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賓遜漂流記(53)

丹尼爾.笛福(Daniel Def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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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可憐的老人,心地這樣正直善良,實在使我深受感動,我真不忍心聽他講下去了。想到他過去對我的好處,想到他把我從海上救起來,對我一直那麼慷慨大度,特別是看到現在他對我的真誠善良,聽著他的訴說,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淚。於是,我首先問他,以他目前的經濟狀況,能不能拿出這麼多錢?拿出來後會不會使他手頭拮据?他告訴我說,拮据當然會拮据一些,但那是我的錢,而且,目前我比他更需要這筆錢。

  這位善良的老人所說的話,充滿了真摯的友情。他一邊說,我一邊止不住流淚。一句話,我只拿了他一百塊葡萄牙金幣,並叫他拿出筆和墨水,寫了一張收據給他,把其餘的錢都退還給了他。我還對他說,只要我能夠收回我的種植園,這一百塊錢我也要還給他。這一點我後來確實也做到了。至於他在他兒子船上的股權出讓證,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收的。

  我說,如果我要用錢,我相信他一定會給我的,因為我知道他是一個誠實的人。如果我不需要錢,我就再也不會向他要一文錢,因為,他認為,我完全有理由收回我所指望的產業。

  這些事情辦完後,老人家又問我,是不是要他替我想個辦法,把我的種植園收回來。我告訴他,我想親自去巴西走一趟。他說,如果我想去,那也好。不過,如果我不想去,也有不少辦法保證我收回自己的產權,並馬上把收入撥給我使用。目前,在里斯本的特茹河裡,正有一批船要開往巴西。

  他勸我在官方登記處註冊了我的名字,他自己也寫了一份擔保書,宣誓證明我還活著,並聲明當時在巴西領取土地建立種植園的正是我本人。

  我把老人的擔保書按常規作了公證,又附上了一份委託書。然後,老人又替我寫了一封親筆信,連同上述兩份文件,讓我一起寄給了他所熟悉的一位巴西商人。這一切辦完,他建議我住在他家裡靜候回音。

  這次委託手續真是辦得再公正也沒有了。不到七個月,我收到那兩位代理人的財產繼承人寄給我的一個大包裹。(應該提一下的是,我正是為了那兩位代理人才從事這次遇難的航行的。)包裡有下述信件和文件:第一、我種植園收入的流水賬,時間是從他們父親和這位葡萄牙老船長結算的那一年算起,一共是六年,應該給我一千一百七十四個葡萄牙金幣。

  第二、在政府接管之前的賬目,一共四年,這是他們把我作為失蹤者(他們稱之為「法律上的死亡」)保管的產業。

  由於種植園的收入逐年增加,這四年共結存三萬八千八百九十二塊葡萄牙銀幣,合三千二百四十一塊葡萄牙金幣;第三、聖奧古斯丁修道院長的賬單。他已經獲得十四年的收益。他十分誠實,告訴我說,除了醫院方面用去的錢以外,還存八百七十二塊葡萄牙金幣。他現在把這筆錢記在我的賬上。至於國王收去的部分,則不能再償還了。

  另外,還有一封合股人寫給我的信。他祝賀我還活在人世,言詞十分誠摯親切。他向我報告了我們產業發展的情況以及每年的生產情況,並詳細談到了我們的種植園現在一共有多少英畝土地,怎樣種植,有多少奴隸等等。他在信上為我祝福,為我活在人間感謝上天。

  他熱情地邀請我去巴西收回我的產業。同時,他還要我給他指示,若我不能親自去巴西,他應把我的財產交給什麼人。在信的末尾,他又代表他本人和全家向我表示他們的深厚情誼,又送給我七張精緻的豹皮作為禮物。這些豹皮是他派往非洲的另一艘船給他帶回來的;他們那次航行,看來比我幸運得多了。另外,他還送了我五箱上好的蜜餞,一百枚沒有鑄過的金元,那些金元比葡萄牙金幣略小些。

  這一支船隊還運來了我兩位代理人的後代給我的一千二百箱糖,八百箱煙葉;同時,他們還把我賬上所結存的全部財產折合成黃金金,也給我一起運來了。

  現在,我可以說,上帝賜給我的比從前更多了。當我讀到這些信件,特別是當我知道我的全部財富都已安抵里斯本,我內心的激動實在難以言表。那些巴西的船隊,向來是成群結隊而來,同一支船隊給我帶來了信件,也同時運來了我的貨物。當我讀到信件的時候,我的財產也早已安抵里斯本的特茹河裡了。總之,我臉色蒼白,人感到非常難受。要不是他老人家急忙跑去給我拿了點提神酒來,我相信,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一定會使我精神失常,當場死去。

  不但如此,就是喝了提神酒之後,我仍感到非常難受,一直好幾個小時。最後請來了一位醫生。他問明了病因之後,就給我放了血。這才使我感到舒服了些,以後就慢慢好起來。我完全相信,如果我當時激動的情緒不是用這種方法排解的話,也許早就死了。

  突然間,我成了擁有五千英鎊現款的富翁,而且在巴西還有一份產業,每年有一千鎊以上的收入,就像在英國的田產一樣可靠。一句話,我目前的處境,連自己也莫名其妙,更不知道如何安下心來享用這些財富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報答我最初的恩人,也就是那好心的老船長。當初我遇難時,他待我十分仁慈,此後自始至終對我善良真誠。我把收到的東西都給他看了。我對他說,我之所以有今天,除了主宰一切的天意外,全靠了他的幫助。

  現在,我既然有能力報答他,我就要百倍地回報他。我先把他給我的一百葡萄牙金幣退還給他。然後,又請來了一位公證人,請他起草了一份字據,把老船長承認欠我的四百七十塊葡萄牙金幣,以最徹底、最可靠的方式全部取消或免除。這項手續完成之後,我又請他起草了一份委託書,委任老船長作為我那種植園的年息管理人,並指定我那位合股人向他報告賬目,把我應得的收入交給那些長年來往於巴西和里斯本的船隊帶給他。委託書的最後一款是,老船長在世之日,每年從我的收入中送給他一百葡萄牙金幣;在他死後,每年送給他兒子五十葡萄牙金幣。這樣,我總算報答了這位老人。

  我現在該考慮下一步的行動了,並考慮怎樣處置上天賜給我的這份產業了。說實在話,與荒島上的寂寞生活相比,現在我要操心的事更多了。在島上,除了我所有的,就別無他求;除了我所需要的,也就一無所有。可現在我負有很大的責任,那就是如何保管好自己的財產。我不再有什麼洞穴可以保藏我的錢幣,也沒有什麼地方放錢可以不加鎖;在島上時,你盡可以放在那裡,直到錢幣生銹發霉也不會有人去動一動。而現在,我卻不知道把錢放在哪裡,也不知道托誰保管好。只有我的恩人老船長,是個誠實可靠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信託的人。

  另一方面,我在巴西的利益似乎需要我去一次。可是,如果我不把這兒的事料理好,把我的財產交託給可靠的人管理,我怎麼能貿然前往呢?最初,我想到了我的老朋友,就是那位寡婦。我知道他為人誠實可靠,而且也一定不會虧待我。可是,現在她已上了年紀,又很窮;而且,據我所知,還負了債。所以,一句話,我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帶著我的財產,自己親自回英國了。

  然而,過了好幾個月,才把這件事情決定下來。我現在已充分報答了我從前的恩人老船長,他也感到心滿意足。所以,我開始想到那位可憐的寡婦了。他的丈夫是我的第一位恩人,而且,她本人在有能力時,一直是我忠實的管家,並盡長輩之責經常開導我。因此,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我讓一位在里斯本的商人寫信給他在倫敦的關係人,除了請他替我把匯票兌成現款外,還請他親自找到她,替我把一百英鎊的現款親自交給她。我還要此人當面和她談一下,因為她目前非常貧困,境況不佳,所以我要此人好好安慰她,並告訴她,只要我活在人世,以後還會接濟她。另外,我又給我那兩個住在鄉下的妹妹每人寄了一百。她們雖然並不貧困,但境況也不太好。一個妹妹結了婚,後來成了寡婦;另一個妹妹的丈夫對她很不好。

  可是,在我所有的親戚朋友中,我還找不到一個可以完全信託的人,把我的全部財產交付給他保管,這樣我自己可以放心到巴西去,毫無後顧之慮。這件事一直使我十分煩惱。

  我們就這樣從里斯本出發了。我們都騎著好馬,全副武裝,成了一支小小的部隊。大家都很尊敬我,稱我為隊長,一來是我年紀最大,二來我有兩個聽差。再說,我也是這次旅行的發起人哩。

  前面,我沒用我的航行日記使讀者生厭;現在,我當然也不想用陸上旅行日記使讀者厭煩了。但是,這趟旅行既疲勞又艱苦,期間也發生了幾件險事,在這裡不能不提一下。

  我們到了馬德里之後,因為大家都第一次來到西班牙,所以都想逗留幾天參觀一下西班牙皇宮和其他值得觀光的地方。但這時已近夏末秋初,我們不得不匆匆重新上路。離開馬德里時,已是十月中旬了。可是,當我們到達納瓦拉邊境時,在沿路的幾個小城鎮裡聽到人們議論紛紛,說在法國境內的山上,已經大雪紛飛。幾個冒險試圖越過山區的旅客,都被迫返回了潘佩盧那。

  我們到達潘佩盧那後,發現情況確實如此。這麼多年來,我一向過慣了熱帶氣候,在那裡連衣服也熱得穿不上。可現在突然遇此嚴寒,實在使我有點受不了。尤其是,十天以前,我們才離開舊卡斯蒂利亞;那兒氣候不僅溫暖,甚至很熱。

  現在,從比利牛斯山上一下子吹來一股寒風,冷得叫人受不了。我們的手腳都凍得麻木了,差點兒把手指頭和腳趾頭都凍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是出乎我們意料的,令我們非常苦惱。

  可憐的星期五一輩子沒見過雪受過凍。現在忽然看見大雪封山,天寒地凍,簡直把他嚇壞了。

  更糟的是,我們到達潘佩盧那後,大雪一直下個不停。人們都說,今年冬天來得特別早。這一段路本來就不好走,現在更是無法通行了。有些地方積雪很深,寸步難行;而且,這一帶的雪不像北方那樣凍得結結實實的,而是很鬆軟,因此走在上面隨時有被活埋的危險。我們被阻在潘佩盧那不下二十天,眼看冬季已到來,天氣沒有轉好的可能,因為這一年是人們記憶中歐洲最嚴寒的冬天。在此情況下,我提議我們應先到封塔拉比亞,然後再從那兒坐船到波爾多,那段海路不太遠。

  正當我們在考慮另尋出路時,忽然來了四位法國紳士。他們曾經在法國境內的山路上被雪所阻,正像我們在這兒西班牙境內的山路上被雪所阻一樣。但是,他們後來找到了一個嚮導,帶他們繞過朗格多附近的山區,一路上沒碰到什麼大雪;即使在雪最多的地方,據他們說也凍得很硬,人和馬通行是不成問題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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