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華路

粉色的桃花盛開時，城中依然灰色而寒冷，所以她們顯得挺亮的，亮得有些透明，令人驀然驚覺春的到來。於是想，倘若一年中的早春有如一天中的清晨，那麼，灼灼其華的桃花就像冬夜盡頭泛出的爛漫霞彩。

把那些蝶繞蜂擁的熱鬧輕輕讓出來，直退到「眾芳搖落」的寂寞寒冷裏，不意間竟因此而悠然自得地「占盡風情」。梅花，便這樣獨自衝開冬的裂隙「先天下而春」，卻毫無傲意，依然只是「濃淡由它冰雪中」。——也許在一個高境界裏，傲，也是一種塵俗罷，梅之不俗，便包涵了她的不傲。

白玉石般的鱗莖裏，悄然睡著清純靈秀的芽、當冬神輕輕將她喚醒，翠葉中升起的是雅淡如雪的素花和不絕如縷的清香。水仙，終於又靜靜的含笑而來，在冬日裏給我們帶來第一縷春意。

清人的傳奇小說《香玉》是早巳讀過的。裡面—位芳名絳雪的紅裳女子，清麗飄逸，是嶗山道觀上清宮中「高二丈，大數十圍」的耐冬花之神。卻很晚才知道，原來耐冬花就是一種山茶花。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隻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幾日狂風過後，不知又有多少落紅難綴。「百花長恨風吹落」，但「唯有楊花獨愛風」，輕盈自在地隨風飄飛著。想起幾十天前，就已經是杜甫筆下的「桃花細逐楊花落」了，到現在幾番花開花謝，已是「小徑紅稀」，這些楊花竟還依然如晏殊詞中「蒙蒙亂撲行人面」，不由感到她們的花期之長是多麼難得。可能這便是楊花「品題曾入百花名」的一個緣由吧。

記得第一次看到把棗花稱為「夏桂」，就是夏天的桂花，是在一位當代女詩人寫的一首七絕裡，當時心底便不由得輕輕地湧出一串讚嘆……

曾經在雲霧縹緲的南嶽衡山深處「逍遙不記年」地小住過。那些人跡罕至的高山，每到「千山響杜鵑」的時節，就從常年單一的碧綠中，透出一片片的嫣紅，有的整個山頭都是紅的。遠遠看去，令人想起北國層林盡染秋山的紅葉，而山民卻說那是花。可是，總有些疑惑花是否能有葉子那樣多那樣密，密得能將青山變作紅色。直到有一天終於專門為此去爬山，才知那紅紅的峭拔山尖上，真的都是花——色丹如血的紅杜鵑花，蕊密攢簇，花紅欲燃。從此便深深懂得了為什麼她們又被稱作映山紅。

小時候，家住西山一帶，秋天總愛在晨光裡去採那開滿山野的各色牽牛花，層疊穿在柔軟的草莖上，像是彩色的小長燈籠。第一次記住南宋詞人蔣捷，便是因為他的《賀新郎·秋曉》「月有微黃籬無影，掛牽牛數朵青花小。秋太淡，添紅棗」，覺得寫活了秋的拂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