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賓遜漂流記(45)

丹尼爾.笛福(Daniel Def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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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我兩個新到的臣民進行了一次簡短的談話。首先,我讓星期五問問他父親,那幾個坐獨木船逃掉的野人會有什麼結果,並問他,他是否認為,他們會帶大批野人捲土重來,人數可能會多得我們難以抵抗。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那條小船必然逃不過那天晚上的大風;那些野人不是淹死在海裡,就是給大風刮到南方其他海岸上去了。假如被刮到那邊去的話,他們必然會被當地的野人吃掉;而如果他們的小船出事的話,也必然會淹死。至於說,萬一他們真能平安抵達自己的海岸,他們可能會採取什麼行動,星期五的父親說,那他就很難說了。不過,照他看來,他們受到我們的突然襲擊,被我們的槍聲和火光已嚇得半死,所以他相信,他們回去以後,一定會告訴自己部落裡的人,說那些沒有逃出來的人,是給霹靂和閃電打死的,而不是給敵人打死的。至於那兩個在他們面前出現的人,也就是我和星期五,他們一定以為是從天上下來消滅他們的天神或復仇之神,因為他親耳聽到他們用自己部族的土話把這意思傳來傳去。他們怎麼也不能想像,人居然又會噴火,又會放雷,而且連手都不抬一下,就會在遠處把人打死。這位年邁的野人說的果然不錯。因為,後來事實證明,那些野人再也不敢到島上來了。看來,那四個人居然從風浪裡逃出性命,回到了自己的部落。部落裡的人聽了他們四人的報告,簡直嚇壞了。他們一致相信,任何人到這魔島上來,都會被天神用火燒死。

  當然,我開始不知道上述情況。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整天提心吊膽,帶著我的全部軍隊嚴加防守。我感到,我們現在已有四個人了,哪怕他們來上一百人,只要在平坦空曠的地方,我都敢跟他們幹一仗。

  過了一些時候,並沒有見野人的獨木舟出現,我害怕他們反攻的擔心也就漸漸消失了,並重又開始考慮坐船到大陸上去的老問題。我之所以重新考慮這個問題,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星期五的父親向我保證,我若到他們那兒去,他們全部族的人一定會看在他的面上,十分友好地接待我。

  可是,當我和那西班牙人認真交談之後,又把這個念頭暫時收起來了。因為他告訴我,目前他們那邊還有十六個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他們自從船隻遇難,逃到那邊之後,確實也和那些野人相處得很好,但生活必需品卻十分匱乏,連活都活不下去了。我仔細詢問了他們的航程,才知道他們搭的是一條西班牙船,從拉普拉塔河出發,前往哈瓦那,準備在哈瓦那卸貨,船上主要裝的是起貨和銀子,然後再看看有什麼歐洲貨可以運回去。他們船上有五個葡萄牙水手,是從另一條遇難船上救下來的。後來他們自己的船也出事了,淹死了五個西班牙船員,其餘的人經過無數艱難危險,逃到那些食人生番聚居的海岸時,幾乎都快餓死了;上岸後,他們也無時無刻不擔心給那些野人吃掉。

  他又告訴我,他們本來也隨身帶了一些槍械,但因為既無火藥,又無子彈,所以毫無用處。原來他們所有的彈藥都給海水浸濕了,身邊僅剩的一點點,也在他們初上岸時,打獵充飢用完了。

  我問他,在他看來,那些人結果會怎樣,有沒有逃跑的打算。他說,他們對這件事也曾商量過許多次,但一沒船,二沒造船的工具,三沒糧食,所以商量來商量去,總是沒有結果,往往以眼淚和失望收常我又問他,如果我向他們提出一個使他們逃生的建議,在他看來,他們是否會接受?如果讓他們都到我這島上來,這件事能否實現?我很坦率地告訴他,我最怕的是,一旦我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他們的手裡,他們說不定會背信棄義,恩將仇報。因為感恩圖報並非是人性中固有的美德,而且,人們往往不是以其所受的恩惠來行動,更多的時候,他們是根據他們所希望獲得的利益來行動的。我又告訴他,假如我幫助他們脫離險境,而結果他們反而把我當作俘虜,押送到新西班牙去,那對我來說處境就相當危險了。因為英國人一到那裡,就必定會受到宗教迫害,不管他是出於不得已的原因去的,還是偶然到那裡的。我說,我寧可把生命交給那些野人,讓他們活活把我吃掉,也不願落到那些西班牙僧侶的手裡,受宗教法庭的審判。我又補充說,假如他們不會背棄我的話,我相信,只要他們到島上來,我們有這麼多人手,就一定可以造一條大船,把我們大家一齊載走,或向南開往巴西,或向北開往西印度群島或西班牙海岸。可是,如果我把武器交到他們手中,他們反而恩將仇報,用武力把我劫持到西班牙人那裡去,我豈不是好心不得好報,處境反而比以前更糟了嗎?

  聽了我的話,他回答說,他們當前處境非常悲慘,而且吃足了苦頭,所以,他深信,他們對任何能幫助他們脫險的人,絕不會有忘恩負義的念頭。他說這些話時,態度極為誠懇坦率。同時,他又說,如果我願意的話,他可以同老黑人一齊去見他們,同他們談談這件事,然後把他們的答覆帶回來告訴我。他說他一定會跟他們訂好條件,叫他們鄭重宣誓,絕對服從我的領導,把我看作他們的司令和船長;同時,還要讓他們宣誓對我效忠到底,不管我叫他們到哪一個國家去,都要毫無異議地跟我去,並絕對服從我的命令,直到他們把我送到我所指定的地方平安登陸為止。最後,他又說,他一定要叫他們親手簽訂盟約,並把簽約帶回來見我。

  接著他又對我說,他願意首先向我宣誓,沒有我的命令,他一輩子也不離開我;萬一他的同胞有什麼背信棄義的事情,他將和我一齊戰鬥,直至流盡最後一滴血。

  他還告訴我,他們都是很文明、很正直的人,目前正在危難之中;他們既沒有武器,也沒有衣服,也沒有食物,命運完全掌握在野人的手裡。他們沒有重返故鄉的希望。因此,他敢保證,只要我肯救他們脫離大難,他們一定願意跟我一起出生入死。

  聽了他這一番保證,我決定盡一切可能冒一下險救他們出來,並想先派那老野人和這位西班牙人渡海過去同他們交涉。可是,當我們一切準備妥當,正要派他們出發時,那個西班牙人忽然自己提出了反對意見。他的意見不僅考慮慎重周到,而且出乎至誠,使我十分高興。於是,我聽從了他的勸告,把搭救他同伴的計劃延遲了一年半。情況是這樣的:這位西班牙人和我們一起,已生活了個把月了。在這一個月裡,我讓他看到,在老天爺的保佑下,我是用什麼方法來維持自己的生活的。同時,他也清楚地看到我的糧食儲備究竟有多少。這點糧食我一個人享用當然綽綽有餘,但如果不厲行節約,就不夠現在一家人吃了,因為我現在家裡的成員已增加到四口人。如果他的幾位同胞從對岸一起過來,那是肯定不夠吃的。據他說,他們那邊還有十四個人活著。如果我們還要造條船,航行到美洲的一個國家的殖民地去,這點糧食又怎麼夠全船的人一路上吃呢?因此,他對我說,他認為最好讓他和星期五父子再開墾一些土地,把我能省下來的糧食全部做種子,通通播下去,等到再收穫一季莊稼之後,再談這個問題。這樣,等他的同胞過來之後,就有足夠的糧食吃了。因為,缺乏生活必需品,往往會引起大家的抱怨,或者他們會認為自己出了火坑,又被投入了大海。

  他說:「你知道,以色列人當初被救出埃及時感到高興,但在曠野裡缺乏麵包時,他們甚至反叛了拯救他們的上帝。」他的顧慮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他的建議也非常好,所以,我不僅對他的建議非常賞識,而且對他的忠誠也極為滿意。於是,我們四個人就一起動手用那些木頭工具掘地。不到一個月工夫,就開墾好一大片土地,趕在播種季節之前,正好把地整理好。我們在這片新開墾的土地上,種下了二十二斛大麥和十六罐大米–總之,我們把能省下來的全部糧食都當作種子用了。實際上,在收穫以前的六個月中間,我們所保留下來的大麥甚至還不夠我們吃的。這六個月,是指從我們把種子儲存起來準備播種算起;在這兒熱帶地區,從播種到收穫是不需要六個月的。

  現在,我們已有不少居民,即使那些野人再來,也不用害怕了,除非他們來的人數特別多。所以,我們只要有機會,就可在全島到處自由來往。由於我們的腦子裡都想著逃走和脫險的事情,所以大家都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至少我自己是如此。為了這個目的,我把幾棵適於造船的樹做了記號,叫星期五父子把它們砍倒。然後,我又把自己的意圖告訴那西班牙人,叫他監督和指揮星期五父子工作。我把自己以前削好的一些木板給他們看,告訴他們我是怎樣不辭辛勞地把一棵大樹削成木板的,並叫他們照著去做。最後,他們居然用橡樹做成了十二塊很大的木板,每塊約二英尺寬,三十五英尺長,二至四英吋厚。至於這項工作究竟花費了多麼艱巨的勞動,那就可想而知了。

  同時,我又想盡辦法把我那小小的羊群繁殖起來。為此,我讓星期五和那西班牙人頭一天出去,我和星期五的父親第二天出去,採用這種輪流出動的辦法,捉了二十多隻小山羊,把它們和原有的羊圈養在一起。因為每當我們打到母羊,就把小羊留起來送到羊群中去飼養。此外,更重要的是,當曬製葡萄的季節到來時,我叫大家採集了大量的葡萄,把它們掛在太陽底下曬乾。要是我們在生產葡萄乾著稱的阿利坎特,我相信,我們這次製成的葡萄乾可以足足裝滿六十至八十大桶。葡萄乾和麵包是我們日常生活的主要食品,而且葡萄乾又好吃,又富於營養,對改善我們的生活起了很大的作用。(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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