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整張乾硬的牛皮,戴上彩繪的雄牛面具,鼕鼕冬敲響人皮繃面的法鼓,撮一堆土燃上嗆人香芭。在法鼓聲和粗壯的莽號聲中,繞著裊裊升空的桑煙,跳起誰也辨認不出意思的謎蹤舞,然後蹲下來,從桑煙繚繞的方向和形狀,從天空的晦明陰晴,讀出了驚世駭俗的預言。這是在藏戲裡和古書上見到的卦師打卦的情形。
天暗黑下來時,我看了一會兒書,就想早早的吹燈睡覺。這裡沒電,晚上燒油點燈,蠟燭又太貴,我燒不起,只有早早的睡覺。
許多年後,我還能回憶起這樣一幅畫面。寬闊荒寂的山野,遠處亮著雪峰的尖頂,峰腰裸露著赤紅的岩石。風捲起一片灰濛濛的沙霧,一群矮腳馱牛慢悠悠地在草坡上蠕動。草坡是褐黃色的,初春的高原都是這種蒼涼的顏色,像老牛那身粗糙的皮毛。這片枯黃的草浪,一浪一浪蕩向更加荒寂的深黑處。太陽在頭頂亮成了熾白,太空明淨得一塵不染。趕牛人咬著舌頭吹一串尖利的口哨,這片寂靜的山野也像撕碎了般鳴響起來,牛的蹄子踏得更沉重了。哨音停息,四周又一片死寂。
我和他連同那一堆破布片包裹的被蓋卷,被扔到這荒無人煙的大山溝裡。扔下我們的那個大鬍子司機,朝窗外狠狠噴了一口濃痰,把油門轟得像打雷,轉過山口溶進黑霧沉沉的山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