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30)

第十回 骊龙双珠光照琴瑟 犀牛一角声叶箜篌(中)
刘鹗
font print 人气: 31
【字号】    
   标签: tags:

  子平又问:“这地毯是什么做的呢?”答:“俗名叫做‘蓑草’。因为可以做蓑衣用,故名。将这蓑草半枯时,采来晾干,劈成细丝,和麻织成的。这就是玙姑的手工。山地多潮湿,所以先用云母铺了,再加上这蓑毯,人就不受病了。这壁上也是云母粉和着红色胶泥涂的,既御潮湿,又避寒气,却比你们所用的石灰好得多呢!”

  子平又看,壁上悬着一物,像似弹棉花的弓,却安了无数的弦,知道必是乐器,就问:“叫甚名字?”黄龙子道:“名叫‘箜篌’。”用手拨拨,也不甚响,说道:“我们从小读诗,题目里就有《箜篌引》,却不知道是这样子。请先生弹两声,以广见闻,何如?”黄龙子道:“单弹没有什么意味。我看时候何如,再请一个客来就行了。”走至窗前,朝外一看月光,说:“此刻不过亥正,恐怕桑家姊妹还没有睡呢,去请一请看。”遂向玙姑道:“申公要听箜篌,不知桑家阿扈能来不能?”玙姑道:“苍头送茶来,我叫他去问声看。”于是又各坐下。苍头捧了一个小红泥炉子,外一个水瓶子,一个小茶壶,几个小茶杯,安置在矮脚几上。玙姑说:“你到桑家,问扈姑、胜姑能来不能?”苍头诺声去了。

  此时三人在靠窗个梅花几旁坐着。子平靠窗台甚近,玙姑取茶布与二人,大家静坐吃茶。子平看窗台上有几本书,取来一看,面子上题了四个大字,曰“此中人语”。揭开来看,也有诗,也有文,惟长短句子的歌谣最多,俱是手录,字迹娟好。看了几首,都不甚懂。偶然翻得一本,中有张花笺,写着四首四言诗,是个单张子,想要抄下,便向玙姑道:“这纸我想抄去,可以不可以?”玙姑拿过去看了看,说:“你喜欢,拿去就是了。”

  子平接过来,再细看,上写道:

  〈银鼠谚〉
  东山乳虎,迎门当户;明年食麝,悲生齐鲁。--一解
  残骸狼籍,乳虎乏食;飞腾上天,立豕当国。--二解
  乳虎斑斑,雄据西山;亚当孙子,横被摧残。--三解
  四邻震怒,天眷西顾;毙豕殪虎,黎民安堵。--四解

  子平看了又看,说道:“这诗仿佛古歌谣,其中必有事迹,请教一二。”黄龙子道:“既叫做‘此中人语’,必不能‘为外人道’可知矣。阁下静候数年便会知悉。”玙姑道:“‘乳虎’就是你们玉太尊,其余你慢慢的揣摹,也是可以知道的。”子平会意,也就不往下问了。

  其时远远听有笑语声。一息工天,只听回廊上格登格登,有许多脚步儿响,顷刻已经到了面前。苍头先进,说:“桑家姑娘来了。”黄、玙皆接上前去。子平亦起身植立。只见前面的一个约有二十岁上下,着的是紫花袄子,紫地黄花,下着燕尾青的裙子,头上倒梳云髻,挽了个坠马妆。后面的一个约有十三四岁,着了个翠蓝袄子,红地白花的裤子,头上正中挽了髻子,插了个慈菇叶子似的一枝翠花,走一步颤巍巍的。进来彼此让了坐。

  玙姑介绍,先说:“这是城武县申老父台的令弟,今日赶不上集店,在此借宿。适值龙叔也来,彼此谈得高兴,申公要听箜篌,所以有劳两位芳驾。搅破清睡,罪过得很!”两人齐道:“岂敢,岂敢。只是下里之音,不堪入耳。”黄龙说:“也无庸过谦了。”

  玙姑随又指着年长着紫衣的,对子平道:“这位是扈姑姐姐。”指着年幼着翠衣的道:“这位是胜姑妹子。都住在我们这紧邻,平常最相得的。”子平又说了两句客气的套话,却看那扈姑,丰颊长眉,眼如银杏,口辅双涡,唇红齿白。于艳丽之中,有股英俊之气。那胜姑幽秀俊俏,眉目清爽。苍头进前,取水瓶,将茶壶注满,将清水注入茶瓶,即退出去。玙姑取了两个盏子,各敬了茶。黄龙子说:“天已不早了,请起手罢。”

  玙姑于是取了箜篌,递给扈姑,扈姑不肯接手,说道:“我弹箜篌,不及玙妹。我却带了一枝角来,胜妹也带得铃来了,不如竟是玙姑弹箜篌,我吹角,胜妹摇铃,岂不大妙?”黄龙道:“甚善,甚善,就是这么办!”扈姑又道:“龙叔做什么呢?”黄龙道:“我管听。”扈姑道:“不害臊,稀罕你听!龙吟虎啸,你就吟罢。”黄龙道:“水龙才会吟呢!我这个田里的龙,只会潜而不用。”玙姑说:“有了法子了。”即将箜篌放下,跑到靠壁几上,取过一架特磬来,放在黄龙面前,说:“你就半啸半击磬,帮衬帮衬音节罢!”
(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老残心里想道:“本想再为盘桓两天,看这光景,恐无谓的纠缠,要越逼越紧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夜遂写了一封书,托高绍殷代谢庄宫保的厚谊。天未明即将店帐算清楚,雇了一辆二把手的小车,就出城去了。
  • 老董叹口气道:“玉大人官却是个清官,办案也实在尽力,只是手太辣些。初起还办着几个强盗,后来强盗摸着他的脾气,这玉大人倒反做了强盗的兵器了。”
  • 这些马兵遂到他家,从上房里搜起,衣箱橱柜全行抖擞一个尽,稍为轻便值钱一点的首饰,就掖在腰里去了。搜了半天,倒也没有搜出什么犯法的东西。那知搜到后来,在西北角上,有两间堆破烂农器的一间屋子里,搜出了一个包袱。
  • 这吴氏真是好个贤惠妇人!他天天到站笼前来灌点参汤,灌了回去就哭,哭了就去求人。响头不知磕了几千,总没有人挽回得动这玉大人的牛性。于朝栋究竟上了几岁年纪,第三天就死了
  • 有些江湖上的英雄,也恨这伙强盗做的太毒,所以不到一个月,就捉住了五六个人。有三四个牵连着别的案情的,都站死了。有两三个专只犯于家移赃这一案的,被玉大人都放了。”
  • 老残听了“收尸”二字,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晚间吃完了饭,回到店里,买了几块茶干,四五包长生果,又沽了两瓶酒,连那沙瓶携了回来。那个店伙早已把灯掌上,老残对店伙道:“此地有酒,你闩了大门,可以来喝一杯吧。”
  • 看那大门上悬着通红的彩绸,两旁果真有十二个站笼,却都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心里诧异道:“难道一路传闻都是谎话吗?”
  • 有这么一个酷虐的父母官,动不动就捉了去当强盗待,用站笼站杀,吓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饥寒之外,又多一层惧怕,岂不比这鸟雀还要苦吗!
  • 忽然抬头看见墙上题的字,惊惶道:“这是你老写的吗?写的是啥?可别惹出乱子呀!这可不是玩儿的!”赶紧又回过头,朝外看看,没有人,又说道:“弄的不好,要坏命的!我们还要受连累呢!”
  • 我昨日说有要事与先生密商,就是为此。先生想,此公残忍至于此极。兄弟不幸,偏又在他属下。依他做,实在不忍;不依他做,又实无良法。
评论