今生有緣,李幼蒸先生攤了一位好爸爸。

李蒸先生是具有世界頂尖大學博士學位的大教育家,錯當了「和談代表」,滯留北平。當年,全家居上海,戰事緊急時,李幼蒸的母親訂購了全家去台灣的船票,由於李蒸先生遲遲未歸,只好將船票退掉。

歷經連綿戰火,改朝換代,李蒸先生看透了政壇翻雲覆雨,卑鄙無恥。歸順新朝後,李蒸先生教育報國的滿腹經綸得不到共產黨的重視,「解放」後竟成了閒人。他有一塊心病,國民黨時代任北師大校長時,曾開除過鬧學潮的「進步學生」,生怕這塊瘡疤被人揭發出來。因此,性格內向的李蒸先生更加小心謹慎,在全國政協從不講多話,什麼事情都聽黨員領導的,成為一架「擁護共產黨」的「舉手機器」。李蒸先生是沒有任何黨派背景的民主人士,共產黨當政初期,對這些表示「擁護」的「前朝遺老」、「社會賢達」,採取「收買政策」,用高薪養著;一貫老老實實,從不亂說亂動的,則不劃你的「右派」。所以,李蒸先生有足夠的薪金(當年青工月工資20—30元,一級教授月薪200—300元)長期支持兒子自學。在極權統治下,李蒸先生雖不愁衣食,但心情肯定不愉快,目睹共產黨在教育領域的瞎折騰必然嗤之以鼻,內心非常痛苦,只是無可奈何,不敢怒也不敢言。

許多民主人士,為了「表現進步」,「靠攏組織」,經常與黨員領導嘀嘀咕咕,「好事」來了,也少不了這些人一份。例如住房分配,全國政協蓋了新樓,許多委員都興高采烈搬了進去,齊聲「頌黨恩」。宅心仁厚、與世無爭的李蒸先生「不來事」,正是表現在這些重大利益事情上。即使是全國政協,新樓也不可能人人分一套。不知政協領導是否徵求過李蒸先生的意見?也許這位「有他不多,無他不少」的委員早被爭名奪利忙得焦頭爛額的領導忘記了。反正李蒸先生在府右街一座破舊四合院南角原為「下人」住的8平米陋室居住了20年,直到去世。每天,李蒸先生自己生煤爐做飯,上胡同公共廁所,毫無 「大知識分子」、「大官」架子,十來年如一日地與左鄰右舍平民打成一片。不是知根知底的老鄰居,一般人可能誤認這衣著樸素、和藹的老頭,是位退休老工人……老天庇佑善人義士!「文革」期間,住進新樓的政協委員個個都被抄家挨了批鬥,混雜在平民中的李蒸先生反而免遭一劫。

李蒸先生為什麼沒有被抄家?是「漏掉了」嗎?不是,前面筆者強調「文革」絕無漏網之魚。只因李蒸先生為人處世一貫忠厚老實,不多話,「不來事」,平民老百姓從來不認為他是「階級敵人」。

胡同裡有沒有紅衛兵?肯定有。也許那個紅衛兵小時侯,就建立了「李爺爺是個好人」的印象;在那瘋狂年代,也許有同學問這紅衛兵「你家胡同裡有沒有『牛鬼蛇神』?」紅衛兵回家問父母「李爺爺算不算『牛鬼蛇神』?」父母連忙搖著雙手,鄭重地告誡:「不是,不是!孩子,你千萬不能喪德,不能帶同學來抄李爺爺的家。」……

胡同裡有沒有居委會主任、治安主任這些「小腳偵緝隊」?肯定有。她們本人或她們的親人,都認為李蒸先生不夠「牛鬼蛇神」資格;有沒有管胡同的片警?肯定有。也是由於某種原因,片警從他的上級、或者是他崇拜、信任的某個人那裡得到「不要抄李蒸先生的家」的指令或囑托…… 總之,是那裡善良的人民群眾——至今李幼蒸並不知道的某位或某幾位恩人——保護了他們。

北方稱胡同,南方叫裡弄,在那些櫛比鄰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古老民宅裡,常常有一些德高望重、出身好的老人,他們既沒有顯赫的官聲背景,也沒有財大氣粗的親戚,但他們有良心,有正義感,說話就是有人聽,這是毛澤東、共產黨「沒奈何」的。我深信,在中南海圍牆外府右街那幾條胡同裡,至少有一位或者有幾位這樣有威信的老人,不求報償、不事聲張、輕描淡寫地旁敲側擊,保護了李蒸父子。那些性本善良的紅衛兵、小腳偵緝隊員、片警員警……便統統息事寧人了。

李幼蒸先生在《憶往敘實》中沒有上述分析,但共產黨的事,向來是「放下去四兩,提起來千斤」的。在狂飆席捲的「文革」中,沒有人「提起李蒸先生不能承受之重」,而是無聲無息輕輕地「放下去」……於是,父子倆在終日惶惶不安中意外地渡過了劫波。

李蒸先生深深知道,「愛好」是學習之母,兒子不學不喜愛的「土木建築」,選擇自己喜愛的「現代西方哲學」是對的,但無奈處在共黨體制下,退學風險太大,可能惹出種種麻煩,將來也不好找工作……當然不能表示贊成。但是,看到兒子已經退學回家,「生米煮成了熟飯」,也就只好默認了。李蒸先生當然也深諳教育青少年的訣竅是:「要他學」,不如「他要學」。見兒子天天起早貪黑,一心撲在學習上,學習卓有成效(估計李蒸先生用英語口試過兒子,平日觀察、言談也可看出兒子的進步),嘴上不說,心中必定暗暗歡喜。兒子結婚、孫女出世……肯定都給予了慷慨的資助。一直到1975年逝世,李蒸先生從來沒有為「退學」這件事,對兒子有過疾言厲色。

李幼蒸自學十多年,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但無業可就。在常人看來,也許是李蒸先生的另一塊「心病」,親友可能埋怨老頭子在逝世前為什麼不找關係,「安排」好兒子的工作。李蒸先生桃李滿天下,照顧全國政協委員子女就業不乏先例……門路多著,但李蒸先生就是不折腰,「不來事」。美利堅那塊自由土地上培育出來的教育學博士,哪能相信「文化是可以憑借暴力滅絕的」!越是這種反智時代積累的知識,一旦反智時代結束,將更加珍貴。將門虎子,哪裡僅僅是解決「飯碗」問題!——李蒸先生內心深處堅定的信念,在他逝世兩年後,變成了現實。因此,可以說,李幼蒸的成材是大教育家李蒸先生教育理念、言傳身教、大膽放手讓孩子自由發展的碩果。

當年,李幼蒸對父親的支持視之為自然。多年之後,他才感悟到在那特殊的年代裡,父親對他的生存選擇所給予的諒解、慷慨和護佑,含蘊著何等的深情厚意,真是父愛如山!

(5)渡盡劫波,終成大器

1958年,毛澤東提出「教育要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教育要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的方針,一位共產黨的「教育專家」反覆強調「教育的目的是向社會輸送合格的勞動力」。——這些貓屁不通的「教育方針」,完全脫離了「人本位」。共產黨一貫把人不當人,只當作利用的工具。在共產極權的一統天下,在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眼皮底下,李幼蒸自學自研成功,用扎扎實實的行動扇了「無產階級教育路線」一記重重的耳光,意義十分重大。

但是,李幼蒸先生的成功,只是許多偶然因素的集合,不具備普遍性和必然性,從理性的角度思考,當年這種選擇是沒有道理的。要知道,這種選擇擔的政治風險多大呀!筆者「文革」前讀到無書可讀時,用漢語拼音默寫「毛主席語錄」、「毛主席詩詞」,被小人搜去密告「他在學英語,準備裡通外國。」——當年自學任何一種外語,都是「別有用心」;「五種外語齊頭並進」,絕對「圖謀不軌」。真是不可想像!

何況李幼蒸自學的是列寧在《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一書中「批臭了」的「現代西方哲學」。「文革」中哲學界的老教授、老專家怕惹禍,都不敢沾西方哲學的邊,甚至故意讓外語荒廢。李幼蒸把「革命導師」反對的東西當作寶貝去追求,難道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滔天罪行」?——不過,在這種高深理論問題上用外語「反黨」,一般街道婦女、民警就「沒奈何」了。

我猜想,當年街道辦事處、派出所曾對李幼蒸進行過偵查。經常或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有人跟蹤他到北京圖書館,曾追蹤他交往了什麼朋友……這些暗中行動,李幼蒸先生當然不知道,他在《憶往敘實》中也沒有說,但肯定是存在的。李幼蒸先生謹小慎微,幾乎沒有朋友,天天、月月、年年「兩點一線」(家←→圖書館),才化解了一個又一個的無妄之災。

不能忘記,仍然是人民群眾保護了他。

儘管李蒸先生沉默寡言,也許不喜歡串門,但在「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狹窄胡同裡,上廁所時、外出購物時,左鄰右舍見了面,總得點點頭打招呼,寒暄幾句……李幼蒸退學回家群眾不理解,總有那麼一、兩位老人閒談式地問過李蒸先生。李蒸先生怎樣解釋的,雖然原話無法追尋,但可以肯定,回答是得體的。於是,由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傳出話來,人們對李幼蒸去圖書館自學的疑惑也就稀釋、淡化,漸漸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李幼蒸先生在《我與北京圖書館》一文《安危之間》一節中有自知之明,他說:「像我這樣『脫離組織』的游離份子都有隨時遭遣送『勞動教養』的可能,十多年來我也一直是街道積極份子和民警暗中監視的對象。」敘述到這裡,李幼蒸先生隨後對自己「格外謹慎」、「注意安全」等,作了許多主觀方面是如何努力的敘述,卻沒有作客觀分析。要知道,那是一個「階級鬥爭」橫蠻、不講理的時代,如果在鬥爭會上允許講理,99%的「牛鬼蛇神」 都不存在(1%是口才不好,不會講理的),更不用說被活活打死了。在暴政時代,光憑主觀努力,災禍是迴避不了的。

李幼蒸先生對「半夜敲門,一位民警和幾位街道婦女來『查戶口』」,有生動的描述,認為這是「製造威脅氣氛」的「主要 『關注』方式」。——天哪,這哪裡是威脅你?這是他們「例行公事」啊!請設想,要是他們不來「查戶口」,還能當民警和街道積極份子嗎?通過鄰里間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們早知李蒸父子不是壞人,才那麼輕描淡寫地問幾句。【關於查戶口參見拙作《笑泯恩仇》第七章《妻子初來》http://www.dajiyuan.com/gb/5/8/15/n1019556.htm 】

當然,我們不能責怪李幼蒸先生,畢竟他脫離社會時間太長,書生意氣太重,對社會的複雜性瞭解不夠。

李幼蒸先生自學自研19年中,出現過多次危機,最危險的一次是1961年秋在北京師範學院數學系認識了風華正茂的同學張鶴慈(祖張東蓀、父張宗炳均為北京大學名教授)。由於聲氣相求,兩人成了好朋友,於是「相約游頤和園,暢談社會和思想大勢」。——不必問這次「長談」 的具體內容,當年如果當局知道了,兩人都會判刑,而李幼蒸會判得重些,因為他比張鶴慈年長四、五歲,將定性為「教唆犯」。——幸虧經歷「反右」洗禮的李幼蒸採取了補救措施,叮囑張在校「不可來往過密,必須嚴防同學中的告密者」。隨後李幼蒸發現張鶴慈交友太多,很危險,可能出事,退學後便寫信告訴張「以後不必再來找我了」,斷絕了聯繫。

後來,張鶴慈成為郭沫若之子郭世英為首的「X社」案件中的一員。此案驚動了毛澤東和周恩來,處理卻因人而異,極不公平。郭世英等高幹子弟,都放過一馬,惟獨「出身不好」的張鶴慈被重判,在牢獄裡耽誤了十年青春。當年公安審案,用盡威逼利誘手段,設置「語言陷阱」,將案犯的「油水」搾得乾乾淨淨,多數案件會「拔出蘿蔔帶出泥」。但張鶴慈品德高尚,頭腦清晰,在公安強大的審訊攻勢下,沒有吐露李幼蒸的信息。假設,李幼蒸當年結識的是原中共線人曹XX,「『文革』遺珠」將不復存在,煉獄中又多出一個「反革命份子」。——鶴慈先生具有頑強的生命力,現居澳洲,近年來在網絡上發表許多具有真知灼見的文章,心懷敬意,篇篇必讀!

歷經艱險,李幼蒸先生渡盡劫波,終成大器。願聞其詳的讀者,可以上網搜索人名「李幼蒸」或文名《憶往敘實》。李幼蒸先生的個人網頁是:【 http://wwww.youzhengli.com/li/ywxsindex.asp 】

臨了,尊一聲幼蒸師:千萬不要再寫《我與XX談XX》那類居高臨下的文字了。對您非常敬重的筆者,讀了那些文字後,頭腦裡冒出兩個字:「敗筆」。您是研究孔子仁學的,怎麼忘了夫子「隱惡揚善」的教誨呢?在深重的中華民族災難中脫穎而出的您,不應僅僅小覷為「個人成功」,而是用高度的智慧和堅毅的實際行動反抗了亙古未有的暴政,在滅絕文化的時代騰升起一顆耀眼的文化新星,代表著中華民族的希望之光!您已是年屆古稀的高級別大師,應該誕生相應的「胸懷寬廣,目光遠大」的大師級文章。人們不僅盼望您用哲理去「解釋(學)」種種災難「現象(學)」,更希望您在人類思想發展史上創造性地樹立炎黃子孫的豐碑!當過分斤斤計較、拘泥於小過節的時候,請再讀一讀李慎之先生的《風雨蒼黃五十年》和楊小凱先生的《中國政治隨想錄》,無論讀多少遍,都感到大氣磅礡,大義懍然,感受到他們對中華民族命運削肉剔骨的深度關懷!

2006-8-12 21時30分 於蒙特利爾

──原載《自由聖火》(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相關新聞
陳沅森:一個原中共線人的懺悔 (11)
陳沅森:一個原中共線人的懺悔 (12)
陳沅森:一個原中共線人的懺悔 (13)
陳沅森:一個原中共線人的懺悔 (14)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