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俠五義(170)

第一一五回 隨意戲耍智服柳青 有心提防交結姜鎧(上)
石玉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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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柳青出了西廂房,高聲問道:「東廂房炭燭茶水酒食等物,俱預備妥當了沒有?」只聽僕從應道:「俱已齊備了。」柳青道:「你們俱各迴避了,不准無故的出入。」又聽婦人聲音說道:「婆子丫環,你們警醒些!今晚把賊關在家裡,知道他淨偷簪子,還偷首飾呢。」早有個快嘴丫環接言道:「奶奶請放心吧。奴婢將褲腿帶子都收拾過了,外頭任嗎兒也沒有了。」婦人嗔道:「多嘴的丫頭子,進來吧,不要混說了。」這說話的原來是柳娘子。蔣爺聽在心內,明知是說自己,置若罔聞。

  此時已有二鼓。柳青來到東廂房內,抱怨道:「這是從那裡說起!好好的美寢不能安歇。偏偏的這盆炭火也不旺了,茶也冷了,這還要自己動轉。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才偷,真叫人等的不耐煩。」忽聽外面「他拉」「他拉」的聲響,猛見簾兒一動,蔣爺從外面進來,道:「賢弟不要抱怨。你想你這屋內,又有火盆,又有茶水,而且裱糊的嚴緊,鋪設的齊整。你瞧瞧我那屋子猶如冰害一般,八下裡冒風,連個鋪墊也沒有。方才躺了一躺,實在的難受。我且在這屋裡暖和暖和。」柳青聽了此話,再看蔣爺頭上只有網巾,並無頭巾,腳上他拉著兩隻鞋,是躺著來著,便說道:「你既嚷冷,為什麼連帽子也不戴?」蔣爺道:「那屋裡什麼全沒有。是我剛才摘下頭巾枕著來,一時寒冷,只顧往這裡來,就忘了戴了。」柳青道:「你坐坐,也該過去了。你有你的公事,早些完了,我也好歇息。」蔣爺道:「賢弟,你真個不講交情了。你當初到我們陷空島,我們是何等待你。我如今到了這裡,你不款待也罷了,怎麼連碗茶也沒有呢?」柳青笑道:「你這話說得可笑。你今日原是偷我來了。既是來偷我,我如何肯給你預備茶水呢?你見世界上有給賊預備妥當了,再等著他來偷的道理麼?」蔣平也笑道:「賢弟說的也是。但只一件,世界上有這末明燈蠟燭等賊偷的麼?你這不是『開門揖盜』,竟是『對面審賊』了。」柳青將眼一瞪,道:「姓蔣的,你不要強辯饒舌。你縱能說,也不能說了我的簪子去。你趁早兒打主意便了。」蔣爺道:「若論盜這簪子原不難,我只怕你不戴在頭上那就難了。」

  柳青登時生起氣來,道:「那豈是大丈夫所為!便摘下頭巾,拔下簪子,往桌上一擲,道:「這不是簪子?說還哄你不成。你若有本事,就拿去。」蔣平者著臉兒,伸手拿起,揣在懷內,道:「多謝賢弟。」站起來就要走。柳青微微冷曬,道:「好個翻江鼠蔣平!俺只當有什麼深韜廣略,原來只會撒賴!可笑呀,可笑!」蔣爺聽了,將小眼一瞪,瘦臉兒一紅,道:「姓柳的,你不要信口胡說。俺蔣平堂堂男子,要撒賴做什麼?」回手將簪子掏出,也往桌上一擲,道:「你提防著,待我來偷你。」說罷,轉身往西廂房去了。

  柳青自言自語道:「這可要偷了。須當防備。」連忙將簪子別在頭上,戴上頭巾,兩隻眼睛睜睜的往屋門瞅著,以為看他如何進來,怎麼偷法。忽聽蔣爺在西廂房說道:「姓柳的,你的簪子我偷了來了。」柳青嚇了一跳,急將頭巾摘下,摸了一摸,簪子仍在頭上,由不的哈哈大笑,道:「姓蔣的,你是想簪子想瘋了心了。我這簪子好好還在頭上,如何被你偷去?」蔣平接言道:「那枝簪子是假的,真的在我這裡。你不信,請看那枝簪子,背後沒有暗壽字兒。」柳青聽了,拔下來仔細一看,寬窄長短分毫不錯,就只背後缺少壽字兒。柳青看了暗暗吃驚,連說「不好!」只得高聲嚷道:「姓蔣的,偷算你偷去,看你如何送來?」蔣爺也不答言。

  柳青在燈下賞玩那枝假簪,越看越像自己的,心中暗暗罕然,道:「此簪自從在五峰嶺上,他不過月下看了一看,如何就記得恁般真切?可見他聰明至甚。而且方才他那安安詳詳的樣兒行所無事,想不到他抵換如此之快。只他這臨事好謀,也就令人可羨。」復又一轉念,猛然想起:「方才是我不好了!絕不該合他生氣,理應參悟他的機謀,看他如何設法兒才是。只顧暴躁,竟自入了他的術中。總而言之,是我量小之故。且看他將簪子如何送回。千萬再不要動氣了!」等了些時不見動靜,便將火盆撥開,溫暖了酒,自斟自飲,怡然自得。

  忽聽蔣爺在那屋張牙欠口打哈氣,道:「好冷!夜靜了,更覺涼了。」說著話,「他拉」「他拉」又過來了,恰是剛睡醒了的樣子,依然沒戴帽子。柳青拿定主意,再也不動氣,卻也不理蔣爺。蔣爺道:「好呀,賢弟會樂呀。屋子又暖和,又喝著酒兒,敢則好呀。劣兄也喝盅兒,使得使不得呢?」柳青道:「這有什麼呢。酒在這裡,只管請用。你可別忘了送簪子。」蔣爺道:「實對賢弟說,我只會偷不會送。」說罷,端起酒盅一飲而盡,復又斟上,道:「我今日此舉不過遊戲而已。劣兄卻有緊要之事奉請賢弟。」柳青道:「只要送回簪子來,叫我那裡去,我都跟了去。」蔣爺道:「咱們且說正經事。」他將大家如何在陳起望聚義,歐陽春與智化如何進的水寨,怎麼假說展昭,智誆沙龍,又怎麼定計在鍾雄生辰之日收伏他,特著我來請賢弟用斷魂香的話,哩哩啰啰,說個不了。柳青聽了,唯唯喏喏,毫不答言。蔣爺又道:「此乃國家大事。我等欽奉聖旨,謹遵相諭,捉拿襄陽王,必須收伏了鍾雄,奸工便好說了。說不得賢弟隨劣兄走走。」柳青聽了這一番言語,這明是提出聖旨相諭押派著,叫我跟了他去,不由的氣往上沖,忽然轉念道:「不可,不可。這是他故意的惹我生氣,他好於中取事,行他的譎詐。我有道理。」便嘻嘻笑道:「這些事都是你們為官做的,與我這草民何干?不要多言,還我的簪子要緊。」蔣爺貝說不動,賭氣帶上桌上頭巾,「他拉」「他拉」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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