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義(8)方弼方相反朝歌

陳仲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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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方弼方相反朝歌

美人禍國萬民災,

驅逐忠良若草萊;

擅寵誅妻天道絕,

聽讒殺子國儲灰。

英雄棄主多亡去,

俊彥懷才盡隱埋;

可憐紂王孤注立,

紛紛兵甲起塵埃。

話說晁田、晁雷,押姜環至西宮跪下。黃妃曰:「姜娘娘你的對

頭來了!」姜后屈刑凌陷,一目睜開,罵曰:「你這賊子!是何人買

囑你陷害我?你敢誣我主謀弒君,皇天后土也不佑你。」姜環曰:「

娘娘役使小人,小人怎敢違旨?娘娘不必推辭,此情是實。」黃妃大

怒:「姜環你這匹夫,你見娘娘這等身受慘刑,無辜絕命。皇天后土

,亦必殺你。」不言黃妃勘問。且說東宮太子殷郊,二殿下殷洪,弟

兄正在東宮無事弈棋。只見執掌東宮太監楊容來啟:「千歲!禍事不

小。」太子殷郊此時年方十四歲,二殿下殷洪年方十二歲,年紀幼小

,尚貪嬉戲,竟不在意。楊容復稟曰:「千歲不要弈棋了。今禍起宮

闈,家亡國破。」殿下忙問曰:「有何大事,禍及宮闈?」楊容含淚

曰:「啟千歲!皇后娘娘不知何人陷害;天子怒發,令西宮剜去一目

,炮烙二手。如今與刺客對詞,請千歲速救娘娘。」殷郊大叫一聲;

同弟出東宮竟進西宮,忙到殿前。太子見母親渾身血染,兩手枯焦,

臭不可聞,不覺心酸肉顫,近前俯伏姜后身上,跪而哭曰:「娘娘為

何事受此慘刑?母親!你縱有大惡,位至中宮,何得輕易加刑?」姜

后聞子之聲,睜開一目,母見其子,大叫一聲:「我兒!你看我剜目

烙手,刑勝殺戮。這個姜環做害我謀逆,妲己進獻讒言,殘我手目。

你當為我明冤洗恨也,我是養你一場。」言罷,大叫一聲:「苦死我

也!苦死我也!」嗚咽而絕。太子殷郊見母氣絕,又見姜環跪在一旁

。殿下問黃妃曰:「誰是姜環?」黃妃指姜環曰:「跪的這個惡人,

就是你母親對頭。」殿下大怒,只見西宮門上掛一口寶劍。殿下取劍

在手:「好逆賊,你欺心行刺,敢陷害國母。」把姜環一劍,砍為兩

斷,血濺滿地。太子大叫曰:「我先殺妲己,以報母仇。」提劍出宮

,縱步如飛。晁田、晁雷見殿下執劍前來,只說殺他。不知其故,轉

身就跑,往壽仙宮去了。黃妃見殿下殺了姜環,持劍出宮。大驚曰:

「這冤家不諳事體。」叫:「殷洪快趕你哥哥回來。說我有話說。」

殷洪從命出宮,趕叫曰:「皇兄!黃娘娘叫你且回去,有話對你說!

」殷郊聽言,回來進宮。黃妃日:「殿下!你忒暴躁。如今殺了姜環

,人死無對。你待我也將銅斗烙他的手,或用嚴刑拷訊,他自招出;

也曉得誰人主謀,我好回旨。你又提劍出宮殺趕妲己,只怕晁田、晁

雷到壽仙宮見那昏君,其禍不小。」黃妃言罷,殷郊與殷洪追悔不及

。晁田、晁雷跑至壽仙宮,慌忙進宮中,言:「二殿下持劍趕來。」

紂王聞言大怒:「好逆子!姜后謀逆行刺,尚未正法。這逆子敢持劍

進宮弒父,總是逆種,不可留著。晁田晁雷,取龍鳳劍,將二逆子首

級取來,以正國法。」晁田、晁雷領劍出宮,已到西宮。時有西宮奉

御官來報黃妃曰:「天子命晁田、晁雷捧劍來誅殿下。」黃妃及至宮

門,只見晁田兄弟二人,捧天子龍鳳劍而來。黃妃問曰:「你二人何

故又至我西宮,做甚事?」晁田、晁雷對曰:「臣晁田、晁雷奉皇上

命,欲取二位殿下首級,以正弒父之罪。」黃妃大喝一聲:「這匹夫

!適纔太子趕你,同出西宮;你為何不往東宮去尋?卻怎麼往我西宮

來尋?我曉得你這匹夫,倚天子意旨,通遊內院,玩弄宮妃。你這欺

君罔上的匹夫,若不是天子劍旨,立斬你這匹夫狗頭,還不速退!」

晁出兄弟二人,只嚇得魂散魄消,喏喏而退,不敢仰視,竟往東宮而

來。黃妃忙進宮中,急喚殷郊兄弟二人。黃妃泣曰:「昏君殺子誅妻

,我這西宮救不得你。你可往馨慶宮楊貴妃那裏,可避一二日。若有

大臣諫救,方保無事。」二位殿下雙雙跪下,口稱:「貴妃娘娘,此

恩何日得報?只是母親尸骸暴露,望娘娘開天地之心,念母死冤枉,

替他討得片板遮身,此恩天高地厚,豈敢有忘。」黃妃曰:「你作速

去,我回旨自有區處。」二殿下出宮,逕往馨慶宮來。只見楊妃身倚

宮門,望姜皇后信息。二殿下向前哭拜在地。楊貴妃大驚,問曰:「

二位殿下!娘娘的事怎麼了?」殷郊哭訴曰:「父王聽信妲己之言,

不知何人買囑姜環,架捏誣害,將母親剜去一目,炮烙二手,死於非

命。今又聽妲已讒言,欲殺我兄弟二人,望姨母救我二人性命!」楊

妃聽罷,淚流滿面,嗚咽言曰:「殿下!你快進宮來。」二位殿下進

宮。楊妃沉思晁田、晁雷至東宮不見太子,必往此處找尋。待我把人

打發回去,再作區處。楊妃站立宮門,只見晁田、晁雷二人行如虎狼

,飛奔前來。楊妃命傳宮官:「與我拿了來人,此乃深宮內闕,外官

焉敢至此?法當夷族。」晁田聽罷,向前稱:「娘娘千歲!臣乃晁田

、晁雷,奉天子旨,找尋二位殿下。上有龍鳳劍在,臣不敢下禮。」

楊妃大喝曰:「殿下在東宮,你怎往馨慶宮來。若非天子之命,拿問

賊臣纔好,還不快退去!」晁田不敢回言,只得退走,兄弟計較這件

事怎了?晁雷曰:「二宮全無,宮內生疏,不知內廷路徑,且回壽仙

宮見天子回旨。」二人回去不表。且言楊妃進宮,二位殿下來見。妃

曰:「此間不是你兄弟所居之地,眼目且多,君昏臣暗,殺子誅妻,

大變綱常,人倫盡滅。二位殿下可往九間殿去,合朝文武末散。你去

見皇伯微子、箕子、亞相比干、微子啟、微子衍、武成王黃飛虎,就

是你父親要難為你兄弟,也有大臣保你!」二位殿下聽罷,叩頭拜謝

姨母指點活命之恩,灑淚而別。楊妃送二位殿下出宮,坐於繡墩之上

,自思歎曰:「姜后元配,奸臣做害,遭此橫刑,何況偏宮?今妲己

恃寵,蠱惑昏君;倘有人傳說二位殿下自我宮中放出去,那時罪歸於

我,也是如此行為,我怎經得這般慘刑?況我侍奉昏君多年,並無一

子半女。東宮太子乃自己親生之子,父子天性,也不過如此。三綱已

絕,不久必有禍亂,我以後必不能有什麼好結果。」楊妃思想半日,

悽惶自傷,掩了深宮,自縊而死。當有宮官報入壽仙宮,紂王聞楊妃

自縊,不知何故,傳旨用棺槨停於白虎殿。且說晁田、晁雷來至壽仙

宮,只見黃貴妃乘輦進宮回旨。紂王曰:「姜后死了。」黃妃奏曰:

「姜后臨絕,大叫數聲曰:『妾待君側十有餘年,毫無不道罪名,位

列中宮,謹慎小心,夙夜匪懈,陛下並無嫉妒。不知何人妒我,買刺

客姜環,坐我一個大逆罪名,受此慘刑,十指枯焦,筋酥骨碎。生子

一似浮雲,恩愛付於流水,身死不如禽獸,這場冤枉,無門可雪,只

停白虎殿,庶幾自有公論。』萬望妾身轉達天聽,姜后言罷氣絕,尸

臥西宮。望陛下念元配生子之情,可賜棺槨收殮,庶成其禮,使文武

百官無議,不失主上之德。」紂王傳旨准行,黃妃回宮。只見晁田、

晁雷回旨,紂王問曰:「太子何在?」晁田等奏曰:「到東宮尋覓,

不知殿下下落。」王曰:「莫非仍在西宮?」晁田、晁雷曰:「不在

西宮,連馨慶宮也不在!」紂王曰:「三宮不在,想在大殿;必須擒

獲,以正國法。」晁曰領旨出宮來,不表。且言二殿下往九間殿來,

兩班文武俱不曾散朝,只等宮內信息。武成王黃飛虎聽得腳步倉皇之

聲,望孔雀屏裏一君,見二位殿下慌忙錯亂,戰戰兢兢。黃飛虎迎上

前曰:「殿下為何這等慌張?」殷郊看見武成王黃飛虎大叫一聲:「

黃將軍救我兄弟性命!」道罷大哭,一把拉住黃飛虎袍服頓足曰:「

父王聽信妲己之言,不分皂白,將我母后剜去一目,銅斗燒紅,烙去

二手,死於西宮。黃貴妃勘問,並無半點真情。我兒生身母親受此慘

刑,那姜環跪在前面對詞;那時候心甚焦躁,不曾思忖,將姜環殺了

。我復仗劍欲殺妲己,不意晁田奏准父王,父王賜我二人死。望列位

皇伯憐我母親受屈身亡,救我殷郊,庶不失成湯之一脈。」言罷,二

位殿下放聲大哭。兩班文武,齊含淚上前言:「國母受誣,我等如何

坐視?可鳴鐘擊鼓,即請天子上殿,聲明其事;庶幾罪人可得,洗雪

皇后冤枉。」言尚未了,只聽得殿西首一聲喊叫,似空中霹靂,大呼

曰:「天子失政,殺子誅妻,建造炮烙,阻塞忠良,恣行無道。大丈

夫既不能為皇后雪冤,太子復仇;含淚悲啼,效兒女之態。古云:「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今天子誅妻殺子,三綱已絕,大義

有乖,恐不能為天下之主,我等亦恥為之臣。我等不若反出朝歌,另

擇新居,去此無道之主,保全社稷。」眾人看時,卻是鎮殿大將軍方

弼、力相兄弟二人。黃飛虎聽說,大喝一聲:「你多大的官,敢如此

亂言。滿朝該多少大臣,豈臨到你講?本當拿下你這亂臣賊子,還不

退去!」方弼、力相二人,低頭喏喏,不敢回言。黃飛虎見國政顛倒

,疊現不祥,也知天意人心,俱有離亂之兆,心中沉鬱不業,咄咄無

言。又見微子、比干、箕子諸位殿下,滿朝文武,人人切齒,個個長

吁。正無甚計策,只見一位官員,身穿大紅袍,腰係寶帶,上前對諸

位殿下言曰:「今日之變,正應終南山雲中子之言。古云君不正,則

臣生奸佞。今天子屈斬太師杜元銑,治炮烙壞諫臣梅伯;今日又有這

異事。皇上清白不分,殺子誅妻;我想起來,那定計奸臣,行事賊子

,他反在旁暗笑。可憐成湯社稷,一旦邱墟,如我等不久終被他人所

擄。」言者乃上大夫楊任。黃飛虎長嘆數聲:「大夫之言是也!」百

官默默,二位殿下悲哭不止。只見方弼、方相分開眾人,方弼挾住殷

郊,方相挾住殷洪,厲聲高叫曰:「紂王無道,殺子而絕宗廟,誅妻

有壞綱常。今日保二位殿下往東魯借兵,除了昏君,再上成湯之嗣。

我等反了!」二人背負殿下,連出朝歌南門去了。大抵二人氣力甚大

,彼時不知跌倒幾多官員,那裏擋得住他。後人有詩為證:
「方家兄弟反朝歌,殿下今朝出網羅;

漫道婦人掉長舌,天心已去奈伊何?」
話說眾多文武,見反了方弼、方相,大驚失色;獨黃飛虎若為不

知。亞相比干近前曰:「黃大人!方弼反了,大人為何獨無一言?」

黃飛虎答曰:「可惜文武並無一位似方弼二人的。方弼乃一莽漢,倘

知不忍國母負屈,太子枉死;自知卑小,不敢諫君,故此背負二位殿

下去了。若聖旨追趕回來,殿下必死無疑,忠良盡遭殺戮。此事明知

有死無生,只是迫於一腔忠義,故造此罪孽,然情甚可矜。」百官未

及答言,只聽得殿後奔逐之聲,眾官正看,只見晁田兄弟二人,按寶

劍進殿前言曰:「列位大人!二位殿下,可曾往九間殿來?」黃飛虎

曰:「二位殿下方纔上殿哭訴冤枉,國母屈勘受誅,又欲賜死太子;

有鎮殿將軍方弼、方相聽見,不忍沉冤,把二位殿下背負,反出都城

,去尚未遠。你既奉天子旨意,速去拿回,以正國法。」晁田、晁雷

聽得是方弼、方相反了,駭得魂不附體。話說那方弼身長一丈六尺,

方相身長一丈四尺,晁田兄弟怎敢惹他?一拳也經不起。那晁田自思

:「此是黃飛虎明明奈何我,我自有道理。」晁田曰:「方弼既保二

位殿下出都城去了,末將進宮回旨。」晁田來至壽仙宮見紂王奏曰:

「臣奉旨到九間殿,見文武未散,找尋二位殿下不見。只聽百官道:

『二位殿下見文武哭訴冤情,有鎮殿將軍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反

出都城,投東魯借兵去了。』請旨定奪。」紂王大怒曰:「方弼反了

,作速趕去拿來,毋得疏虞縱法。」晁田奏曰:「方弼力大勇猛,臣

焉能拿得來?要拿方弼兄弟,陛下速發手詔。著武成王黃飛虎方可成

功,殿下亦不致漏網。」紂王曰:「速行手敕,著黃飛虎速去拿來。

」晁田將這個擔兒,卸於黃飛虎,晁田捧手敕至大殿,命武成王黃飛

虎:「速拿反叛方弼方相,並取二位殿下首級回旨。」黃飛虎笑曰:

「我曉得,這是晁田與我擔兒挑。」即領劍敕出午門,只見黃明、周

紀、龍環、吳謙曰:「小弟相隨。」黃飛虎曰:「不必你們去。」自

上五色神牛,推開坐下獸,兩頭見日,走八百里。且言方弼、方相背

負二位殿下,一日跑了三十里放下來。殿下曰:「二位將軍!此恩何

日報得?」方弼曰:「臣想千歲遭此屈陷,故此心不平,一時反了朝

歌。如今計議,前往何方逃脫?」正商議間,只見武成王黃飛虎,坐

五色神牛飛奔趕來。方弼、方相慌忙對二位殿下曰:「末將二人一時

鹵莽,不自三思。如今性命休矣,如何是好?」殿下曰:「救我兄弟

性命,無恩可酬,何出此言?」方弼曰:「黃將軍來拿我等,此去一

定伏誅。」殷郊急著,黃飛虎已趕到面前。二位殿下道旁跪下曰:「

黃將軍此來,莫非捉獲我等。」黃飛虎見二位殿下跪在道旁,滾下神

牛,亦跪於地上。口稱:「臣該萬死!殿下請起!」殷郊曰:「將軍

此來有甚事?」飛虎曰:「奉命差遣,天子賜龍鳳劍前來,請二位殿

下自決,臣方敢回旨意。非臣敢逼死儲君,請殿下速行!」殷郊聽罷

跪告曰:「將軍盡知我母子銜冤負屈,母遭慘刑,沉冤莫白;再殺幼

子,一門盡絕。乞將軍可憐銜冤孤兒,開天地仁慈之恩,賜一線再生

之路。倘得寸土可安,生則銜環,死當結草,沒世不敢忘將軍之大德

。」黃飛虎跪而言曰:「彼此籌畫再三,臣豈不知殿下冤枉,若命概

不由己。臣欲要放殿下,便得欺君賣國之罪。欲要不放殿下,其實深

負沉冤,臣心何忍?沉思俱無計策。」只見殷郊自思料不能脫此災:

「也罷!將軍既奉君命,不敢違法。還有一言,望將軍不知可施此德

,周旋一脈生命。」黃飛虎曰:「殿下有何事?但說不妨!」殷郊曰

:「將軍可將我殷郊之首級,回都城覆旨。可憐我幼弟殷洪,放他逃

往別國,倘他日長成,或得借兵報怨,得雪我母之沉冤。我殷郊雖死

之日,猶生之年,望將軍可憐。」殷洪上前急止之曰:「黃將軍!此

事不可!皇兄乃東宮太子,我不過一庶子,況我又年幼,無有大施展

。黃將軍可將我殷洪首級回旨,皇兄或往東魯,或去西岐,借一旅之

師,倘可報母弟之仇,弟何惜此一死?」殷郊上前一把抱住兄弟殷洪

,放聲大哭曰:「我何忍幼弟遭此慘刑?」二人痛哭,彼此不忍,你

推我讓,那裏肯捨?方弼、方相看見如此苦情痛切,二人叫一聲:「

苦殺人也!」淚如雨下。黃飛虎看見方弼有這等忠心,自是不忍見,

甚是悽惶。乃含淚叫:「方弼不必啼哭,二位殿下不必傷心,此事惟

有我五人共知,如有洩漏,我舉族不保。方弼過來,保殿下往東魯見

姜桓楚,方相你去見南伯侯鄂崇禹,就言:『我在中途,放殿下往東

魯。』傳與他:『救他兩路調兵,靖奸洗冤。』我黃飛虎那時自有處

治。」方弼曰:「我弟兄二人今日早朝,不知有此異事,臨朝保駕,

不曾帶有路費;如今欲分頭往東南二路去,這事怎了?」飛虎曰:「

此事你我俱不曾打點。」飛虎沉思半晌曰:「可將我內懸寶玦拿去,

前途貨賣,權作路費。上有金鑲,價值百金,二位殿下前途保重!方

弼、方相你兄弟當宜用心,其功不小,臣回宮復命。」飛虎上騎,回

朝歌進城。時日色已暮,百官尚在午門。黃飛虎下騎,比干曰:「黃

將軍怎樣了。」黃飛虎曰:「追趕不上,只得回旨。」百官大喜。且

言黃飛虎進宮候旨,紂王問曰:「逆子叛臣,可曾拿了!」黃飛虎曰

:「臣奉敕追趕七十里,到三叉路口,問往來行人,俱言不曾見。臣

恐有錯過,只得回來。」紂王曰:「追趕不上,好了逆子叛臣。卿且

暫退,明日再議。」黃飛虎謝恩出午門,與百官各歸府第。且說妲己

見未曾拿住殷郊,復進言曰:「陛下今日走脫了殷郊,倘投了姜桓楚

,只恐大兵不久即至,其禍不小。況聞太師遠征,不在都城。不若速

命殷破敗、雷開,即點三千飛騎星夜拿來,斬草除根,以免後患。」

紂王聽說:「夫人此言,正合朕意。」忙傳手詔:「命殷破敗、雷開

,點飛騎三千,速拿殿下、毋得遲誤取罪。」殷、雷二將領詔,遂往

黃飛虎府內來領兵符,調選兵馬。黃飛虎坐在後廳,思想:「朝廷不

正,將來民怨天愁,百姓惶惶,四海分崩,八方播亂,生民塗炭,日

無寧宇,如何是好?」正思想間,軍政司啟老爺:「殷、雷二將聽令

!」飛虎曰:「令來。」二將進後廳,行禮畢。飛虎曰:「方才散朝

,又有何事?」二將啟曰:「天子手詔,命末將領三千飛騎,星夜追

趕殿下,捉方弼等以正國法,特來請發兵符。」飛虎暗想:「此二將

趕去,必定拏來。我把前面方便,付於流水。」乃吩咐殷破敗、雷開

曰:「今日晚了,人馬未齊;明日五更,領兵符速去。」殷、雷二將

,不敢違令,只得退去。這黃飛虎乃是元戎,殷、雷二將乃是麾下,

何敢強辯,只得回去不表。且言黃飛虎對周紀曰,「殷破敗來領兵符

,調三千飛騎追趕殿下;你明日五更,把左哨疾病衰老懦弱不堪的,

點三千與他。」周紀領命。次早五更,殷、雷二將等發兵符,周紀下

教場,令左哨點三千飛騎,發與殷、雷二將領去。二將觀之,皆老弱

不堪疾病之卒。又不敢違令,只得領人馬出南門而去。一聲砲響,催

動三軍,那老弱疾病之兵,如何行得快?急得二將沒奈何,隨軍征進

。有詩為證:
「三千飛騎出朝歌,吶喊搖旗擂鼓鑼;

隊伍不齊叫難支,行人拍手笑呵呵。」
不言殷破敗、雷開追趕殿下。且言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行了一

二日,方弼與弟言曰:「我和你保二位殿下反出朝歌,囊篋空虛,路

費毫無,如何是好?雖然黃老爺賜有玉玦,你我如何好用?倘有人盤

詰,反為不便。來此正是東南二路,你好指引二位殿下前往,我兄弟

再投他處,方可兩全。」方相曰:「此言極是。」方弼請二位殿下說

曰:「臣有一言,啟二位千歲!臣等乃一勇之夫,秉心愚蠢。昨見殿

下負此冤苦,一時性起,反了朝歌;并不曾想到路途遙遠,盤費全無

。今欲將黃將軍所留玉玦,變賣使用,又恐盤詰出來,反為不便;況

逃災避禍,須要隱藏些方是。適纔臣想一法,須分路各自潛藏,方保

萬全。望二位千歲詳察,非臣不能終始!」殷郊曰:「將軍之言極當

;但我兄弟幼小,行不知去路,奈何?」方弼曰:「這一條路往東魯

,這一條路往南都,俱是大路,人煙湊集,可以長行。」殷郊曰:「

既然如此,二位將軍不知往何方去,何時再能重會也?」方相曰:「

臣此去不管那鎮諸侯處,暫且安身;候殿下借兵進朝歌時,臣自來拜

投麾下,以作前驅耳!」四人各各揮淚而別,不表方弼、方相別殿下

,投小路而去。且說殷郊對弟殷洪曰:「兄弟你投那一方去?」殷洪

曰:「但憑哥哥。」殷郊曰:「我往東魯,你投南都。我見外翁哭訴

這場冤苦,舅爺必定調兵。我差官知會你,你或借數萬之師,齊伐朝

歌,捉拏妲己,為母親報仇。此事不可忘了!」殷洪垂淚點頭:「哥

哥從此一別,不知何日再會?」兄弟二人放聲大哭,執手難分。有詩

為證:
「旅雁分飛最可傷,弟兄南北苦參商;

思親痛有千行淚,失路愁添萬結腸。

橫笛幾聲催暮靄,孤雲一片逐滄浪;

誰知國破人離散,方信傾城在女郎。」
話說殷洪上路,淚不能乾,悽悽慘慘,愁懷萬縷。況殿下年紀幼

小,身居宮闈,那曉得跋涉長途?且行且止,後絆前思,腹內又飢。

你想那殿下深居宮中,思衣則綾錦,思食則珍羞,那裏會求乞於人?

見一村舍人家,大小俱在那裏吃飯。殿下走到跟前,便叫:「拏飯與

孤家用。」眾人看見殿下身著紅衣,相貌非俗。忙起身曰:「請坐,

有飯。」慌忙取飯放在桌上。殷洪吃了,起身謝曰:「承飯有擾,不

知何時還報你們?」鄉人曰:「小哥那裏去?貴處上姓?殷洪曰:「

吾非別人,紂王之子殷洪是也。如今往南都見鄂崇禹。」那些人見是

殿下,忙叩首至地,口稱:「千歲!小民不知,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殿下曰:「此處可是往南都去的路?」鄉民曰:「這是大路。」

殿下離了村莊,望前趕行,一日走不上二三十里。大抵殿下乃深宮嬌

養,那裏會走路。此時來到前不把村,後不把店,無處可歇。心下著

忙,又行二三里。只見松陰密雜,道路分明,見一座古廟。殿下大喜

,一逕奔至前面。見廟門一匾,上書軒轅廟。殿下進廟,拜倒在地,

言曰:「軒轅聖王,制度衣裳,禮樂冠冕,日中為市,乃上古之聖君

也。殷洪乃成湯三十一代之孫,紂王之子。今父王無道,殺子誅妻,

殷洪逃難,借聖帝廟宇安宿一宵,明日早行,望聖帝保佑。若得寸土

安身,殷洪自當重修殿宇,再換金身。」此時殿下一路行來,身體困

倦,在聖座下和衣睡倒不表。且言殷郊望東魯大道一路行來,日色將

暮,只走了四五十里,只見一府第,上晝太師府。殷郊想:「此處乃

是宦門,可以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殿下問曰:「裏面有人麼?」

問了一聲,見裏面無人答應。殿下只得又進一層門,只聽得裏面有人

長歎作詩:
「幾年待罪掌絲綸,一片丹心豈白湮?

輔弼有心知為國,堅持無地向私人。

孰知妖孽生宮室,致使黎民化鬼燐;

可歎野臣心魏闕,乞靈無計叩楓宸。」
話說殿下聽畢裏面作詩,殷郊復問曰:「裏面有人麼?」裏面有

人聲,問曰:「是誰?」天色已晚,黑影之中,看得不甚分明。殷郊

曰:「我是過路投親,天色晚了,借府上一宿,明日早行。」那裏面

老者問曰:「你聲音好像朝歌人?」殷郊答曰:「正是。」老者問曰

:「你在鄉在城。」殿下曰:「在城。」「請進來,問你一聲?」殿

下向前一看:「呀!原來是老丞相。」商容見殷郊下拜曰:「殿下!

何事到此?老臣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商容又曰:「殿下乃國之儲

貳,豈有獨行至此?必定國有不祥之兆,請殿下生了,若臣聽說詳細

。」殷郊流淚,把紂王殺子誅妻事故,細說一遍,商容頓足大叫曰:

「孰知昏君這等橫暴,滅絕人倫,三綱盡失。我老臣雖身在林泉,心

懷魏闕:豈知平地風波,生此異事。娘娘竟遭慘刑,二位殿下流離塗

炭,百官為何鉗口結舌,不犯顏極諫?致令朝政顛倒。殿下放心,待

老臣同進朝歌,直諫天子,改弦易轍,以救禍亂。」即喚左右:「吩

咐整治酒席,款待殿下。」候明日修本。不言殷郊在商容府內。且說

殷、雷二將領兵追趕二位殿下,雖有人馬三千,俱是老弱不堪的,一

日止行三十里,不能遠走。行了三日,走上百里遠近。一日,來到三

叉路口。雷開曰:「長兄!且把人馬安在此處;你領五十名精壯士卒

,我領五十名精壯士卒,分頭追趕。你往東魯,我往南都。」殷破敗

曰:「此意甚善。不然,日同老弱之卒行走,不上二三十里,如何趕

得上,終是誤事。」雷開曰:「如兄長先趕著回來,在此等我。若是

我先趕著回來,也在此等兄。」殷破敗曰:「說得有理。」二人將些

老弱軍卒,屯劄在此,另各領年壯士卒五十名,分頭趕來。不知二位

殿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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