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自然之利,私之則爭;天地自然之害,治之無益。
貧賤時少一攀援,他日少一掣肘;患難時少一請乞,他日少一疚心。
任氣語少一句,任足路讓一步,任筆文檢一番。
乍得勿與,乍失勿取,乍怒勿責,乍喜勿諾。
愛則知可憎,憎則知可憐。
村樹宜詩,山樹宜畫,園樹宜詞。
醫花十劑,擁以補之,水以潤之,露以和之,摘以宣之,火以洩之,日以澁(音:色)之,雨以滑之,風以燥之,袪蠹(音:區度)以養之,紗籠紙帳以護之。
富貴作牢騷語,其人必有隱憂;貧賤作意氣語,其人必有異能。
靜一分,慧一分;忙一分,憒一分。
少年處不得順境,老年處不得逆境,中年處不得閒境。
梅繞平臺,竹藏幽院,柳護朱樓,海棠依閣,木犀匝(音:紮)庭。牡丹對書齋,藤花蔽繡闥(音:踏)。繡毬傍亭,緋桃照池,香草漫山,梧桐覆井。酴醾(音:圖迷)隱竹屏,秋色倚闌干,百合仰拳石,秋蘿亞曲階,芭蕉障文窗,薔薇窺疏簾,合歡俯錦幃,檉(音:稱)花媚沙槅(音:格)。
讀古碑宜遲遲,則古藻徐呈;讀古畫宜速速,則古香頓溢;讀古詩宜先遲後速,古韻以先抑而後揚;讀古文宜先速後遲,古氣以挹(音:意)而愈永。
美味以大嚼盡之,奇境以粗游了之,深情以淺語傳之,良辰以酒食度之,富貴以驕奢處之,俱失造化本懷。
觀門徑可以知品,觀軒館可以知學,觀位置可以知經濟,觀花卉可以知旨趣,觀楹帖可以知吐屬,觀圖書可以知胸次, 觀童僕可以知器宇,訪友不待親接言笑也。
花是美人後身:梅,貞女也;梨,才女也;菊,才女之善文章者也;水仙,善詩詞者也;荼蘼,善談禪者也;牡丹,大家中婦也;芍藥,名士之婦也;蓮,名士之女也;海棠,妖姬也;秋海棠,制於悍婦之豔妾也;抹麗,解事雛鬟(音:環)也;木夫容,中年詩婢也。惟蘭為絕代美人,生長名閎(音:洪),耽於詞畫,寄心清曠,結想琴筑,然而閨中待字,不無遲暮之感,優此則絀(音:處)彼,理有固然無足怪者。
造化,善殺(音,煞)風景者也!其尤甚者,使高僧迎顯宦,使循吏困下僚,使絕世之姝習絃索,使不羈之士累米鹽。
真嗜酒者氣雄;真嗜茶者神清;真嗜筍者骨臞(音:渠);真嗜菜根者志遠。
黑與白交,黑能污白,白不能掩黑;香與臭混,臭能勝香,香不能敵臭。此君子、小人相攻之大勢也。
先讀經,後讀史,則論事不謬於聖賢。既讀史,復讀經,則觀書不徒為章句。
「空山無人,水流花開」二句,極琴心之妙境;「勝固欣然,敗亦可喜」二句,極手談之妙境;「帆隨湘轉,望衡九面」二句,極泛舟之妙境;「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極美人之妙境。
鏡中之影,著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寫意人物也;鏡中之影,鉤邊畫也;月下之影,沒骨畫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傲骨不可無,傲心不可有。無傲骨則近於鄙夫,有傲心不得為君子。
貌有醜而可觀者,有雖不醜而不足觀者;文有不通而可愛者,有雖通而極可厭者。此未易與淺人道也。
作文之法:意之曲折者,宜寫之以顯淺之詞;理之顯淺者,宜運之以曲折之筆;題之熟者,參之以新奇之想;題之庸者,深之以關繫之論。至於窘者舒之使長,縟者刪之使簡,俚者文之使雅,鬧者攝之使靜,皆所謂裁制也。
有青山方有綠水,水惟借色於山;有美酒便有佳詩,詩亦乞靈於酒。
古謂禽獸亦知人倫,予謂匪獨禽獸也,即草木亦復有之。牡丹為王,芍藥為相,其君臣也;南山之喬,北山之梓,其父子也;荊之聞分而枯,聞不分而活,其兄弟也;蓮之並蒂,其夫婦也;蘭之同心,其朋友也。
胸藏邱壑,城市不異山林;興寄煙霞,閻浮有如蓬島。
五色有太過、有不及,惟黑與白無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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