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後蜀的青

文/蘇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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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東方色也。木生火,從生丹。丹青之信言必然。凡青之屬皆從青。

立春,五星會於廟,冰凍始泮,蟄蟲始發,雞始三號。

我準備了薛濤制的芙蓉花紙,一個人獨坐中堂,焚起了一盤熏陸香開始了工作,院子外的桃花樹上已經有了花蕾,偶爾會飛來幾隻很小的赤雀在上面歡喜的跳躍,而從外面吹來的風裏面夾雜著春日泥土的芬芳和青草滋潤的氣息,這一切都讓人備感愜意。

但我鈔錄完《龍火道劫匣》中通天律曆學,卻發現不認識裏面許多的古字,更遑論第二卷的那些西域文字了,這樣一來這些東西也就成了一部祕密之學,對於我而言也就變的沒有什麼意義了。

在大隋的大業年間叛將宇文化及弒煬帝、燒毀地宮四大部洲時,卻發現了一部奇書《龍火道劫匣》,據說當打開這本書時書裏跳出二個古裝小人,手持玉牌向來人一鞠拜唱喏後向東方飛去了。

這本《龍火道劫匣》是預言關於未來世界的書,共有三卷,第一卷是用篆文寫的上古通天律曆學,第二卷是用西域文字寫的未來神仙劫的論述,第三卷呢,卻大半泯滅沒有人知道寫的是什麼東西。

這本書後來流傳到蜀地被奉為真聖藏在後蜀慶元宮內,也不是一般人所能見得到的,只有欽天監的首座官員在研究星象時可以借來一觀,因為皇帝需要它來解讀天讖,所以我也能夠拿來悄悄的鈔錄以做律曆學的研究之用。

我急切的想解開那些障礙,因為如果我能徹底明瞭那些已經失傳的學問,我在律曆學便能進入一個可以自由心證的境位,就可以從宇宙星宿的些許變化而知人間大事的對應,是所謂「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但環顧周圍卻沒有人能幫我的忙,因為在後蜀有我這樣學問的也實在的沒有幾個人。

正在我的苦苦求索之中,我的一位同僚曾玄理告訴我離成都略八百里處有一大隱士名關白玉者,原是前唐洛陽望族,因避中原戰亂而入蜀棲居岷山,此人深通左道風烏星數奇門之學,我們何不去向他請教?

我很好奇有這個人於是同意了,便請曾玄理領路,我們一道順長江東下,他帶上了去江南採辦的二個孌童阿寶兒、阿珠兒日夜服侍他,我卻是依舊青衫過此橋一個人同他上路了。

曾玄理一路上又講了一些關於這位關白玉先生的故事,說他少年風流乃洛陽金谷名園吹笛第一部,後來竟巧遇異僧教授從此不再放浪形骸,但已視浮生如脫敝履,現在恐怕已有五十來歲了。

我們在長江上睡了幾天飽,聽了那江風的怒號,終於看見了一片種滿甘蔗樹的十里長洲,那綠瑩瑩的青紗帳裏不斷蕩漾著捉摸不定離合的青光有如慶元宮內寶封的琉璃,那十里長洲的後面卻突兀著一座高山,曾玄理介紹說那就是昔日漢朝的高士陰長生修真的地方岷山了。

這時我才想起這不是當朝給事中何童兒來過的地方麼?何童兒在陛見時說此地有瑞獸還率領過一班羽葆鼓吹來尋找過。

我們找著了關白玉先生隱居的地方,那是幾間用松樹築成的山房,山房的後面種有幾株櫻桃樹,可惜的是關白玉先生沒有在家,只有他唯一的一個女兒留在家裏,或也許是他不願意見我們。

關白玉先生的女兒叫關采蘋,我注意到她長著很長的頭髮,她對我們的態度談不上什麼熱情但也說不上什麼冷漠,一旦我們說明來意後,她卻要求我們在家裏多住幾天說是可以等她的阿爹回來,她說她的阿爹和附近的幾個鄉人到遠處採藥去了。

當天晚上關采蘋給我們做好了一些蔬菜,全是取自於山裏的野蔌,雖然有些清淡但也另有一番風味。

第二天一早我聽見曾玄理大聲的嚷起來,原來他的那兩個孌童阿寶兒、阿珠兒突然不見了,這完全沒有道理的。我也急忙去幫他詢問,只見關采蘋在那裏神祕的笑了一下 說你們找不著它們了,我問為什麼?她輕歎了口氣說都是色心招來的禍患,那兩個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麼人類,是北天王腳下的兩個地踏,專門出來找人做替代的。

我問北天王的地踏是什麼?她說是啖精氣鬼。我不禁倒抽了口涼氣,但曾玄理仍是裝模做樣的大哭了一場,我知道他是心痛他花的那些個銀子。而我卻對關采蘋刮目相看,而要見她父親的希望更強烈了,既然他的女兒都有如此道術能知妖孽的變化,那麼,更何況他老人家呢?

我習慣了寧靜的生活,反倒是曾玄理不習慣,住了幾天,他覺的太無聊決計回去,我幾次勸說都沒有發生效力,於是答應讓他先回去,而我再繼續待幾天,而且我回去之後必須要用俸祿補償他購買的那兩個孌童的所有損失。

關采蘋喜歡跟那些小孩子們玩耍,做一些當地的遊戲,甚至去河邊捉螃蟹、放風箏,慢慢的我們也熟悉起來,彼此也能開一些玩笑了。

有一次我帶著疑問問她阿寶兒、阿珠兒是否真的是北天王腳下的兩個地踏,她卻略帶怒容的向我嬌嗔了一聲罵我是個呆子,把我弄的還真不知所以。

阿寶兒、阿珠兒是否真的是北天王腳下的兩個地踏呢?我最後還是沒有明白。
但如果它們不是妖孽,為什麼又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呢?難道是曾玄理想借機來訛我的錢嗎?我想這似乎也是不太可能的。

關采蘋對我說他父親肯定能破解我心中的迷惑,因為他曾得了那個異僧的教授知道許多非常人所能知道的事情,一說起這些我發現她卻有些傷感,眼睛裏含著一絲兒不讓人覺察到的淚光,我問她為什麼不開心?她說這不過是因為感到人間因緣的宿定與人生的無常,而天下的世事卻總是在自我的輪迴中沉淪罷了。

但她有時卻很豪放,我牽著馬把她帶到那種滿甘蔗樹的十里長洲,當天上出現奇形怪狀的黑雲咆哮著閃電風雷的時候,她卻縱聲大笑起來,在疾風中抖落下她那像菖蒲草的長髮騎在馬上快速的奔跑,使我暗底有些驚詫。

過了段時間,我居然有些忘記我來這兒的目的了,我忙著問關采蘋她的阿爹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她卻淡淡的說不要急。

也許是春日多陽的緣故吧,接連幾天的好天氣把那幾株櫻桃樹的鮮花催發了,白色的花瓣紛紛然的落了整個院子,我正從房間裏走出來散步,聽見一縷悠然的笛聲傳來,抬頭一看原來是關采蘋在那櫻桃樹下幽幽的吹笛呢,她梳著靈芝妝的髮髻全身上下都穿著青色衣服,那白色的花瓣隨風飄蕩在她的身上,我不由體會到什麼是幽微靈秀的意思了,那種熹微的感覺如同行雲流水的天籟輕輕淌過你的內心讓你一下子可以徹底的坐忘在那裏。

我終於拿出那本我鈔錄的《龍火道劫匣》向她顯示,她翻了翻看了幾頁,回頭冷冷的對我說這不是真的、而是本偽書,是慶元宮的道士們為了尊隆自己的地位故意編造的,而且就算是真的,我也會看不懂它的內容,因為我的道德境界還不足以印受這預言天上、人間事情的道法,而這些東西也根本不是以人的智力可以解決的。

我大吃一驚原來還有這種道理。

我追問她阿爹的去向,她也道出了實情,她阿爹早已在半年前不在人世了。

我很難過也責備她為什麼要欺騙我,她說是因為她與我在人間必須有這麼一段緣分,我也會因此提高自己在某方面的一些悟性。

我還是有些生氣便離開了她,如此後的一兩年沒有任何想與她聯繫的願望。

大約在後蜀光政七年,蜀主又要受眾臣上尊號於是在慶元宮接受朝賀,我看見他的那位花蕊夫人似乎有些面熟,仔細一看,卻看見她也在偷偷的看著我,她戴著紫金蓮花冠修著龍火之眉,有如一位道行高深的玄都玉女,蜀主也非常的寵愛她,為她大興了諸多土木。

她是什麼時候入宮的呢?

曾玄理說是何童兒把她接進去的。

蜀主為花蕊夫人備極奢華,他以蜀錦做了三里長的芙蓉絳花洞,據說其中的溺器也以七寶綴成,接連的幾個月蜀主與花蕊夫人還有他們的那些嬖臣、狎客天天都在芙蓉絳花洞內飲酒賦詩嬉游宴樂,天下無論甚麼的精筵都要羅致於前供其享受:什麼白猩唇、什麼金雞足、什麼靈龜蛋,什麼雪蓮果、什麼玉蓯蓉等等,不一而足。

她寫過這樣的一首遊仙詩:「寶鼎香燃火棗殘,金池無人問玉菡。青鶴悄與日影杳,赤珠暗帶月光寒。」也被譜成了一部曲子取名為「紫府玉女引」,讓一些宮嬪們天天演奏。

我實在看不下去,聯合了曾玄理等人上表彈劾,勸蜀主不要為女色誤國,還把花蕊夫人的來歷做了陳情,我們以為蜀主應該有所表示,至少也會把花蕊夫人貶入冷宮中去。

過了幾天情況卻不是我所希望的,我被奪爵罷官廢為庶人,而曾玄理等卻被處死,聽說他被殺頭的那天大罵了我好久,說我幼稚。

其實那一天的月光也很好,整個天空沒有一點雲彩,惟有一輪皓月,我借住的山廟上那尊北天王的彩塑顯現出它清晰的輪廓,有些夜叉的猙獰,我以為。

那麼花蕊夫人為什麼不殺我呢?

光政九年後蜀宮內、星數妖變倍出。

在那個我被廢黜的第二年的一個冬日,成都下起了很大的雪,我在一個廢橘子林裏搬柴火,突然刮起了一陣旋風,而且夾雜著像狼的叫聲,我知道這是「貪狼風」,主破軍殺將,後蜀亡國的時間到了。

光政十年,當敵國把蜀主俘虜去國的時候,我也與那些虜臣被押往開封。

路過夔門,在官道上停有一輛別致的香車,車座被青紗籠住,我模糊的看見裏面有一位氣質高雅的女子坐在裏面,當她拔開了簾子出來不經意的外望山中的杜鵑花時,我驚訝的發現:她就不是關采蘋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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