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色: 一個世界正在被瓦解

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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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7日訊】

● 三一四之後的第五天,站在拉薩街頭的鳳凰記者,採訪的幾位「拉薩市民」全是漢人,彷彿拉薩已是一派和諧的漢人城市。

● 3月24日,北京舉行大型展覽《西藏民主改革50周年》。揭幕大廳四幅大照片,強烈顯示中共四代領袖毛鄧江胡,是西藏的解放者,救世主。

去年八月趁北京奧運重返拉薩,本想多住幾個月,但事與願違,因被指控拍攝滿街全副武裝的軍警,我被警察傳喚和搜查,七天後不得不離開。在遠去的飛機上,我寫了一首詩:

「匆匆告別拉薩/拉薩已是一座恐懼之城/匆匆告別拉薩/拉薩的恐懼,比五九年、六九年、八九年之後所有的恐懼加起來還多;/匆匆告別拉薩/拉薩的恐懼,盡在呼吸之間、心跳之間,盡在欲說還休之間、無語凝噎之間……」

而我所表達的,並非我一人的感受。我的耳邊總是迴響著一句博蓋(藏語):「瑟瑟其。」其意是小心,注意,謹慎,這是如今博巴(藏人)之間最盛行的相互叮囑。值得一說的是,有一種感受,竟然似乎是以族群來區分、

漢人在拉薩不要命地掙錢

一個下午,我和母親搭計程車回家,剛坐上,就聽計程車司機在興致勃勃地高唱流行歌曲:「坐上火車去拉薩……」。他這一高唱讓我注意到他,故意問他:「是不是你們現在覺得特別安全?」「當然嘍,」他說著四川話,「你看嘛,他們好辛苦哦,有了他們,我們就安全嘍,我們特別安全。」窗外,幾個持槍軍人正一步邁上公車,要檢查公車裡穿曲巴(藏裝)的人,包括老人和婦人,要檢查公車裡所有看上去像藏人的人︱︱不是我恰巧看見這場景,而是這幾個月來,每天有許多時候,在拉薩,都在發生類似的事。

我繼續問他:「三一四那天你在哪裡?」「還能在哪?當然是在拉薩嘍,」他頗為興奮的樣子,「就那天,一天我掙了一千多塊錢!」「怎麼會?」這倒是我聞所未聞。他有點不滿地回頭瞥了我一眼說:「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是冒著生命危險哦,來來回回跑了好多趟,有幾次,那些藏獨份子的石頭差點打到玻璃上,我硬是躲脫了,就這個樣子,我拉個人多要個幾十塊錢,不算為過吧?並且,我告訴你,還有哥們比我掙得多呢,那天。狗日他瓜娃子硬是要錢不要命!嗨,在拉薩掙錢不容易哦,簡直是提著腦殼在掙錢哦。」我忍不住笑了,就說:「那你何必還在拉薩呢?回自己的老家去掙錢嘛。」「你說得輕巧,」他又不滿了,「就因為老家一分錢都掙不到,才跑到這裏來的嘛。再說,這個地方要是沒得藏獨份子的話,還是比我老家安逸,空氣好,水乾淨,我回去都不習慣嘍。」

他可真夠坦率,但說實話,令我煩憂。北京的一個朋友這樣評價過自己的民族:漢人就像水母,只要在哪片水域出現,就會以瘋狂的速度繁殖,瞬間蔓延大片水域,污染水不說,還讓其他水生資源一概枯竭。此刻憶起,誠如斯言。

一個向晚時分,我與先生散步到宗角魯康看布達拉宮夜景。走過全副武裝的武警駐守的巴爾庫路口,仰首望去,布達拉宮的上空竟有無數隻銀白色的東西在飛旋。那是什麼呢?銀白色的鳥兒?還是銀白色的飛機?不可能是飛機,因為實在太多,但如果是鳥兒,為何單單會在布達拉宮的上空飛啊飛?但很快,我對天上的興趣,被一句擲地有聲的四川話拉回到地面:「……嗨!這下子,滿街都是漢人了哦。」

鳳凰記者與高音喇叭的語言

聽上去,非常興奮、非常開心,我注意到說這話的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漢人,就跟充斥拉薩的許多來自漢地的農民工一樣。他身邊的男男女女也都是這樣的人。他們悠閒地走著,大聲地聊著,其中一個婦女還向武警露出一副送溫暖的笑容,而平素對藏人橫眉冷對、持槍相向的武警也作頷首微笑狀,這可是我這回第一次看見這些兇面的國家機器突然會笑了,突然變得有人性了,哦不,準確地說,分明是有選擇性的專門針對漢人的人性流露了。這讓我想起「三一四」之後的第五天,如同央視海外版的香港鳳凰電視台,吹噓拉薩已經恢復正常生活,可是那個站在街頭的鳳凰記者,她採訪的幾位所謂「拉薩市民」全是漢人,仿佛拉薩已是一派和諧的漢人城市。她顯然也是有選擇性的,她的眼中沒有生活在拉薩的博巴,似乎被她採訪的這些人才是拉薩的原住民。

布達拉宮的上空本來漆黑一片,但無數隻銀白色的東西還在不停地飛旋,顯得格外地奇異,而且淒厲。我至今也不知道那像飛蛾撲火一般,單單在布達拉宮上空飛旋的是什麼。

在拉薩的七個早上,總是把我從睡眠中擾醒的是一個孩童尖叫的普通話:「……爸爸的爸爸叫爺爺……媽媽的媽媽叫外婆……」恍然間,時光一下子回到以前的許多個此時,我總是被這尖銳的童聲擾醒。

這又是拉薩實驗幼稚園的喇叭在教育孩子們了。自我家於一九九四年在這裡蓋了房子之後,就跟這個幼稚園成了鄰居。其實並不是近鄰,之間隔著一條街和許多商店,但它的喇叭之高分貝,除了週末,每天都會響徹周邊廣大地區,想必許多人都非常熟悉這些經年不換的節目。不過,我過去從未像此刻這樣意識到,為什麼拉薩的幼稚園很少播放西藏歌曲?為什麼拉薩的幼稚園總是雷打不動地播放這個用漢語教授親屬稱謂的節目?西藏是有自己的兒歌的,我曾在拉薩買到過一盤兒歌磁帶,有一首就是教藏語三十個字母。藏人對親屬是有自己的稱謂的,如衛藏,父親的父親叫「波拉」,母親的母親叫「嬤啦」;如康地,父親的兄弟叫「阿庫」,母親的姐妹叫「阿索」;如安多,兒子叫「希勒」,女兒叫「希姆」。雖然西藏的親屬稱謂正如西方英語國家的親屬稱謂,沒有那麼多的叫法,不像有著幾千年家文化傳統的中國,七大姑八大爺人人各佔其名。

西藏自治區不如改叫西藏省

實驗幼稚園是拉薩最好、收費也最貴的幼稚園,不但有藏人兒童,也有漢人兒童,家長一般都是各單位在職幹部。我從網上找到該幼稚園的一些照片,其中一張是教室前掛著一幅標語,寫著「建立語言規範意識,提高民族文化素質」。顯然這個標語解釋了為何十多年來,喇叭裡總是在教「爺爺、奶奶」,因為只有學會那樣的稱謂才能規範孩子們的語言。從小事做起,從娃娃抓起,就在不遠處的拉魯小學,○七年九月開學時,我看見這樣一條標語橫掛在校門口:「我是中國娃愛說普通話」。既然如此,實在無需一再頒佈什麼民族區域自治法了,西藏自治區不如改叫「西藏省」得了。

又一個下午,我和家人去了西郊一家叫「江湖菜」的四川飯館。這是我的要求,我想看看以漢人居多的那邊是如何一個情勢。果然,車一過雪新村,往西去就看不見幾個持槍站崗的軍警了。德吉路上還是飯館火熱,菜肴飄香,不過「贊普宴」倒顯得冷清,我曾寫過這個飯館:「據說是拉薩某大貴族的後人所開,因為該貴族是某世達賴喇嘛的家族,穿著紫色錦緞藏裙的領班用南腔北調的普通話得意地介紹:我們老闆是王室家族。哈!就這『贊普宴』,每個包間都用我族歷史上最輝煌的贊普(藏王)來命名,這間是『松贊干布』,那間是『赤松德贊』,所以嘛,食客可以這麼打電話來預訂包間,喂,給我定『松贊干布』或者我要『赤松德贊』」。

北京西路的「百盛超市」還是彩旗飄飄,貼滿劉翔、郭晶晶等體育明星代言的商品廣告;天海路上更是挨肩接踵的飯館,中國各地的口味不一而足。似乎什麼都不曾減少,博孜(藏曆)佛誕月時,博巴最愛放生的泥鰍煮在鍋裡變成了「扒泥鰍」,連長著奇數蹄子的毛驢都可以紅燒或者湯鍋;越來越少的「阿不索」(圖博卷毛狗)會不會已經變成了案板上的肉餡,被我們津津有味地吃著?與本地禁忌相悖的飲食方式、生活方式愈增愈多,我為此寫過:「儀軌中的禁忌,這是需要瞭解的。只有瞭解禁忌,才會知道哪些是『犯戒』,哪些是『玷污』與『被玷污』,哪些是永不可能從頭再來。那樣的細節:一些不容觸犯的禁忌被觸犯,一些不容改變的儀軌被改變,一些不容取消的習俗被取消;那麼,遭到損害的,甚至終究顛覆的,會是什麼呢?比如飲食上的禁忌:不吃口味強烈的蔬菜,不吃水中動物和長著奇數蹄子的動物,等等。我還應該更多地瞭解。只有瞭解得越多我才能明白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被瓦解了。那麼,遵守以及堅持呢?遵守並且堅持這些禁忌和儀軌,或者恢復已經消失或者殘缺的禁忌和儀軌,是不是在重建一個世界呢?」

然而,除了每時每刻在被粉碎的禁忌,別的似乎什麼都不曾發生。在拉薩的西郊,碰到的芸芸眾生高談闊論的都是錢、錢、錢。一個蹲在街邊的男人,對著手機正大聲地嚷著要包什麼工程,對了,他的口音是東北話。我想起在我的博客上結識的藏人阿甚,事變期間恰在拉薩,於是成為難得的見證人,撰寫了紀實長文。阿甚對我說過,「三一四」那天,從西郊眺望拉薩激烈而激越的東邊,猶如眺望恍如隔世的另一個恐怖世界,黑煙繚繞的那邊不屬於異常寧靜的這邊,而將兩邊隔離開來的並不是空間的距離,說穿了,是族性的距離,更是心的距離。

二○○九年三月(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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